这三年一届的春闱竟然是一张无字卷!
无字,就意味着无题。
无题,就意味着皆可作题。
无不可写!
无不可说!
却也什么都不能写,什么都不能说。
圣人出的这道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众参加春闱的考生在各自隔断的号舍内茫然四顾,苦思冥想。
苏墨沉默着看着面前的无字卷,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笑的有些神经质。
你想从我们笔下看到什么?
你又能从我们笔下看到什么?
我敢写,你敢看么?
苏墨提笔沁墨,看着洁白的卷纸自言自语,“若你跟我所想的一样,那我便写给你看。”
诗词吗?
可我不想写诗词了
苏墨挥笔撒墨,落迹成文:
余今年春,赴考北游,途径卞江,见一桃山。
卞江春来早,春雨如棉。
桃花三月开,却于二月见。
故喜,入山踏景。
桃红枯枝,漫山皆艳。
余步入桃深,置若仙境。
终见一桃叟,桃叟独棋。
余喜,与叟博弈。
桃叟艺高,余不敌。
求艺,叟道:棋盘如桃山,入棋俱为子,子皆为我高。
余忽闻大虫啸。
余问:桃虫乎?(桃山有老虎吗?)
叟言:驱之不尽。
余又问:何解?
叟笑言:与虫为榻,先为虫王。
朝游桃山,夜出卞江。
余见,桃叟化虫,
余见,桃山宁静
苏墨在几位考官目瞪口呆之下,交卷出了考场。
距离敲钟开考不过二刻钟
苏墨没有再思考考试的事情,而是在考场门外的一处茶歇处落座,叫了一壶茶后就垂首不语。
他目光片刻不离考场的大门。
他在等着一个人出来。
他要知道那人是谁
那道熟悉的气息在考场中出现了。
是那道血丹的气息!
有人服用了那枚血丹,血丹气息尚未完全消散。
苏墨与那枚血丹牵扯的太深了深到刻入骨髓。
他能闻到那血丹内所携带的血腥味。
他能闻到那其中有那位怀抱襁褓的妇人气息
能闻到老人的气息
能闻到剑客的气息
能闻到屠夫的气息
能闻到小童童的气息
能闻到所有惨死于城西院落下的那些冤魂的气息
他被那些熟悉的气息勾起了那夜痛苦不堪地回忆。
那是由众多形形色色的可怜人儿用性命为代价被迫练制而成的血丹。
只因为有人想要入道?
那夜
妇人说:“你怎么那么傻?又与你何干呢?”
那夜
小童童说:“哥哥,童童想回家”
那夜那夜
一道道亡魂的样子在苏墨脑海中浮现
一声声不甘又无助的哀嚎响彻苏墨的神魂,瞬间惊得苏墨灵海内波涛翻涌四起。
灵海内的星辰闪耀不安。
似乎,整个灵海在一瞬间活了过来。
一道妖艳的魅影在苏墨地灵海之中被惊醒,看着波涛汹涌的灵海暗暗咋舌。
这是要干仗吗?
苏墨脸色平静,等茶上桌。
春寒的时节,茶壶上桌还有徐徐白气飘起。
老摊主白发苍苍,谦卑的把煮好的茶壶端到了苏墨地面前,看着苏墨地精致的白色锦衣,越发的紧张。
那谦卑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疼。
老摊主不明白这看上去华贵的少爷为何要来自家的茶摊吃茶,按说该去高贵的茶楼才是。
想不明白,也就越发的谨慎小心。害怕一不小心惹恼了人家小少爷。
他害怕苏墨如同那些申吏或是官宦人家的少爷一般,为闹事取乐而来。
苏墨青涩的脸庞上面无表情的递过银子,白发苍苍的老摊主惶恐的不敢去接。
“小少爷来喝茶,是给小老儿面子哪能让小少爷给钱”老摊主弓着年迈僵硬的身躯,惶恐不安的说道。
苏墨一愣,看着老摊主的样子却也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这是,受怕了欺辱啊!
叹了口气,苏墨把银两塞到了老摊主干枯的手中,没有言语。
他帮不了所有人管不了所有不平事。
有人只是谨慎的活着,有人却连活着的权利都被人拿了去
苏墨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街边小茶摊的茶水果然比茶楼的要差上不少,茶水的甘甜中带着一丝苦涩。
茶香自然也是有的,只是淡上许多。
街边的茶,也不是让人品的,品茶的人自然都去了茶楼。
而这街边的茶摊最大的作用也许便是让那些走累的人有个歇脚处,润润嗓子罢了。
苏墨目不转睛的盯着考场的门口,心中想着事,手中杯茶除了刚上时喝了一口便再没动了。
也不是喝不惯,只是觉得无味。
心中无味,便是琼浆玉液,怕也是喝不下了。
苏墨如同一位入定的老僧这一坐,便是一日。
天色转黑,壶中茶水也早已凉了
苏墨给的银两很多,老摊主也给苏墨换过几轮茶,可见苏墨却再没动过,也就不再换了。
许是这位小少爷也有烦心事吧老摊主看着枯坐一日的苏墨,卑弓着年迈的身躯微微摇头轻叹。
天色昏沉,斜阳西落,仅剩的一些余晖映地云际泛着暗红的霞光。
终于陆续有考生从考场走出,没有人像苏墨一般寥寥几字便交了卷的。
十年寒窗,一朝会试,人生转折都在今日。
除了苏墨外,又有谁会寥寥收场?
人潮涌出,那道气息浮现!
苏墨看清了那人
那人面色红润,精神饱满,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像是心情颇佳。
那人走过苏墨的茶摊前,上了一驾马车,马车向着城东驶去。
苏墨起身,放下了这杯被他握了一整日的茶杯,远远的跟着马车而去。
天色在日落后暗地尤为迅速,当那驾马车停在一处高墙大院门口时,天色已然全黑了,只有那高挂的灯笼中微弱的烛光能照亮那头。
看着那人进了那处官邸,苏墨沉默着转头向着船楼的方向走入黑夜之中
苏墨认得那身上还残留血丹气息的人!
也认得这官邸门口的牌匾上那盛气凌人的‘柳府’二字。
而那个人正是那日,船楼门口自己卖画时处处针对自己的神经病——柳风!
黑夜中,苏墨双眼闪着不明的意味。
兵部尚书之子吗?
你怎么敢?
那女人曾说:与鬼纠缠,因果太深,不得善终!
苏墨能感觉到这句话中的分量,这个世界似乎冥冥之中有一些诡异的规则。苏墨能在自己修炼中感到一些诡异的不妥。
他只是不懂修行,可却不傻。
自己身上所透露出的那道诡异的气息,仿佛来源自一处幽然的不可知之地。
他没表现出来,可却不敢忽视。
他害怕,他害怕这诡异的的气息会牵扯到一些诡异的东西,终有一天连累自己身边的人,尤其是小丫头。
小丫头,是苏墨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和羁绊。
自己无所谓,可却不能让小丫头有任何风险。
我只是个路人罢了
那么我帮你们报仇吧,以了却这段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