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的说,这只画皮的形成,本身就与岩田有关。
正是因为岩田在长达十年的时间内,每天晚上都会向小熊布偶倾诉自己的怨气,常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怨念,才逐渐催生出了这条执念体的存在。画皮已经藏身在布偶内,对岩田的遭遇冷眼旁观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那天晚上,才趁虚而入。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画皮为自己伪造了一个“恶魔”的身份,利用岩田心中对父亲和那些不良少年的憎恨,蛊惑他把身体交给自己,由自己代替他向这些人报仇。
岩田并没有立刻答应。
而是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
因为当时他的国中生涯即将结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将会进入成田高中——公立学校的学费通常比较便宜,以岩田阳介的性子,是不可能供应他去读私立高中的——然后和那些面目可憎的国中同学再见,迎来崭新的校园生活。
岩田甚至已经开始幻想,等自己上了高中以后,就用课余时间出去打工,攒到足够的钱以后,从家里搬出去,彻底摆脱自己的酒鬼父亲。
但……
事实证明,这种想法,终究只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刚开始,岩田的确度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虽然因为性格原因,还是没交上什么朋友,但并没有受到来自他人的异样眼光,而且还加入了弓道部。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最理想的方向推进……
但没多久,雨田区的两个不良就找到了成田高中。
这两个家伙,都是岩田的国中同学,准确的说还是邻居,所住的地方位于岩田家的同一条街上。即便是在岩田阳介卖掉老宅,搬入到廉租公寓内以后,两家的距离也不算太远。
因为学习成绩太差,这两人从国中毕业后,就去了不良少年扎堆的荣光学园。
失去了岩田这个欺凌对象,两人觉得校园生活有点过于枯燥,于是逃课到了成田高中,很快就和那边的几个不良混熟,然后像以前一样,在每天晚上放学的时候,把岩田抓到小巷子内欺凌辱骂。
前几次,岩田都默默忍受了下来,毕竟这些欺凌都发生在校外,并没有渗透到校园内。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别让自己刚认识的新同学,看到自己的窘相。
然而……
在岩田再一次被一群不良堵住的时候,白水秋和栗见早苗恰好从旁边经过……
虽然两人的本意是帮忙,但那次偶遇,变成了压垮岩田心理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久后的某天深夜,在被醉酒的父亲又一次实施了家暴以后,岩田终于不顾一切地答应了画皮的要求,然后按照它的吩咐,用水果刀划开了自己的肚子。
这种行为,正常人当然是做不到的。
但因为画皮释放出的妖力,麻痹了岩田的痛觉神经,才让他顺利的将自己的心脏从肚子里剖了出来,送入到自己原先寄宿的小熊布偶中。通过这种方式,岩田与画皮达成了交易,让后者从小熊布偶中走了出来,占据了自己的身体。
直到这时候,岩田的意识还是存在的。
以共生的姿态,和画皮寄宿在同一个身体中。
为了尽快消灭岩田的意识,将他的灵魂吞并,画皮开始有意识地履行自己之前的承诺。
最先被当作开刀对象的,是那两个经常欺负岩田的不良少年。
这两个家伙经常会在岩田放学回家的时候,堵住他的去路,所以画皮根本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他们俩引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子中,然后用血腥的手段虐杀了两人,将后者的人皮剥了下来。
再把剩下的尸块带回家中,用各式刀具一点一点剁开磨碎了,放进了冰箱。
画皮的本意,是想要等岩田阳介打开冰箱的时候,看到他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从而心情愉悦。
可惜……
岩田阳介一般都不在家里吃饭,也没有做饭的习惯,所以并没有发现冰箱内的东西,让画皮原本的打算落了空。
于是,画皮选择了直接动手,在某一个深夜离开公寓楼,拦住了从居酒屋买醉回来的岩田阳介。
然后将他一路追杀到了一公里外的某处偏僻小路上。
说是“追杀”,但其实用“戏耍”来形容更贴切一些,因为画皮完全是故意驱赶着岩田阳介,往偏僻无人的小路上逃蹿,目睹着后者脸上逐渐浮现出来的绝望和恐惧,享受着这种猫抓老鼠的乐趣。
不过,这次行动中稍微出了一点小意外。
因为恰好有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突然出现,将正在逃命的岩田阳介狠狠撞飞了出去,打断了画皮的计划。
好在车上的人并没有停留,而是很快离开,同时画皮也不想太早的暴露自己,或者说,这个阶段的它,还没有同时应对三四个身强力壮的黑帮成员的能力,虽然能干掉一两个,只要有一个人逃脱,它的踪迹就暴露了。
所以,画皮一直蹲在草丛中,等到面包车离开以后,才现身走了出来,对奄奄一息的岩田阳介,完成了杀戮和剥皮的举动。
再然后,是桃谷雅美。
这四个人,是岩田生前最为憎恨的,也是当初他和画皮做出交易时,明确提出的条件。
画皮都替他一一完成。
另外,画皮还在这个过程中,顺便击杀了另外两个恰好从附近经过,目击了行凶过程的路人,其中一个路人失踪后,被觉察不对的家属拨通了报警电话,这一起案件,就是栗见成也之前在警局内的时候,对白水秋提起过的第三起失踪案。
不过所有失踪案中,唯一一个被警方找到尸体的,就是桃谷雅美。
至于其他几个受害者……
除了最开始的两个不良,和一个无名路人的尸体,被画皮剁碎了放进冰箱里,后面的几个人都被它就地处理掉了。其中桃谷雅美的尸体,几乎都没怎么处理,就被画皮随手扔到了事发地点附近的桥洞中。
事实上……
这种做法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画皮故意而为的。
因为从画皮的角度来看,接连作了四五起案子,竟然迟迟没有被警方找到,实在是有点无聊,所以它索性把桃谷雅美的尸块,就近扔到了作案现场附近,几乎是明目张胆地给警方留下了线索,然后做好了被警方发现的准备。
甚至是跳窗逃亡的路线,也是在栗见成也到来之前,就预先定好了的。
唯一让画皮始料未及的,就是白水秋和鹫峰紫苑的出现,它也差点因此翻了车,最后不得不用损失一部分妖力作为代价,蜕皮逃生,才得以顺利逃脱。
……
从岩田勇太开始,七个人,七张人皮。
画皮每杀死一个人,岩田的执念就消散一些,等到桃谷雅美死亡以后,他的意识已经基本上被画皮吞噬殆尽,身体的掌控几乎完全交了出去。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岩田还剩下一丝极其微弱的执念,是针对某个在他看来,唯一能够用正常眼光来看待自己的人的……
而这个人……
“?!”
随着一张熟悉的面孔在画面的最后一闪而逝,白水秋猛地睁开眼睛,所有的影像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呼……”
随着冗长的画面结束,白水秋将手指从小熊布偶上面收回,轻吐了一口气。
老实说,在看到了岩田的遭遇以后,她心里对这家伙是有点同情的。
遇到这么奇葩的父母,又从小生活在那种扭曲的家庭环境下,被校园暴力伴随着长大……整个人生经历就是一个大写的惨字,养成那种孤僻沉闷的性格,也就顺理成章了。
如果没有外力干涉,按照正常的轨迹走下去的话,岩田的未来大概率有两种可能,要么在某一天承受不住的时候,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要么就是反过来杀死自己的父亲,成为杀人犯。
无论哪一种结果出现,对他而言都是一场悲剧。
然而……
画皮的出现,却把所有的可能全部掐断,从被画皮占据了身体开始,原本的岩田就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出现在人世间的,是用着岩田的身体、而又随时可以给自己套上新的皮囊和身份的妖怪画皮。
而且……
相比于几秒钟内就更换一身人皮的能力,画皮那种深沉的心思,才是最可怕的。
如果不是它故意将桃谷雅美的尸体丢在了风俗街附近,恐怕就算到了现在,成田警署的警察还是完全被蒙在鼓里,找不到头绪。
假如能自己选择的话,白水秋宁愿去对付立川兰或者西园寺浅子那样的怨灵,哪怕数量多一点也没关系,毕竟后者没什么智商可言,不需要玩弄这些勾心斗角,只要单纯的使用符咒,把她们消灭掉就可以了。
“如果没算错的话,那东西手里应该还有三张人皮……”
七张人皮中,岩田阳介的人皮已经被烧毁,冰箱内有三张人皮,剩下的三张应该就是岩田勇太、桃谷雅美、和另外一个无名路人的,这三种身份的任何一种,都有可能作为画皮的伪装出现,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把它找出来,是个很棘手的问题。
白水秋眼帘低垂,从头到尾把遭遇画皮的经过仔细复盘了一遍。
正在思绪翻动的时候,就听到窗外响起了一阵呜呜哇哇的警笛声。
成田警署的支援赶到了。
而且从窗外的声音听起来,过来的警车好像还不止一辆,似乎人数不少的样子。
但这和白水秋没什么关系,她和鹫峰紫苑两个人待在楼上没动,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一阵匆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栗见成也带着几个警察和穿着白大褂的法医,飞快地穿过走廊,来到这个房间内,开始封锁现场,进行各种搜查取证的工作。
冰箱里面的那几张人皮,自然是他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而小熊布偶这边,是鹫峰紫苑率先发现的,也很快引起了栗见成也的注意。
“这些东西是……”
栗见成也跟旁边的同事说了几句,就快步走了过来,看着柜子中被开膛破肚的小熊布偶,还有从里面滚出来的那一堆发臭的内脏,有点愣神。
鹫峰紫苑站在旁边没作声。
于是只能由白水秋开口,把自己刚才看到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栗见成也听在耳中,饶是以他这位刑事课精英的阅历,表情也不禁有点发毛:“画皮……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怪物?能够将别人的皮囊穿在自己身上,这种能力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
白水秋心说这种事情不是你们警察的专业技能吗,问我一个外人做什么……
但心里虽然这么想,面对栗见成也的疑问,她也只好思索了一下,说道;
“首先是想办法查出那辆私家车的去向,确定画皮逃蹿的大概方位……
然后是在整个市区范围内,搜寻桃谷雅美、岩田勇太、还有那个无名路人的下落……这三张面孔,都是画皮现在可能对自己做出的伪装。
不过也不排除那家伙在逃亡的过程中,再次杀人剥皮,更换自己身份的可能,所以还请你们严密关注市区内新近出现的失踪案,别给它可乘之机。”
最后一种可能性其实不大。
因为按照鹫峰紫苑的说法,画皮被白水秋用火铃符烧过一次,又一箭射穿了半边身体,已经是受到重创,短时间内并没有再次杀人剥皮的能力。
但同样的,警方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寻找到它的下落。
只能看哪一方的动作比较快了……
栗见成也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有点迟疑地看向白水秋:“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们会尽量安排警力去做,不过……白水小姐你这里,难道没有什么方法,能够尽快定位到它的吗?”
“这个……”
白水秋扭头看了一眼鹫峰紫苑。
老妖怪耸了耸肩,做了个无能为力的手势。
既然连老妖怪都没办法,白水秋也只好摇了摇头:“抱歉,这种事情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