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木珠希回过神来，有点讪讪的笑了笑，就施施然站起身来：“还是边走边说吧，栗见警官想必也在那边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回到了深褐色的轿车附近。
十兵卫坐上了副驾驶座，而白水秋和铃木珠希则是一起坐到了车厢后排，等三个人各自关上车门以后，栗见成也就点火发车，往前开了五六分钟以后，在一家冷饮店的门前停了下来。
“我们不是要去警署吗？”
白水秋怔了一下。
“警署离这里太远了，赶过去太费时间，再说也没必要，基本上需要用到的资料我们都已经带过来了。”
铃木珠希率先推开车门，朝着白水秋扬了扬下巴：“下车吧。这家冷饮店在网络上的评价不错，据说新推出的品种口味都很赞，我之前就想过来试试了，没想到现在刚好才有机会……我们一边吃东西一边谈吧，我请你，就当是初次见面的见面礼了。”
“……那好吧。”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白水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推门下车。
四个人在冷饮店的角落找了个地方，坐定以后，铃木珠希先叫了一份草莓冰淇淋，然后把菜单递给白水秋。
白水秋随便点了一个，继续把菜单往下传。
几分钟后，几个人点的东西上齐。
铃木珠希先用勺子挖了一大块草莓送到嘴里，咽了下去以后，才满足地舒了口气，看向白水秋：“白水同学，这次的事件经过，我们已经从栗见警官那里了解过了，关于这只画皮，你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线索吗？”
“你是指哪方面？”
白水秋微微蹙眉。
她在岩田家了解到的那些事情，基本上都已经告诉栗见成也了，剩下的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而且，“关于画皮的线索”这种问法听起来也太过笼统，突然被问了这么一句，白水秋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嗯……”
铃木珠希一只手撑着下巴，似乎沉吟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
“那么我先大概说一下，我们手里掌握的情报吧……
画皮这种妖怪，在历史上有明确记录的出现次数一共34次，其中5次是出现在正式的史书中，另外29次来自于各地区阴阳寮和神社的典籍记载，最早出现的时间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平安时代……
不过这不意味着画皮这种妖怪是在平安时代才产生的，因为早在平安时代之前，华夏那边就已经有过关于画皮的记载，但当时东瀛的术法界并不昌盛，所以很可能之前就已经存在过这种妖怪，但并没有被人发现。
至于最后一次出现的记录，则是在平成2年的关西奈良县，也就是距今约30年前。”
“当时出现的那只画皮，一共杀死32人，其中19人的皮囊被它夺走，死伤者中大部分都是平民，但也包括了一些神职人员，还有奈良柳生新阴流道场的七八名子弟。
这场风波一度引起整个关西地区的震动，最后还是京都府的几家神社出手，派出了十几名神官巫女，联合奈良本地的春日大社，再加上柳生氏的全力配合，在整个奈良市设下了天罗地网，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将画皮诛杀于奈良县北部的清泉山……
而这次画皮事件，和同时期的另外几次灵异事件，促使东京警视厅正式成立了灵异事件对策组，并在国内各县设立分部，千叶县这边的对策组，就是在大约二十年前才建立起来的，到我和十兵卫已经算是第三批成员了……”
“……”
说话间，旁边的十兵卫将一沓资料从布袋中掏出来，在桌子上推了过来。
白水秋接过来，顺嘴道了声谢，然后就低着头，一目十行地翻看了几页。
这些资料包括对画皮的详细介绍，从成因、渊源、到拥有的能力，以及每次在历史中出现作乱时，造成的伤亡人数和行动轨迹，都被明确地标注出来。
而平成2年的那一次作乱，大概是时间离的最近，所以记录最为详细，写了满满的两页纸。
再往后，就是针对本次事件的分析了。
从半个月前开始，警方对那几起失踪事件的现场记录和搜查报告，以及对7位受害人各自的关系网络的分析……
这些东西，就连白水秋之前也没有见到过，或者说知道的没那么全。在资料的其中一页，有一张人际关系脉络图，以岩田家的一家三口为中心点，一条条人脉关系被逐一勾画出来。
其中有几个名字被画上了红圈，似乎是案件的重点关注对象。
白水秋注意到，她自己的名字就是这几个红圈中的一员。
而另外一个比较眼熟的名字，则是栗见早苗。
“这些资料目前都属于内部情报，而且密级很高，即使是参与本次案件调查的刑事，职别较低的也都接触不到，你自己看看就好，千万别随意向外界传播哦。”
铃木珠希小声提醒了一句，就继续说道：
“……和其他妖怪相比，画皮有几个非常明显的特点。
首先是它的本体，是一种介于恶灵和妖怪之间的存在，类似于妖怪中比较特殊的恶念聚集体。所以它并不需要像一般妖怪那样，通过繁衍的方式来延续种族，只要有足够的怨念作为养分，它就会自然而然地形成，再通过吸收怨气不断壮大……
而画皮的主要能力，就是通过剥夺他人的皮囊，来更换自己的身份，并且有着极强的隐匿性，在有意隐藏的情况下，哪怕是许多神官，都很难识破它的身份，除非借助于一些特殊的法器或者咒术。
我和十兵卫原本的打算，是从这个周末开始，以岩田家为中心，对整个雨田区乃至成田市进行地毯式的搜索，但现在，这个计划暂时遇到了一点麻烦……”
“姐姐的意思是？”
白水秋心里一动，隐约猜测到了什么。
果然，就听到铃木珠希接着说道：
“因为梅雨季节的来临，成田市在这个周末的时候连续下了两天暴雨，已经把画皮之前残留的那些妖气冲刷干净，给我们的搜寻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而且因为画皮本身性情狡诈，是妖怪群体中少数灵智较高的存在，甚至比许多人类还要精明，一旦有心藏匿起来，想要把它揪出来，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原来如此……”
这个回答，和白水秋刚才猜测的差不多。
利用暴雨来消灭证据这种事情，她自己其实也间接做过一次，就是在立川兰案的时候，想来和画皮隐匿妖气的原理是相似的……
只是……
“铃木姐姐手里不是有那块能够探测到妖怪方位的罗盘吗，就算是暴雨天气，只要画皮保持着移动状态，身上的妖气泄露出来，都应该会被姐姐捕捉到吧？”
听到白水秋的疑问，铃木珠希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那块罗盘的确有追踪妖怪的能力，但是同时也有几个很明显的限制。
第一是距离限制，罗盘能够感应到的妖气，最大限度是在方圆五里以内，一旦超过这个距离，基本上就不会有任何反应了。而且对于画皮这种隐匿能力出色的妖怪，能够精确感应的范围还要继续缩减。
第二，就是罗盘只能够感应妖气的强度，却无法细分种类，就像刚才，它对你的式神也有一定的反应，可能就是因为你的式神本体也是妖怪，所以能够引起罗盘的反应吧。”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没敢说刚才罗盘感应到的其实并不是风狸，而是老妖怪。
毕竟，她现在也摸不清楚铃木珠希以及她背后的“灵异事件对策组”，对这些妖怪群体的态度，万一两者起了冲突，无论是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赶走了老妖怪，还是两人反过来被老妖怪抹除记忆……都不是件好事。
况且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大概率是打不过老妖怪的。
万一交手中出了点岔子，造成了一些伤残，恐怕引来的麻烦就更大了……
说起来……
如果把老妖怪变成自己的式神，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场冲突了？
说到底，身为式神的风狸其实也是妖怪的一种。而用这个理由，就可以把弓道部那边的情况，解释成自己安排了式神来看护栗见早苗的安全，听起来也算是合情合理。
但以鹫峰紫苑的性子，估计是不可能答应这种办法的，因为签订了式神的契约，就等于是给自己上了一道枷锁。而且老妖怪的实力也比现在的白水秋要强得多，如果到时候她这个做“主人”的，被自家式神反噬了……
果然还是算了吧……
白水秋还在思虑中，就听到铃木珠希继续说道：
“我和十兵卫从周日下午开始，加上今天一个白天，已经转遍了整个雨田区，期间曾经偶然捕捉到了一次画皮的妖气，但还没等我们赶到，那东西就再次溜走，而且在逃离的时候，它好像还分成了两个。”
“分成两个？”
白水秋皱了皱眉：“那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画皮对自己能力的另外一种运用，也是它最让人头疼的地方了。”
铃木珠希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画皮将人类杀死以后，会利用妖气对皮囊进行一定的处理，才能顺利穿到自己身上，而在这个过程中，每一具皮囊上面都留下了它的妖力。
如果那东西故意将妖气注入到其中一具皮囊中，用特殊的方式激发出来，安置在某个地点，而自己却溜往另外一个方向，那么罗盘就会同时捕捉到两股妖气，但无法分辨哪一股才是它的真身。”
“……还有这种手段？”
白水秋这次是真的有点咂舌了。
画皮的基本能力，是剥取人皮和伪装身份，这一点是没错的。
但是在这个能力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运用手段，就不能一概而论了。之前在雨田区七丁目时，白水秋所遇到的蜕皮逃生是其中一种，而铃木珠希所说的，又是另外一种……
等于是说，画皮手中有几张人皮，就可以给自己制造几个“替身”。
这种能力，简直就是为了克制修行者的探测手段而生的，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有罗盘指引方向，也难以准确定位到画皮的方位，反而还可能被它声东击西，趁乱逃脱。
成田市的这只画皮，还处于刚刚诞生不久的初生期，剥下过的人皮只有7张，而且其中4张都被烧掉或者缴获。
如果是奈良县那个杀死了32人的画皮，恐怕……
在白水秋试探着做出询问的时候，铃木珠希笑了笑，有点无奈地说道：
“没错，平成2年的那次就是如此，京都府派出的那十几位神官巫女中，不乏拥有探测妖气能力的人，再加上奈良柳生一族数百名年轻精干的子弟，如此兴师动众的情况下，也依然花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在先后毁掉了11张人皮以后，才锁定画皮的真身，将其斩尽杀绝，并销毁了剩余的所有人皮。
而且期间还有一位春日大社的神官，不小心中了暗算，被剥去皮囊，险些导致他所带领的那支搜捕小队全军覆没……”
说到这里的时候，铃木珠希顿了顿：
“和那一次相比，现在的科技水平已经进步了很多，监控手段也好，通讯设备也好，都比那时候要好得多，而且这一次出现在成田市的画皮，也没有那次的那么强，这一点值得庆幸。
但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可能只需要三五个月，它就会成长到和奈良县那只画皮相近的地步，到时候，可就不是单纯依靠我们这么几个人就能够对付的了。”
这句话并非危言耸听。
成田市的这只画皮，形成的时间才半个多月，还处于初生期，就已经造成了7条人命的伤亡。
假以时日，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所以……现在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忙做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