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继段承运被弹劾后,信国公举荐前去处理常县灾情的人,林迁,于次日也被弹劾。
这次动作极快,几乎令信国公猝不及防。
林迁此人,是信国公新培植的人才,平日基本上是丢在京城千里之外历练。可以说几乎没在京城这帮人面前露过面。
然而这样的人,不到一日就被扒出各样的罪证进行弹劾。而且御史台那些人的嘴皮子不遗余力,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林林总总。连林迁多年前上京赶考在铺子里买了个烙饼没付银子的事都被拉出来说了一通。
直指此人行径无赖、德不配位,不堪予大任。救灾涉及天下苍生之利,有道德瑕疵的人你敢用?你就不怕他贪墨赈灾银两、鱼肉百姓吗?
这话说出来,信国公气得吐血。原本没病的,结果真病了。
还嘴巴长泡,说话都不利索。
就,气得很!
于是,他也开始指使党羽反扑,把顾景尘那边举荐的人也弹劾了遍。套路就照着这个来,罪证什么的不管有没有,没有就捏造,反正往人品不行扯就对了。
一时间门,朝堂上乌烟瘴气。今天我弹劾你,明天你弹劾我,闹得跟菜市场似的。
与此同时,赶来京城的流民越来越多,如今天气渐热,数以千计的流民涌入京城周边,给百姓的日常生活造成了极大困扰。
顺天府几次上折子请求朝廷给予援助,但此时朝堂上党派明争暗斗,没人有空搭理他。
直到有一天,一对母子因抢吃食而在混乱中惨死,此事像骤然滚沸的一锅开水,百姓们怨声载道。
就在此时,景王府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直卧床养伤的景王出门了。
景王出门,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开仓放粮,还自掏腰包在城门外建了数十个粥棚。同时,把顺天府安置不过来的流民安置进了他的庄子里。
此举奇迹般地平息了许多百姓怨气。
而且,在景王布施的第二天,国子监祭酒苏大人府里的家眷也开始设粥棚,还捐了许多银钱出来。
紧接着,一些京城的内宅女眷们陆陆续续效仿,不论家世门第,不论官职高低,皆自发地在城外设粥棚、捐银子。
就连褚家,也跟着去送了几锅粥。
渐渐地,众人开始意会过来——朝堂百官们还在为救灾之事争执时,景王已经开始默默行动了。
不仅救灾,还带头捐赠,悄无声息地就为朝廷解决了许多难题。
户部收到捐赠的银子,连夜禀报皇帝,喜得合不拢嘴。
原本户部每年的银子都用得紧巴巴,现在突然出现常县水患,户部尚书王大人都恨不得掐死段承运。
这下好了,景王歪打正着地帮他出了许多力。
京城这些勋贵世家都是极有底蕴的簪缨之家,有的甚至已经繁荣了百年,钱财捐赠起来毫不手软。虽不说能完全解决赈灾银两的事,但对于时常捉襟见肘的户部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户部尚书感动涕零,连夜入宫禀报此事,还大赞了番景王贤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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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圆发觉萧韫这些天似乎格外忙,有时候连着几日都没见人影,有时即便见着了也只是匆匆吃完饭就走。
她心里有点淡淡的失落。
这天,夫子刚讲完堂课,她跟程蔓歆还有罗玉秀抱着书,打算寻个阴凉的地方背书。
才出学堂,见曹薇也抱着书过来了。
见了她们就嘿嘿笑:“一起啊,我带了果子。”
她扬了扬书箱,里头满满一兜。
几人在院子里寻了棵槐树坐下,此时正是槐花盛开之际,花香扑鼻。
曹薇咬了颗果子,突然道:“你们知道吗,城外流民已安置上千人了。”
“听说景王出门了,还去城外赈灾了呢。”
“景王此前不是遇刺受伤了吗?”
“对啊,听说都起不来床了。”
“嗐,伤好啦,前几日就已经出门。”曹薇说:“我听我爹爹说的,景王得知城外流民惨状,竟是连饭都吃不下,仆人问为何不吃,景王说‘饿殍遍野,我又岂能咽得下饭’。于是,第二天景王就让人把府里的粮食都送给流民,且他自己每日也只喝粥度日。”
“景王人真好!”
“可不是,听说还把庄子也腾出来给流民住呐。”
“岂止这些,”有人路过旁听了会,然后凑过来说:“我听说景王每日都要乘马车去城外安抚流民。”
“是啊是啊,景王之前不是受了伤吗,我家小厮亲眼瞧见他下马车时还杵着拐杖。哎呦,真是心疼死了。”
“不愧是咱们大塑第一美男子,真是人美心善。”
“往后若是谁再敢说景王的坏话,我头一个撕烂她的嘴。”
“算我一个!”
“我也撕!”程蔓歆听了跟着附和,然后扭头问:“阿圆你呢?”
阿圆这会儿真是感动得不行,景王这样的男子,合该有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嫁他!
她郑重道:“我当然也要维护的。”
几个小姑娘被景王的事迹感染,个个心生敬佩、豪情万丈。
阿圆也越发仰慕起这位大塑第一美男子来。心想,若是能见得一面,她宁愿一个月不吃肉。
然而,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在京城各家夫人们争先恐后地投入布施善举后,慧兰公主也决定带领慧香书院的学子们为流民布施,意在让学子们体会生活之疾苦。
于是,紧锣密鼓地准备了几天后,慧香书院的学子们穿着统一的学子服,来到城外分发衣物。
这些都是学子们亲手缝制的,有衣裳,有鞋袜。由于制衣时间门赶,针脚比较粗陋,但如今流民们正缺衣物,有得换洗已经高兴得不得了,哪里还会嫌弃针脚问题呢。
阿圆女红不好,她被分在鞋袜组,主要负责绣袜子,跟她分在一组的还有曹薇。
此时此刻,两人站在一处给排队的流民们分袜子,阿圆记录各人所要的尺寸大小,曹薇就按着分发。
两人还忙里偷闲说悄悄话。
“哎,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还记得吧?”曹薇说。
阿圆埋头作笔录:“什么事?”
“你不记得了?你答应今天去看我二哥蹴鞠比赛呀。”
“啊?”阿圆抬头,扭了下酸疼的脖颈:“真要去啊。”
曹薇默了默,说:“你莫不是想临时毁约吧?”
“......没有,可是现在不是忙吗?我还不得空。”
“那忙完再去,”曹薇说:“我问过了,我们午时就结束,届时结束了就去。”
阿圆抿了抿唇,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
两人从上午卯时一直忙到巳时末,站得腰酸腿疼。过了会,有其他学子过来接替后,她们才走到一旁歇息。
“我可是跟我二哥说好了啊。”曹薇说:“今天有许多人看蹴鞠比赛呢,我们得早些去才能站前排。”
“这么热闹?”
“当然,我二哥每回比赛都能拔头筹。”
“哦。”
阿圆百无聊赖,望着不远处流民们排队,随口问:“你二哥叫什么名字?”
“曹靖。”
“哦。”
“我跟你说,我二哥这人......”
曹薇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前方一阵骚动,有人喊:“景王来了。”
“哎呀,”曹薇站起来:“景王来了?”
“哪呢?”阿圆也站起身。
远远的,有辆精致的马车行在官道上,上头有景王府的标志。马车后头跟着十数辆马车,据说载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应该是送药材过来了。”旁边有人讨论起来。
“城外缺医少药,景王这些天陆陆续续送了许多药材,可真是帮了大忙。”
“不只药材,连城里头的大夫也请来了不少。”
“听说都是从卫国公府的药铺请过来的。”
“管他哪里,反正是景王仁善,哎呦......”那人同情道:“听说景王这次可是掏空家底了,一个闲散王爷掏这么多,他往后要如何度日哟!”
“可怜景王还没娶妻呐,啧啧......”
阿圆踮着脚,还在瞧官道上的马车,马车越走越近,渐渐被站前头的身影遮挡。
“阿微,”她开口道:“我们去那边看景王如何?”
曹薇对景王不感兴趣:“看他做什么?”
“你就不好奇景王长什么样?”
曹薇不解:“景王难道多一只眼睛不成?”
话刚说完,又听见有人说卫国公府的谢世子也来了。
曹薇拉起阿圆的手:“走,过去看看也无妨。”
“......”
两个小姑娘挤在人群中,各自踮着脚张望,然而望了许久,仍是没见到人影。
阿圆扬得脖颈酸,略感遗憾。
正想转回去歇息,脑壳就被人敲了下。
“小丫头,在看什么?”
“欸?”
阿圆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就见萧韫一身墨色锦袍站在她身后。
“沈哥哥?”阿圆已经好几天没见着萧韫了,很是高兴:“沈哥哥为何在这?你是不是也来施粥?”
“并未,只是路过。”萧韫问:“适才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差点被人撞了都不知道。
“哦,我看景王呢。”
“......”
“沈哥哥见过景王吗?”
“......没见过。”
跟着的陈瑜摸摸鼻子,心想,他家殿下骗小姑娘越来越娴熟了,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知道以后褚姑娘得知真相该如何。
阿圆问:“沈哥哥路过这里,是又要出城吗?”
她这段时间门得知萧韫经常出城办事,具体做什么她不得而知,总之,已经是许久都没见着人了。
见她大眼睛莹润,目含不舍,萧韫捏了捏她脸颊:“不出城,今日陪你吃午饭如何?”
“好啊。”阿圆欢喜。
这时,前头有人往后退,差点要撞上阿圆时,萧韫顺势把她拉过来。
“走吧,”他说:“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阿圆点头,随后又扭头到处寻人。
“找谁?”
“我的好友曹薇。”阿圆说:“我们刚才还在一起的。”
她寻了一会儿没寻到。
陈瑜说道:“褚姑娘,兴许你的好友遇见了别的同窗一起说话去了。”
“哦。”阿圆点点头,又看了看四周,心想,曹薇找不到她应该会自己回去的,遂也不担心。
她跟着萧韫走,手仍被他拉着也无所觉。
众人望了许久也没见景王下马车,纷纷猜测:“看来景王伤得不轻啊,每次来都没见到人。”
“唉!真是可惜了!”
那人也没说是可惜什么,但阿圆听了莫名就很理解。
她说:“沈哥哥,听说景王这次捐了许多银子和米粮。”
“嗯?”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瘸了呢?”
“什么?”萧韫错愕片刻,敲她脑袋:“又从哪里听来的?”
“有人说亲眼见他杵着拐杖出门,而且.....”阿圆说:“景王一直在马车里不出来,可不就是不良于行吗?”
“........”
阿圆继续嘀咕:“而且这次赈灾又掏空了家底,往后可怎么办?他连媳妇都还没娶呢。”
“...........”
.
两人上了马车后,萧韫带她入城,去了京城最大的一家酒楼。
阿圆今日起得太早,何况要准备许多东西,所以只来得及匆匆吃几口,这会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萧韫怕她饿得难受,便让陈瑜去对面的糕点铺子买了些热乎的过来,让她先果腹。
这会儿,他坐在雅间门,慢条斯理地喂小姑娘。
阿圆吃得小口小口的,边吃还边碎碎念这几日的情况。
“沈哥哥上次给我的书已经看完了,还有几处不大懂,等沈哥哥给我解惑呢。”
“还有你上次教我的那首曲也已经练完了,回去我弹给沈哥哥听。”
“前些日子糖酥恹恹的,我请大夫来看,说是吃坏了肚子......”
“对了,花糕调皮,不小心打坏了一只花瓶,我已经让人重新补了放在书房......”
“还有......”
萧韫耐心听,等她吃完一块,又拿了一块喂过去。
过了会,谢世子也赶过来了。
他听说阿圆在这,便不请自来,一进门就问:“小阿圆,几日不见,可想哥哥?”
谢弘瑜这人,身上自带一股风流,有时候连说话的语气都显得轻佻。
结果被萧韫冷冷地斜了一眼,他这才收敛几分。坐在阿圆旁边,问:“小阿圆,有没有想师父?”
“想的。”
“有多想?”
“......”
阿圆不知如何回答,她下意识地觉得这句话诸多陷阱。
“啧啧......”谢弘瑜不大是滋味,但还是得逞地笑道:“想就够了,为师旁的不在乎。”
“......”
等了会儿,菜还没上,未免谢弘瑜再问出什么惊天泣地的话,阿圆起身道:“我有点事出去一会儿。”
出门在外,人有三急,姑娘家脸皮薄,一般都会说“有点事。”
谢弘瑜懂,赶紧道:“小阿圆只管去,不必急着与为师叙旧。”
“......嗯。”
阿圆出门了。
然而好死不死,在门外就遇到了曹薇。
曹薇身边还站着个人,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那少年穿着身黑色的蹴鞠服,高高瘦瘦,模样俊朗,但就是看起来有点冷。
曹薇见了阿圆,惊讶:“阿圆,我到处找你呢,原来你在这。”
“找我做什么?”
曹薇眨了下眼睛,悄悄道:“见我哥哥啊。”
说着她去拉旁边的少年,兴奋道:“哥哥,你看你看,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同窗褚婳。”
“......”
阿圆尴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听她道:“我们打算下午去看哥哥蹴鞠比赛呢。”
下一刻,阿圆身后的门倏地打开。
萧韫和谢弘瑜双双冷眼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