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第十六章 卡莲·卡斯兰娜 二

弗朗西斯来到会客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br/>　他端着的托盘上有热腾腾的香肠，旁边还摆着一杯牛奶和几片面包，还有上等的黄油。<br/>　“不好意思，我刚才和你妈妈有些事要谈，所以耽搁了些时间，”弗朗西斯微笑着说，把托盘放在卡莲面前，“快吃吧，这是你的冠军奖品哦。”<br/>　说完，弗朗西斯暗暗朝米莎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出去，米莎则会意地悄悄退下。<br/>　“妈妈？”卡莲歪了歪头，“妈妈也在吗？我想找妈妈……”<br/>　弗朗西斯摆了摆手：“她已经有事先走了，不过你放心，她只是去办点事。先来吃饭吧，这些事等吃饱了再说。”<br/>　饿了一整天的小卡莲的眼睛不由得一亮，伸出手就想抓起眼前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香肠，但突然间又怯生生地缩回了手，看着弗朗西斯的眼神有些局促不安。<br/>　“谢……谢谢老爷……”卡莲的声音微不可闻，双手好像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似地捏着衣角。<br/>　弗朗西斯不禁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br/>　“老爷，您是贵族吗？”卡莲没有发现弗朗西斯的手足无措的样子，有些怯生生地问道，“我听妈妈说过……贵族老爷们都住在石头做的不漏风的大房子里，穿的都是又软又漂亮的衣服……”<br/>　弗朗西斯直到这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卡莲之间隔得究竟有多远，这不是时间上的距离，也不是空间上的距离，而是他始料未及的身份地位上的差距。<br/>　老爷?<br/>　他从未想过卡莲会以对待一个陌生贵族的方式对待自己。<br/>　但他的错愕只持续了一小会，眨眼间就调整了过来。<br/>　他微笑着蹲下身，摸了摸卡莲的小脑袋，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说道：“你看我有那么老吗？我怎么会是老爷呢？”<br/>　小卡莲又带着些许怀疑的语气说：“可是……您的头发都是白色的……跟村子里的肯特兰爷爷一样……”<br/>　弗朗西斯不禁哑然，他笑着指了指卡莲的头发：“那是因为我的头发的颜色和别人不太一样呀，你看，你的头发不也是白色的吗。”<br/>　小卡莲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弗朗西斯说的似乎有道理，便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br/>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弗朗西斯把托盘向卡莲的方向推了推，柔声说道，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语气中已经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丝宠溺，仿佛天生就应该是这样一般。<br/>　“嗯！”饿了一天的卡莲十分开心地无视了餐盘旁的叉子，直接用手抓起一块热气腾腾的香肠就美滋滋地吃了起来。<br/>　看着乖巧率真的卡莲，弗朗西斯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哪怕最后这个女孩不是自己的孩子，弗朗西斯在这个瞬间也几乎下了想要收养她的决心。<br/>　“对了，能不能请小卡莲帮我一个忙？”弗朗西斯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手掌大小的徽章，“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个徽章擦一擦？你看，我的手指头太粗了，这块徽章上有很多细小的缝隙我擦不到……”<br/>　“好呀，”小卡莲放下香肠，有些不好意思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接过了那块看起来像是盾上摆着一把剑的徽章和一起递过来的一小块鹿皮，仔细地擦了起来。<br/>　弗朗西斯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前所未有的强烈，哪怕是以前独自面对弩级崩坏兽的时候，他的心跳也没有像今天这么快过。<br/>　他死死地盯着卡莲的手，看着她仔仔细细地用鹿皮摩擦着徽章上的纹路，生怕漏掉一丁点细节。<br/>　卡莲没有注意到的是，当她的手碰到徽章中央的那块白色宝石的时候，那块白色宝石好像在发出微弱但柔和的光。<br/>　弗朗西斯的瞳孔猛然间缩小，一口气深深地窜进他的肺里，他的双手也在卡莲看不到的地方骤然紧握，微微发抖。<br/>　“这块徽章你可以吃饱了再擦，我先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小卡莲一定要乖乖吃饭哦~”弗朗西斯强忍着心中的狂喜，微笑着摸了摸卡莲的头，但又想到自己之前把卡莲晾在这里很久，不由得又补充上一句，“这次一定很快就回来。”<br/>　小卡莲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弗朗西斯，用很开心的语气说：“嗯！卡莲一定会把它擦得亮晶晶的！”<br/>　“那就拜托小卡莲了。”弗朗西斯微笑着走出会客厅，一走出门，他就对上了米莎有些担忧的双眼。<br/>　“谢谢，我欠你的小队一个大人情。”弗朗西斯与米莎擦肩而过的瞬间，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说了一句。<br/>　米莎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微笑。<br/>　弗朗西斯几乎是跑到了花园，他喘着粗气盯着花园中的那一片丁香花，先是脸上慢慢浮现出现了笑容，又突然间变成了哭泣，最后，他流着泪跪倒在地上，对着那一片随风摇曳的丁香花仰天大笑，那笑声中饱含着惊喜，压抑与种种说不清的情感。<br/>　弗朗西斯的反常表现惊呆了路过的仆人，众人呆呆地看着弗朗西斯如同发疯般地对着那片由已故的夫人种下的丁香花又哭又笑，不禁怀疑起弗朗西斯是不是疯了。<br/>　弗朗西斯并没有注意到周围仆人的目光，他把那丛丁香花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用微不可闻的带着哽咽的声音说：“克里斯提娜，我找到我们的孩子了……”<br/>　米莎推开门走进会客厅，看见了正在奋力擦着徽章的卡莲，红扑扑的小脸上写满了认真，大有要把徽章整个打磨一遍的架势。<br/>　米莎不禁莞尔一笑，笑眯眯地问卡莲：“小卡莲，你在干什么呢？”<br/>　小卡莲乖巧地举起手里的徽章展示给米莎看，脸上满是开心：“叔叔拜托我替他擦徽章！姐姐你看擦得干不干净？”<br/>　米莎在见到那个徽章的瞬间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眩晕，因为那块徽章在天命中几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卡斯兰娜家的族徽，也是卡斯兰娜家家主的象征，据传这块用神秘金属打造的徽章有着神秘的力量，这么重要的东西，弗朗西斯竟然随手交给卡莲来擦？<br/>　不过米莎转瞬便想明白了，也许弗朗西斯是用这块徽章来辨认卡莲是不是卡斯兰娜家的血脉的也有可能。<br/>　“让姐姐看看，哟，擦得真干净，亮晶晶的，小卡莲真棒！“米莎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夸赞着卡莲，却没有伸手去接那块徽章。<br/>　小卡莲小心翼翼地用那块鹿皮把徽章包裹起来放在桌子上。<br/>　弗朗西斯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前所未有地充满了活力，心中的兴奋已经压抑不住，他抓住来到他身边想要询问他情况的仆人的肩膀，兴奋地摇晃着：“托卡！我要当爸爸了！我当爸爸了！”<br/>　被弗朗西斯的怪力摇得头晕眼花还搞不清状况的仆人只能迷迷糊糊地顺着弗朗西斯的话回答：“哦，是的老爷……您要当爸爸了……”<br/>　“快去准备六岁的小孩生活要用的东西！快！还要准备出一间房！就我卧室旁边的那件！快去打扫！铺好床铺！快去！立刻给我忙起来！在太阳完全下山之前我要你们准备好所有东西！”弗朗西斯带着狂喜的声音传入仆人的耳朵，“还有！记住！今天来的那个小女孩是我女儿！告诉所有下人！现在！立刻！马上！”<br/>　“是的老爷！”名为托卡的仆从好不容易才从弗朗西斯如同铁钳般的双手下挣脱了出来，扭了扭酸痛的肩膀，一溜烟地去履行弗朗西斯的命令。<br/>　弗朗西斯没有忘记还在会客厅中用餐的卡莲，他擦干眼泪，跑到一边花匠用来浇花的水桶旁，用清水仔仔细细地洗掉了脸上的泪痕，一身轻松地走回会客厅。<br/>　一进门，就看见坐在卡莲身边的米莎正和卡莲开心地交谈，小卡莲时不时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br/>　“小卡莲，你吃饱了？”弗朗西斯有些惊讶地看着托盘上几乎都只动了一口的食物，“你怎么才吃这么少，不好好吃饭可是长不高的哦。”<br/>　连弗朗西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家长管教孩子的感觉。<br/>　卡莲有些不好意思地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半晌之后，她才仿佛鼓起勇气般地说道：“我……我可以把这些带回去给妈妈吃吗……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我想带回去给妈妈尝尝……”<br/>　卡莲似乎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很是不安地低下了头，又觉得自己的理由不够充分似的，小声地补充上一句：“妈妈每天都干很多活，很累的……可不可以让我……”<br/>　卡莲偷偷地抬起头看弗朗西斯的脸色，眼神里满是恳求。<br/>　弗朗西斯顿时觉得鼻子一酸，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他，此刻却仿佛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一般，看着卡莲似乎有些委屈的表情，他将求助的目光瞥向米莎，但米莎只是摇了摇头，偷偷站起身，退到了卡莲的身后。<br/>　弗朗西斯顿时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他急忙蹲下身对卡莲说：“那个……不是……”<br/>　就在弗朗西斯的“不”字刚出口的刹那，小卡莲脸上的表情就从局促不安变成了失望，这让弗朗西斯顿时心急如焚，连忙开口解释。<br/>　“不是……那个……这个……”弗朗西斯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我不是说不行，可以的没问题！不过……那个……”<br/>　弗朗西斯几乎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一向以冷静著称的他此时头上甚至都渗出了汗珠。<br/>　“香肠你想吃多少吃多少，随便拿，牛奶面包黄油什么的全都是，你想要什么就说就行了，我都给你……”弗朗西斯觉得自己几乎要疯了，看着卡莲那小心翼翼的小脸，语无伦次。<br/>　“真的吗？”卡莲惊喜的声音传入弗朗西斯的耳朵，让他顿时压力大减，紧接着卡莲略带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那个……那个白色的水我也可以带走给妈妈喝吗？妈妈肯定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水……杯子我会好好洗干净给您送回来的……”<br/>　弗朗西斯不禁哑然，他此刻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女儿的话，他几乎下意识地抬头寻找米莎的踪迹，却发现米莎不知何时已经偷偷离开，把空间留给了这对重逢的父女。<br/>　“卡莲，这些东西只要你开口要，我都会给你，你想要多少就给你多少，你不用害怕。”弗朗西斯叹了口气，强行冷静了一下。<br/>　“我不多要……我只要游戏获胜的那部分奖品就行了……”卡莲小声地说道。<br/>　弗朗西斯暮然间意识到，这个女孩现在还沉浸在她的“母亲”给她编织的美好梦境中。<br/>　可笑的是，弗朗西斯自己也舍不得将卡莲从这个梦境中叫醒。<br/>　弗朗西斯摸了摸卡莲的头，坐在她的身边，柔声说道：“没关系的，这是给懂事的小卡莲的奖励，你担当得起这份奖励。”<br/>　“现在，我想跟你说些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