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司空府。

书房灯火昏暗。

书案前,萧元彻披着一个大氅,独独的坐在那里。

很反常的是,书房中除了他自己,再无旁人。

便是经常守在身边的魏长安,此时此刻也未见踪影。

他双手正在一个炭火炉上烤着,覆手之间,火焰明灭。

将他的脸庞也映照的忽明忽暗。

萧元彻面无表情,眉头微蹙。

昏暗的灯火将他的脸色照的有些诡异。

他的半个身子更是笼罩在黑暗之中,有些看不清楚。

万籁寂静,司空府中一点声音都没有。

静的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忽的,幽暗的院子中传来淡淡的脚步声。

“啪啪——”有人轻轻的叩打书房门环。

萧元彻神情并不意外,似乎就是在等着这个暗夜到访之人。

“进来吧......”

萧元彻声音低沉。

门轻轻被推开,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那人在微弱的光线下寻了许久,才发现书案后独坐的萧元彻,刚要行礼。

萧元彻却是一摆手道:“你坐吧......”

“是......”

那人低声应了一句,这才在萧元彻对面轻轻坐了,似乎保持着可以的距离。

“事情了了?”萧元彻的声音古井无波。

“是......都办妥了......”

那人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死了?”

“死了,神仙也救不活。”那人点点头笃定道。

萧元彻这才拍了拍双手,直起身子,似乎思索了一阵。

“苏凌如何?”萧元彻忽的问道。

“伤了右肩,想来无甚大碍。”那人恭敬道。

“你做的很好,没有像之前那样赶尽杀绝,我很满意!”萧元彻的眼中透出一丝夸赞之色。

“伯宁呢?”萧元彻又问道。

“他受伤都有点重,怕是得卧床一些时日了。”那人回答道。

“他最近办事,颇不上心,也罢,算是给他一个应得的教训吧!”萧元彻缓缓道。

“暗影司精锐还有几何?”萧元彻又不动声色的问道。

“不到十个......”

萧元彻闻言,眼中稍有一丝痛惜,忽的长叹一声道:“说到底也是明舒留下来的人,谁知道日久之后我是否还能用的动他们,罢了,死便死了......也算为你和你的几个兄弟扫除了一个隐患。”

那人闻言,忽的起身跪下,大拜道:“父亲为孩儿如此费心劳神,孩儿感激涕零......”

灯火不知为何跳动了几下,蓦地房中一亮。

那来人的五官顷刻变得清晰起来,紧接着灯光暗下,那人的五官又有些看不清了。

然而足够了,一点光便看得清楚明白。

来人,萧笺舒。

萧元彻神色平静,缓缓道:“白日伯宁来报,与苏凌定计,引蛇出洞,我便想到这个将计就计之法。一则削弱那紫衣教的根基,以免日后尾大不掉,一则末去了那暗影司萧明舒最后的影响,如今看来,你做得还不错。”

萧笺舒忙道:“孩儿不敢贪功,这都是依仗父亲的谋划!”

“燕无归呢?”萧元彻又问道。

“身受重伤而逃,当是从九品巅峰跌至九品初境了......”萧笺舒低声道。

“很好,凌一剑下落不明,原本我以为燕无归无人掣肘,如今他元气大伤,想来是掀不起大浪来了。”萧元彻点点头道。

“父亲,苏凌/锋芒太盛,竟然顺藤摸瓜,查到了那洞穴和密道,更是将手伸进了漕运那里......不得不防啊!”萧笺舒低声说完,偷眼观察萧元彻的神情。

萧元彻眼中陡现灼灼之色,半晌方表情平淡下来,一摆手道:“洞没了再找,密道堵了,再挖通就是,告诉那个人,计划照常进行......至于苏凌,凭着他手中那些琐碎的蛛丝马迹,怕是也查不出什么,我倒也想试试,他到底有多少才能......”

萧元彻忽的声音高了些许道:“他查得到的,是我让他查得到而已,我不让他查到的,他无论如何也查不到!”

“父亲帝王之术,儿稚嫩的多啊!”萧笺舒心中一叹,父亲还是不愿对苏凌下手啊!

唉我这个光明正大的实际嫡长子,竟然比不过一个......

忍了吧,温先生说过,总有机会。

“谭敬什么也没招吧?”萧元彻抬头看着萧笺舒道。

“没有,燕无归去的正是时候,再晚一步便......”

萧元彻一摆手道:“漕运里面的事情,不能公之于众,否则我萧家在京都再无立锥之地了。那谭敬这么多年也算尽心尽力,我们军队的进项,也有他的功劳......”

萧笺舒有些疑惑,试探道:“父亲的意思是,要厚待......”

萧元彻声音一沉道:“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一妻一妾,两个二子,长子十七,二子尚幼。”萧笺舒忙道。

“嗯......既然他为萧家立了不少功劳,做了不少事情,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孤单,让他全家人在下面团圆吧......”

萧笺舒刚想说话,萧元彻又道:“不,他那个长子留着罢,做你五官中郎将帐下的一个亲随,记住施恩!”

萧笺舒闻言,心中一颤,低声道:“儿明白......”

“你打算如何行事?”萧元彻问道。

“我帐中心腹,扮成杀手屠了他家......”萧笺舒不假思索道。

“愚蠢!一个小小的漕运司使而已,何必大张旗鼓,你那些人毛手毛脚,杀了人,免不得惊动刑衙,到时候再查出什么,岂不是节外生枝?”萧元彻有些发怒道。

“孩儿愚钝,请父亲示下!”萧笺舒忙一低头,低声道。

“最近天气不错,皆是大晴天,雪早就化了,天干物燥的......”萧元彻一字一顿道。

“孩儿明白!......”

“你打算谁来接替谭敬?”萧元彻忽的又问道。

“这......还有两个副司使,他们也出过不少力,也算谨慎忠诚......”萧笺舒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不料萧元彻满脸不屑之意,淡淡道:“你在说笑话不成?”说着他竟真的冷笑起来。

“孩儿......”萧笺舒一窒。

“你当那苏凌真就这点本事不成?他既查得到谭敬,难道查不到那两人身上?”萧元彻怒意更盛,眼神灼灼的盯着萧笺舒道。

萧笺舒身体一抖,忙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何时布满的汗珠道:“孩儿......”

“你啊你,正经筹谋半点没有,全是想些杀人越货的阴诡之事......”萧元彻有些怒其不争道。

“找个由头,将这二人全家充军灞南,这一路上盗匪横行的......”萧元彻一脸的古井无波道。

“是......父亲当机立断......”萧笺舒刚想奉承几句。

“从你军中挑选三个继任,接了他们的妻儿,萧家养着,怎样也不能寒了他们的心不是?”萧元彻淡淡道。

“孩儿遵命。”萧笺舒忙道。

“还有几批货?”萧元彻盯着萧笺舒,再次问道。

“还有两批......”

“需要这许多么?这四批已然能撼天动地了吧......”萧元彻眼神流转,不断的思索着。

“孩儿也问过了,那边的答复是,这都是未经提炼的原料,提炼精纯的东西,损耗颇多,而且有些受潮的还多不能用,因此......”萧笺舒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罢了......最后一批莫要再走茶叶货船了,走你的路子......”萧元彻一摆手,想了想又道:“那些东西,你可要给我仔仔细细的清点了,一丝一毫都不能差了,若出了差错,那可是惊天大祸!你可明白!”

萧笺舒浑身一颤,忙低头道:“儿明白!”

萧元彻点点头,忽的眼神灼灼道:“袅袅可知道?......”

萧笺舒脸色顿时苍白,语无伦次道:“父亲,袅袅只是怕孩儿思虑不周,所以在身旁帮衬一二......父亲......!”

萧元彻摆摆手,这才叹了口气道:“我也没说什么啊,她知道便知道吧,只是你要明白,她不该知道的无论怎样,也不能让她知道......袅袅是独孤大族,是我拣选的儿妇,我还是满意的。”

萧笺舒这才又擦了擦已经流到脸颊的热汗,跪倒在地,边叩头边道:“孩儿谢父亲!谢父亲!”

萧元彻点点头,这才语重心长道:“笺舒儿,我做这些,已然尽力在位你们兄弟铺路了,到时无论是你、思舒、仓舒,定要兄弟齐心!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可明白?若有一日,你们谁第一个敢兄弟阋墙,莫要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萧笺舒忙又叩头道:“孩儿不敢,亦不会!”

“但愿你心口一致!”

萧元彻摆了摆手道:“退下吧,我乏了......”

萧笺舒这才拜了拜,站起来,转身要离开。

“对了,那丹丸还是不错的,我快没有了,我总去那里也不便,你有空再给我寻些送来!”萧元彻淡淡道。

萧笺舒并不回头,只低声道:“孩儿这两天便去......”

说罢,他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惨白月光,照在萧笺舒的身上,拉下好长的倒影。

他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书房尽暗,一丝灯光也没有了。

萧元彻长身而起,朝那无尽的黑暗中缓缓走去。

瞬间,他的身躯与那黑暗溶于一体,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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