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十天前,中午。
药官渡,乌江之畔,一时间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今天是药官渡一年一次的划船大赛,也是祭祀先祖来到此地的重大日子。
诸多健儿光着膀子,坐在小船之上,蓄势待发,江岸之上,许多大姑娘小媳妇也是涂脂抹粉,系着腰鼓,给健儿们加油鼓劲。
“老族长,您都一把年纪了,还和我们棒小伙一起比赛啊,要不我们给您讨一房媳妇,您回家养老得了。”狗娃子在江岸之上一边热身一边对着老族长调笑。
“去去去,狗娃子你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玩意,你待会好好划船,可不要输给我这个糟老头子就好。”老官头没好气的回道。
他虽然头发花白,但是仍精神矍铄,热情的与众人打着招呼。
老官头早就没有了家人,或者说药官渡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家人,他早就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镇子。
他历经九死一生才从外面带回了《壁虎游龙功》,而且这些年来更是苦心钻研某种常见药材的种植技术,大获成功,这些他都毫无保留的交给了镇子里的族人。
在他的努力奉献下,族人采药时的伤残率低了,能够采的好药也多了,收入更是水涨船高,方圆百里,谁提起药官渡不得竖起大拇指,许多外地的大姑娘小媳妇也都愿意嫁到他们镇子里来。
看着镇子一步步发展壮大,是老官头毕生的心愿。
他做到了。
不过他也老了,干不动了。
今天是他最后一次参加祭祖划船比赛,待比赛结束后,他便会向众人宣布将族长之位传给他的好徒弟,也就是前族长的儿子官大牛。
官大牛在镇子里有人望,有能力,有野心,想来可以将镇子带上一个新的台阶。
江山代有才人出,他这个老棺材瓤子,该退位了。
这一次比赛,将是他老官头的收官之战,是他为自己的族长生涯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的比赛,他很重视,因此早早的便来到了岸边准备。
老官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今天,会死在族人的背刺之下。
他为之奉献了大半辈子的族人,会如此无情。
江风徐徐,随着岸边鼓声一响,一时间百舸争流,众人皆拼了命的朝着前方三百米的江心划去。
老官头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不过到底是年老,气力不济,落到了中下游位置,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江面上忽然间毫无征兆的刮起了一阵妖风,那风是如此的猛烈且毫无征兆,让人猝不及防,连船向都难以保持。
如此诡变,必有妖孽。
老官头勃然色变,连忙招呼族人赶紧往回撤。
在老官头的疾呼下,众人这才手忙脚乱的掉头准备回到岸上。
然而此时异变又生。
忽然间岸上有人疾呼:“大家快跑啊,下面出现了一个漩涡,一个好大的漩涡,它还在扩大,大家小心!”
老官头闻声这一瞧,不由得肝胆俱裂,不知何时起,在江面的下游,蓦然出现了一个漩涡,并且这个漩涡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日益扩大。
那漩涡的中心处仿佛有一个怪物,欲择人而噬。
“跑!大家快往岸上跑!不要慌!注意分配内气与体力!”老官头一边大声高呼指挥众人逃生,对于那些划船划得比较慢的气力不济的青壮,更是毫不畏惜自己本就不多的内气,一掌巧力便拍在别人的船尾之上,使其逃生速度更快。
在老官头的指挥下,众人慌乱的局面慢慢的稳定下来,然而就在此时,老官头发现自己的船忽然漏水了。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就是一凉,不过随即又放下了心来。
不慌,附近都是他的族人,随便找个人搭个顺风船就行了。
然而后续的发展却让老官头心中一阵绝望。
“大壮,你停一下,我的船漏水了,伱载我一程啊。”一个人划着船从老族长的身边路过,老官头眼神一亮,随即大声呼救道。
然而事与愿违,那路过的舢板听到老官头的声音后先是一愣,随后以更快的速度划走了。
老官头敢发誓,大壮是肯定听到了他的呼救声的,此时老官头心中涌现出一丝失望,不过这抹失望很快又被他斩灭。
大壮家里还有三个儿子,不怪他,不怪他,后面还有其他族人呢。
“二柱子,我的船漏水了,载我一程啊。”又有一艘舢板快速从老官头身边划过,老官头眼前一亮,大声疾呼。
很快,老官头眼中的光便消失了。
他身边人来人往,过去了十余艘舢板,可是所有人都是迟疑一下之后便龙精虎猛的加速离开。
老官头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过去的那些人中,许多人的内功都是他亲自手把手教的,许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有些甚至是救命之恩。
可是所有人对于他的求救,都是充耳不闻。
这让老官头心中微微一寒,他无法再欺骗自己了,此时他的船也快沉了。
他也没有足够的体力与内气泅渡到岸上,他必须自救了。
老官头一个猛子扎到水中,泅渡到最近的一块舢板上扒拉着船沿。
“铁牛,我的船…..”
老官头的话还没有说完,铁牛便面目狰狞的抡起船桨直接狠狠的拍在了老官头的头上,将他打落。
船桨是用质地坚硬的铁刀木制成的,势大力沉的这一拍直接将老官头砸的眼冒金星,鲜血直流。生死关头,尽显人性之幽暗。
众人的选择都是只顾自己,请老族长赴死。
老官头的血顺着额头流下,随后被冰冷的江水冲走。
不过此时老官头还没有放弃,他还有机会。
后面还有人。
他又一次泅渡扒拉到了一艘舢板的边上。
啪!
这一次老官头还没有说话,又是一记重击。
如此往复两三次之后,老官头已经是脑袋肿胀,满头大包与裂口,他这一次靠着求生的本能扒拉上了狗娃子的舢板。
此时老官头已经有点意识模糊了,他的左手手指隐约可见白骨,不知是被后面谁打的,他也记不清了。
“狗娃子…..”老官头声音微弱的说道。
“老族长,对不起,对不起,我才十八岁,我不想死啊,我的内功修为才小成,气力不够,载您的话我们两个人都得死啊。”
“对了,大牛哥就在后面,他前面划得最快,您去找他,大牛哥壁虎游龙功已经臻至大成,他肯定可以带您上岸。”狗娃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使劲将老官头的手松开。
再一次,老官头又落到了冰冷的江水当中。
此时,他的心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与背刺当中变得比刺骨的江水还要冰冷。
不过老官头这一次听见了,他的好徒弟官大牛还在最后,他还有机会。
他费力的睁开完好的右眼的一条缝,撑开肿胀的眼皮,看了一眼离他而去的族人,看了一眼烈阳如血,照在江面上反射出的粼粼波纹,看了一眼这个彩色的世界。
他使尽最后的力气扒拉到了他的好徒弟官大牛的船沿。
官大牛阴沉的声音传来。
“师傅,你现在好像一条狗啊。”
“你抢我爹族长之位时的威风呢”
“若不是现在在江心,我要把你的屁股挂房梁上。”
“老而不死是为贼啊师傅。”
“对了,师傅,你知道你的船为什么会漏水吗?我干的啊,师傅,原本只是想您出个糗,没想到今日天赐良机哈哈。”
官大牛阴沉的大脸凑到老官头的面前,他抡起铁刀木做的船浆,本想直接将老官头扒拉在船沿上的手给削成哆啦A梦,然而他势在必得的一记重击斩空了。
老官头早已心如死灰,他自己早就主动了松开了手掌,也闭上了眼睛。
他不再挣扎,放任自己被冰冷的江水推向漩涡。
他眼中最后的一丝光也熄灭了。
彩色的世界蓦然也变得黑白起来,最后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死寂冰冷当中。
永堕无间。
那天江波恶,吞噬了老族长。
漩涡深处,一块血色令牌浮沉着与老官头合二为一。
一个充满邪恶与诱惑的声音在老官头的心底响起。
“你,渴望力量吗?”
“你想要报复那些背叛你的人吗?”
“交出你的灵魂,不要抵抗,与我彻底融合吧~”
“杀!杀!杀!
“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
“血化万里浪,尸成白骨山!”
“十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
“见其生,欲其死,闻其声,夺其命!”
“古来仁德专害人,道义从来无一真!”
…
“我愿意!”老官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与狰狞的微笑,他张开双臂拥向血色令牌,他身上蓦然长满了如钢针一般的黑毛。
…
…
明月之下,乌江水寒,一个又一个的尸怪从江水走出,飞速奔向远处的古镇。
它们数量密密麻麻,粗略一观,不下千人之数,男女老少皆有。
诡异的是,进入古镇之后,尸潮迅速两分,一半奔向被易尘点燃的房子,似是想要保卫家园,一半围向易尘,似是想杀他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