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来挖客的吗？”姜雪柳眉已经皱了起来。
“当然不是，我是想说那匹马买贵了，它确实是良马，不过只值两百两，因为马蹄处有疾……花五百两买一匹伤马，这难道不是吃亏吗？”
云峥原本是不想说话的，可听到这话实在忍不住，每行都有每行的规矩，每行都有每行的底线，虽然他只是个私牙，可也容不得被当着雇主的面质疑！
信任是很奇妙的东西，他不能辜负信任，哪怕冒着得罪这个乙等牙人的风险该说也得说。
而且也没必要躲藏，以柳海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自己的身份。
云峥从姜岚雪身后走出，不卑不亢的问道：“敢问柳先生，是如何看出那匹马的马蹄处有疾？”
“自那匹马被拉出来，就从未有一刻是站稳的，右后蹄不停动弹，身位不停挪动，这必然是有疾的缘故……”
柳海平静道：“那是一匹军马，军马退役限制颇多，观骨可知马龄这匹马还未到年限，又如何能流落到坊市？必定是因有疾提前退役。”
“好像真是这样。”
小青开口道：“先前那匹马就是不停挪动移位好像站不住的样子。”
“这就是了。”
柳海直接道：“朝廷严打私牙不是没有缘由，坊间流传车船牙脚店，无罪也该杀，牙人的声名就是让尔等这些私牙败光！”
这番话说的很重，几乎是呵斥的语气，云峥心有不服，牙人声名不好跟私牙关系不大，因没有牙行的缘故，私牙很难接到活，更多的是牵个线引个路而已。
败坏声名的是有牙行的牙人，肩挑两头，两家通吃。
在云峥看来，自己之所以被针对，更多是因为坏了柳海的生意，或许还有相马术的缘故。
这也是云峥好奇的地方，他跟柳海巧合的相中同一匹马，所用的相马法也可能相同，难道说谢老头还教过别人？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时柳海的问话打断他的思绪。
云峥直面柳海平静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因为李柳先生你懂相马术，看什么都从相马方面考虑，反而忽略了本质，最初我也想过是否马蹄有疾，可又转念一想，这匹马纤瘦无肉，毛乱而杂，必然是长时间无人喂养打理……”
“除马蹄有疾外，还有一个可能它无法长时站立。”
说到这里，柳海面色已经变换。
“是什么原因？”
云峥笑着道：“其实很简单，就是马蹄长时间未修理，刚才领马的时候我已经看过了，马蹄甲都有手指头长，能站的住才怪！”
“哈哈！”
姜岚雪忍俊不禁，这一笑的绝色让云峥都不敢直视。
“你说的很对，就算是甲等牙人也有打眼的时候……乙等牙人就更不能例外了。”
她又转向柳海。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柳海盯着云峥道：“朝廷严禁私牙，而你却敢犯禁，等着官府的人找你吧！”
言罢，他直接转身。
“你没有机会再做牙人了！”
吴管家也说了一句，跟在柳海身后离开。
“我被封杀了！”
过了好一会云峥才是艰难说出口，他的面色变得难看至极，眼神都有些呆滞。
一个乙等牙人要收拾他真的是太简单了，私牙这碗饭已经吃不了，倒是能吃一碗牢饭，朝廷严禁私牙仅这一条就能把他置于死地，虽然这个界限很难判定，混这口饭的人也有很多，但那都是在没人深究的前提下。
现在不止是柳海，还有段家这个庞然大物！
望京城只有两大牙行，段家执掌的大通牙行就是其一，他将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恐惧绝望弥漫心头，到这个时候云峥感受到深深的无力感，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一个乙等牙人为什么就只有这点肚量？”
小青疑惑的问道，她实在难以理解。
“你想的太简单了，我看是因为相马术吧？”
姜岚雪目光落在云峥的身上。
“很明显你的相马术比柳海所会更高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觊觎你的相马术，等你被抓进官府，迟早会交代出来。”
云峥知道这番话才是说到了正点处，或许还不止于此，可能还跟谢老头有关系，总之现在很麻烦，他还想着继续做下去直到进入牙行成为真正的牙人，可现在连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该怎么办？
除非真把所会的相马术交出，就算这样柳海也不可能放过自己，云峥有预感柳海针对自己有更深的原因。
云峥在这一瞬间想遍所有，没有任何办法，除非......他抬头看向姜岚雪眼中充满了希冀!
虽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但她出手阔绰连段家都不放在眼里，想来出自富贵之家，若是她能帮助自己，必定能免去这场灾难。
很多时候，小人物遇到的大难不过是大人物一句话的事情。
“我只是你的雇主，更何况是你主动寻的我，不要想着我会帮你什么，你未进牙行却做着牙人之事，早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姜岚雪语气冷淡平静，像是不带任何感情。
云峥的目光黯淡下来，她说的没错，人家只是雇主没有义务帮助你。
“不管如何，还是感谢你们的信任！”
云峥深吸了口气，随即郑重道：“我不是牙人，但我今天相到良马最终以五百两成交，这已经是很不错的业绩，值了！”
言罢，他就向外走去。
姜岚雪眼中带着些许愕然问道：“你的酬金不要了吗？”
“我现在拿了也带不出去，先欠着吧。”
云峥头也未回的说了一句，然后加快速度离开马市，他要赶紧回家，就算明知不可为，也要想办法尽可能的挽回，大不了就是把相马术交出，不过在这之前要找谢老头问清楚。
云峥对西市很熟悉，他从小就在这里混迹，见多了牙人赚钱的场面，便想成为牙人。
牙行其实是为官府做事，牙人非低贱行业反而很受追捧，就连很多读书人都想要做牙人，借着熟悉之利，云峥尽走偏僻巷道，可在走进一条小巷时，却见巷里已有几人拦住他的去路。
云峥下意识的回头，巷口处又冒出两个人，前后围堵。
“果然还是被盯上了。”
云峥内心低叹了口气，随即堆着笑脸迎了上去。
“马哥，您有什么指教？”
这几个人正是先前在市场上遇到的“梁上君子”，坏了他们的好事便寻了过来，名为马魁的青年就是他们的领头。
“我哪敢有什么指教？”
身材干瘦有着长脸的马哥一把揪住云峥的衣领问道：“你先前不是很厉害吗？连我也敢喝骂了。”
“那不是有雇主吗，我也没办法，马哥您先松手，我懂规矩。”
云峥从口袋里摸出几个碎银。
见到银子马魁才是松开手毫不客气的接过问道：“这有点少吧，你今天遇到的可是一个大雇主。”
“我也就挣个跑腿钱您又不是不知道。”
云峥长呼了口气，还好这帮人进不去马市不知道他相马的事情否则更麻烦，这就是私牙，因为没有牙行处处受制，如果是正规牙人这帮小偷哪敢拦路要钱巴结还来不及。
“掏钱！”
马魁显然不准备就这样收手，今天借着由头非要把云峥榨干不可，近日西市署严打，据说是会有大人物暗访，他们都得到过警告。
“我真的没钱了。”
云峥眼珠转动想着怎么能溜走，可马魁带了五六个人想走都走不了。
“是皮又痒了吧？”
马魁皮笑肉不笑他身边的人也摩拳擦掌。
“真没有了。”
其实云峥还有一颗金豆，可就算是挨顿打也不能交出来。
“不识抬举，给我搜！”
马魁眼神示意，他身边的人都拥了过来，都是些“梁上君子”不一会就把他口袋裤腿摸了个遍，但什么都没摸出来。
“你可真没用就这点碎银子！”
马魁直接道：“明天给我拿一两银子，否则就不要在西市混了。”
“一两银子？”
云峥刚想说什么，马魁的手已经抬了起来做出要打耳光的姿势。
“我想办法，想办法。”
形势比人强该忍还得忍，也许明天他就被官府找上了。
“算你识相。”
马魁丢下一句话拿着钱说说笑笑的离开了，云峥手紧握成拳眼中有着浓浓的不甘，不入牙行没有付身牌就没有人权。
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真正的牙人！
云峥呢喃着，把手伸到隐秘部位摸出了金豆，也幸亏他机智想到了这么个藏钱地，要是金豆子也被摸了去，那今天可就白干了。
“你怎么能.....”
就在这时有一道声音响起，云峥下意识的又把金豆放回，他抬起头看到姜岚雪跟小青就在前面的巷口处。
“这也太.....尴尬了！”
云峥想自己刚才的动作一定是被看到了，即使以他的脸皮也不由觉得不好意思。
“你们跟踪我？”
既然是出现在这里那必然是有意寻来。
姜岚雪干咳了一声道：“我们还看到你被那伙小偷要走了钱，你知道他们会来找你，所以才不要赚到的佣金。”
“对。”
云峥问道：“那你们找我是专程来给我送钱的吗？”
“不是。”
姜岚雪正色道：“我是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
“你想做牙人吗？真正的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