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顺元年,整个凉军,已经有了七个成建制骑兵都。

其中河西军三个,陇右军一个,朔方军一个,效节军两个

这种安排,和各军的任务直接相干,陇右军所在,主要任务是防守关隘和压制河陇杂蕃,而朔方军规模本就小,与效节军管辖地域又有重合。

只有负责开拓河西走廊,进军西域的河西军,对骑兵需求最大。

杨师厚麾下,三个骑兵都,每都千余骑,六千多匹战马。

如今,这三千骑,却是一鼓作气,在李弘义、王建二人身先士卒下,朝着不自量力,迎战的回鹘骑兵,猛冲而来。

数百柄近丈长的马槊,锋利钢首,迅速就让,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中原军队战力的回鹘人,知道了什么叫差距。

他们手中普遍只有简易的铁矛,弯刀,以及骑弓作为武器。

很难破开唐军骑士身上,那坚实的钢铁甲胄。

而唐军骑兵的作战风格,也和他们寻常认知中大不相同。

他们根本不会散开来,像回鹘、契丹人那样,用手里的弓箭,和人周旋。

而是极为密集,战马之间,几乎只有不到一丈距离

按照严密的横队纪律,几乎是并行奔驰

前后之间,也只是留出安全距离,保证能够即时驻马而已。

更夸张的是,凉军三千骑兵,刚好被分为三个巨大的密集横阵,前后衔接。

使得最前排骑兵,就算发生溃败,也没办法往后逃窜,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面打,直到丧失战斗力为止。

一旦前排溃逃,依照操典和军律,后排将士的阵列,就能当场将之斩杀。

这一战术,最早是李业自己在军政学堂里授课时提出,符杨等将完善的。

李业除了凉王头衔以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工作,就是偶尔跑到军政学堂授课。毕竟是要当“校长”嘛,哪里能不亲力亲为呢,至少要保证每期学员学习期间,都能见到自己几面。

而李业,便将这种骑兵战术,形象的称呼为

“三堵墙”

于是乎,当这三面铜墙铁壁,撞到回鹘人脸上时,立马就把松散的回鹘游骑,撕成了碎片。

他们慌乱间,用骑弓向凉军铁骑抛射出箭矢,在铠甲上,只能留下些许凹痕,便叮当作响的弹开,手中的弯刀、铁矛,更是连对方的皮都碰不到,就被那近四尺长马槊钢首,给刺破身体。

如糖葫芦般,被穿透而过,在两军交错间,迸射出一片血雾。

“杀!”

李弘义马槊当先,连续挑杀两人,大呼疾驰。

左右骑兵纷纷紧跟,一排整齐的马蹄声,节奏铿锵,宛同粉碎机,把所有接触的敌人,全部搅碎。

按照操典规定,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除非陷入犬牙交错的混战状态,都必须要保持队列。

为此,杨师厚在参与编写操典时,还专门修改了凉军的编制。原本在队级以下,便是十人一火。

杨师厚又精细地把火拆分为两伍,便能以此规定,凡无论行军、作战,五人不得分开,必须随时保持结合状态。

伍长、队正,虽然装束上和寻常士卒差不多,但却会以小旗和盔缨显出区别。

而一都当中,又会选拔五十人,列队时,站在最前面,称为排头

于现在这种,临阵结队状态,顶在最前面的便是排头兵,战力和组织度最强。

只是不到两刻钟时间,两千回鹘骑兵便被彻底击溃。

那为首头领,被王建和晋晖,带着十几骑,一窝蜂砍成了肉泥,然后三千铁蹄组成的洪流,便如飙风般,朝着索勋、仆固大军后翼扑了过去。

索勋此时已经反应过来,惊惶之下,连忙急令曹仁贵,带着步卒列阵抵御。

仆固可汗更是目眦尽裂,气急败坏

这可是两千骑兵,哪怕是在全民武备的草原上,想要拣选出两千善于弓马的青壮勇士,也并非简单的事情。

此番南下,他自己也不过带了四千多骑兵而已,这一下子便折损近半。

更重要的是,除了这些骑兵外,他麾下还节制着近四千,从高昌征发而来的各族丁壮步兵。

这些人本来就谈不上多忠诚,而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自己一半武力直接被摧毁,他们的士气很快就急转直下。

仆固只能气急之下,指挥着麾下首领们,带人弹压,不惜斩杀数人示威。

可哪怕到此时,索勋和仆固,也还自信于能够抵御眼前之地。

但很快,凉军就彻底击溃了他们的幻想

因为就在那凉军铁骑击溃回鹘兵之后,没过多久,烟尘四起的地平线下,一阵阵骇人的脚步与马蹄声传来。

无数面红、白、青、黄相间的旗帜,缓缓浮出地平线。

凉军主力抵达

这个场面,宛如一枚炸弹,投入到已经顿兵城下二十日,士气本就紧张的叛军之间。

无数士卒,在怯畏情绪中,纷纷议论,不自觉退后紧张。

与此同时,发现凉军抵达的,不只是索勋叛军和回鹘人而已。

遥遥望见援军抵达的张淮深,大声高呼

“凉王援军已至,众将士,随我杀出去!”

他知道,这个时候,一旦陷入前后夹击的境地,城外叛军的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随后,再也不顾什么守城了,也不管敌我态势悬殊,城中能动的生力军,只剩下不到三千人。

便大开城门,一马当先,手持陌刀杀了出去

高庆、康通义、张淮屏等将佐,都持械跟随在后,大声激励士气。

而看到曙光,受了二十日沉重压力的归义军将士,情绪也一下子迸发出来,纷纷红了眼一股气冲杀。

“砰!”

那叛军和回鹘人强攻近二十日,思而不得的城门就这样全然洞开。

但迎接他们的,却并非是什么久违胜利,而是一群群怒火升腾的将士。

此时,李弘义和王建率领的“三堵墙”,也顶着叛军仓促组织起来的箭矢反扑,直接突入阵中,所及之处,无不腥风血雨,挡在这样的严密铁骑队列面前,要么被踏成肉泥,要么在马槊的钢铁丛林中,尸骨不全。

只是一个照面的事,前方士气瞬间崩塌,突破口立马延伸开来。

其后无数凉军甲士,纷纷跟随涌入,扩大战果。

而此时,张淮深的出城反击,直接给崩溃边缘的敌军,发起了最后一击。

“快跑!”

不知何人开始喊叫,但恐慌崩溃的情绪立马如烈火燎原,遍及全军。

任凭索勋再怎么带人弹压,大声嘶喊,也无济于事。

越来越多的士卒,丢掉手中武器,想向后逃窜,拥挤一片。

但后方张淮深所部的杀声又传来,他们又只得往两侧奔逃,又进一步冲击到了一侧的回鹘军步卒。

将崩溃情绪传染到回鹘军这边

带着步卒大队抵达战场的杨师厚,看到这种情况,立即就下了判断

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了

接下来,只需收尾便可

随后就立马派人传令前方的李弘义和王建,要求二人立即劝降,收拢溃卒。

按照凉军操典条例第十一章,追俘条例,在战斗取得压倒性战果后,就要开始收拢俘虏,这不只是出于什么人道主义,更重要是一种瓦解敌人斗志的手段。

这事情不能当做一个单独决策来做,必须形成制度,严格遵守,最好让凉军的敌人都知道。

“面对凉兵,只要投降就能活命”

这种念头本身,就比什么瓦解士气的手段都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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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当王建带着几十个骑士,于阵中大呼

“弃械投降者免死!”

直接就瓦解了对方仅剩的抵抗意志,无数叛军士卒干脆丢掉兵刃,见前后夹击,难以逃脱,跪坐于地,等待处置。

冲破开阵列后,凉军骑士也停止了冲击,三堵墙驻马止步,却掩盖不了身后那血腥一片的修罗场残迹。

全副武装的凉军步卒从缺口中涌入,压制乱军,并接收看押俘虏。

面对这种情况,纵使索勋和仆固可汗,都各自组织了上千,还能控制的嫡系精锐,反扑过来。

但根本没有作用,面对冷酷的凉军重甲步卒,犹如以卵击石。

得到进一步发展的凉军,现在几乎没有轻步兵这个军种。

所有军士,无论步骑还是弓弩,都披甲,其中排头军要保证百分百的铁甲率,其余部队,视情况在两成到五成之间。

但纵然只是皮甲,防护性能也是相当好的。

所谓皮甲,可不只是想象中,一层牛皮,缝缝补补便完事

制作过程也是相当复杂,往往要经历近一年的功夫。动物皮革,用后世话说,那是天然高分子材料。

硝制完,刷上大漆,风干后,弩箭四十步内外,都未必能洞穿。

更不要说刀劈剑砍,几乎能防御近五成的格斗伤害

索勋一开始还想挣扎,后面干脆直接组织骑兵,打算冲出去,回瓜州。

只是为时已晚,前脚这边刚冲出阵,后脚本来停驻下来的凉军骑兵,就立马出动,咬了上去。

凉军和归义军汇合在一起,并力追击,杀出十余里

索勋倒也是一条好汉,见逃脱不了,干脆策马回身,带着几百骑兵亲信,持械反冲而来。

与追击的李弘义战成一片,其人毕竟是当初跟随张议潮,光复河西的大将,颇为勇悍,硬是将上千追击而来的凉军将士,拦了一刻多钟。

李弘义亲自上阵,都差点没应对住这厮,直到王建、晋晖冲过来,一并用力,方才将其人压制住。

最后王建动手,衔刀扑了过去,把索勋按倒在地,张淮深擎刀斩杀。

索勋血淋淋的头颅,被步槊挑起,其部众士气立刻垮塌,全部投降。

至于仆固可汗,倒是带着几百骑士趁乱,把混乱的步卒撇下阻拦凉军步伐,自己往北突破,趁着那边注意力都被索勋吸引,逃窜而去。

他此时心中,怕也是怨恨索勋和张淮鼎得紧,应他们邀请,南下时七八千人马,气势汹汹,志得意满。

如今勉强仓皇逃生,身边却只剩下了不到两百骑。

高昌回鹘虽然在西域,也算一股势力,但满打满算,也就两三万军力,相当于一个中原藩镇。现在一日之间,尽丧三分之一,实力大损,自己在族中的威望,也必然要动摇。

草原部落的政治模式之糟糕,比起藩镇武夫们,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番灰溜溜跑回去,想要稳固地位,又得是一番腥风血雨的内斗才行。

索勋和仆固可汗,一死一逃

而这敦煌城下,却还有二位仁兄,正在恐慌当中。

正是张淮鼎和他的小舅子,李明振。

按理说,这二位,虽然是此番叛乱的始作俑者,可在整个过程里,除了贡献了一个合法性借口,其余都近乎于打酱油。

二人带出来的,那三四千李氏族兵,以及沙州青壮,在凉军还没有抵达时,就已经开始溃散。

等凉军主力抵达后,其麾下早已经逃得只剩下几百人。

等凉军冲进阵中开始收纳俘虏,更是直接全军覆没,二人只好往索勋那边逃。

结果索勋都懒得管这二位,自己带着骑兵就突出阵外。

等索勋战死后,其部下曹仁贵果断投降,直接把二人擒住,作为投名状献上。

杨师厚从始到终,没有亲临一线,而是作为指挥者,挥斥方遒,很快就为战斗画上了句号。

等战战兢兢的张淮鼎和李明振被押了过来,看到地上索勋人头时,均是吓得丑态尽出。

李弘义上前沉声禀报

“招讨,已俘虏八千余众,基本都扫荡完了,那回鹘可汗跑得快,没追上,索勋部将曹仁贵降,还擒了这二人,张淮鼎、李明振。”

杨师厚闻言,只是微微颔首,不做表示。

只是略微瞥了那二人一眼,便当做不存在,引得二人更加惶恐

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众人抬眼望去,张淮鼎直接被吓得跌倒在地,面色苍白

正是刚刚追杀完叛军余部,回来拜见杨师厚的张淮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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