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的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头顶上的太阳也越发的毒辣了起来,身穿果绿色上衣加白色A字裙的女孩穿过荫林小道,一路小跑着,额间和鼻头上都冒着层层细汗。
操场周边也是十分热闹,围着的大多数女孩子,全身心的都在呐喊着‘莫白,莫白加油,莫白太帅了’之类的助威词,场面也是极其壮观。
许是萦绕在周边的声浪太过于震耳欲聋,连箐妍一边小跑着,一边抬头看向中间那个篮球场。
今天好像是法律系和外语系两大系的篮球友谊赛,对于那些女孩子口中喊得‘莫白’她倒是有所耳闻,说是法律系的天才学霸,又是学校的校草,但她也没见过她,在操场打篮球的人长得都还挺不赖的,倒也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莫白。
正当她要收回视线牟足了劲往前面跑的时候,一颗篮球忽然迎面袭来,一道醇厚而又高扬的声线划破夏日的蓝天白云:“小心……。”
她今天其实也是为了去图书馆抢座的,因为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她就要进行模拟考了,她这大约就叫‘临时抱佛脚’吧!
为了让她的学霸舍友苏砚郗给自己补课,她也是拼了老命的,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泪了。
可她思绪还没稳定,一颗篮球就好巧不巧的正好砸中她的额头,脚下不稳,身子直接往后面倒去,什么传说中出现的王子会忽然托住她,这种情节一般只会出现在肥皂剧里,她稳稳当当的摔在了地面上,屁股和额头上的疼痛袭来差点没让她骂娘。
她这段时间是中的什么邪,上辈子到底是毁灭了银河系还是刨别人家祖坟了,为什么要这么流年不利啊!
前几天走路撞玻璃门上,还有前几天在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崴到了脚,今天抢座位不成,还被一个破篮球开了瓢,她想想都觉得憋屈得很。
她心里腹诽完了之后,见有人围了上来,就恶狠狠的瞪过去,正准备破口大骂,一张帅气绝伦的脸映着夏日的阳光堂而皇之的闯入到了他的视线内,一句听似温沉而又关心的音调也随即飘进她的耳畔中:“你没事吧?严不严重?我送你去医务室看看。”
那年的阳光正好,那位阳光帅气的少年便那样闯进了她的心扉,再后来,便怎么也忘不掉了。
后来得知,他就是莫白,也得知他和苏砚郗是同学,再得知,他喜欢苏砚郗……
一抹阳光从窗台洒进房间里,映着一束束光圈,刺得让人眼晕,连箐妍睡眼惺忪的从床上醒来,看着天花板,眼睛稍稍挣扎了会,视线才逐渐清晰了起来,嘴角却扬起抹看似嘲讽的笑,呢喃着:“连箐妍,你到底是年纪大了还是怎样?都五年了,怎么还会做这个梦?”
那个场景便是她第一次见到莫白的时候,对于她来说,印象尤为深刻,却也是她这五年来一直都想逃离的梦。
她来台北这边也有五年的时间了,虽然中途也回过T市,但基本上都是待两天就走,也不会去刻意见莫白,就连自己好友苏砚郗的婚礼和她女儿的满月酒,一岁宴,她都没有当天回去,只是寄了份礼物和打个视频回去,后面再挑时间回去专程去看她。
她这样做,无非是想避开莫白,她对他的爱有自私,有沉默,也有太多的无奈,选择放手是她做了无数次挣扎后才有的结果,她并不想功亏一篑。
轻轻晃了下脑袋,将脑海里的那些画面全部都挥散,像往常一样开始洗漱换衣服,在冰箱里找出一袋面包和牛奶,简单的就把早餐给解决了,然后便驱车前往自己的分工作室。
她在T市的工作室一直交给自己以前的助理在打理,她也信得过她,而且那助理也有能力,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她觉干脆把助理的职位一升,自己则来了台北。
在台北待的第二年才决心把工作的重心放在台北这边发展,当然T市那边的她也不可能放手,两头发展,她比五年前更风生水起,在漫画界都已经成了神级人物。
只是已经三十三的她还是免不了被家里催婚,催到今年,连母干脆都不想催了,说随她去了,她这几年说得是心力交瘁,但换来的是连箐妍一句现在的重心都在工作上,没心情想那些,而且她一个人过得很好,为什么一定要两个人凑合过日子呢!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肯定会有矛盾,无论是亲人还是闺蜜还是伴侣都是如此,她何必给自己招不痛快呢!
到了工作室后,连箐妍和往常一样开始梳理新漫画的人物剧情关系,到下午的时候,她便和编辑在一家咖啡厅里喝下午茶,两人聊到关于工作上后,连箐妍稍稍迟疑了下:“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继续回T市发展?”
“妍妍,你自己比谁都清楚,这边和T市那边是没得比的,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那么多年过去了,虽然这边却是也挺不错的,但经过这几年的对比,你的发行本和预售T市永远都会比这边高出一倍以上,何况那还是你不在T市的原因,现在你这本新漫画马上就要上市了,你上一本的漫画现在影视公司也在洽谈关于选角上,你好歹也参与一下,别当甩手掌柜嘛!好给你后面出行的漫画做个好基垫啊!”编辑对于这事也是对她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他们出版社和平台公司相对来说,是不愿意放弃T市那边的市场,而且连箐妍对于他们来说,说得不好听一点的,就是棵‘摇钱树’,这她要是回了T市,盈利方面肯定要比现在多得多。
她和连箐妍也认识那么多年了,虽然可以称得上是朋友,但在工作上是合作伙伴,自然是要以利益为先。
连箐妍一直敛眸沉默着,编辑也知道不能把她逼急了,不然她那暴脾气发作起来可就完了,就拍了拍她的手背:“妍妍,你自己考虑下,等考虑好了,给我打电话,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回去,我三点半还要去趟出版社盯着你上一册的发行本,先走了,还有新作也得抓点紧了,上次原定上新的计划是在下个月,你现在连五话都没有画出来,而且还要修改后面的剧情可要慎重。”
“嗯,知道了。”连箐妍轻笑了声,点了点头,目送她拿起包包起身离开。
待编辑离开后,连箐妍才抬眸仰望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心里呢喃着‘回T市吗?’
可这五年了,她自己真的已经放下了吗?
已经有做好去面对的勇气了吗?
她自己也不确定,只怕自己在见到莫白的那一刻,她这五年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一阵突兀而又好听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将她的思绪全部都垄断,连箐妍猛地回过神来,收起眼底以及脸上的哀伤,拿起桌面上的手机,可在看到来电时显示上写着‘莫白’的两个字时,她的心和呼吸声都狠狠一滞,心尖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下,有些慌乱。
明明已经五年了,明明已经学会不去想他了,可一看到他打来的电话,最终还是破了功。
这五年来,他们极少联系,几乎没打过电话,只有在她三十岁那边生日时,莫白主动给她打了个电话,其余时间,也就偶尔在他们和苏砚郗的三人群里聊上那么几句,就没有别的联系了。
铃声响到第三声的时候,连箐妍才回过神来,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滑向接听键,用自己都觉得不太正常的声音开口道:“喂……。”
“在干嘛?”电话那头的男音缓缓响起,传入她的耳蜗之中,却像是把她浑身的力气全都抽干了般,心肝狠狠的抽搐了几下。
“在……喝下午茶。”许是太久没和莫白这样对话了,连箐妍倒是有些不太习惯。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起来,连箐妍还特意拿开手机看了下,发现没有挂断之后又放回耳边,犹豫了下,问道:“额……找我有事?”
“这个星期六,我妈六十岁生日,说是想请你一起过来给她过生日。”莫白也好像在犹豫,说出来的语调也带着几分不太坚定的意思。
连箐妍一愣,也是恍然大悟了,前天晚上她和苏砚郗视频的时候也说起过这件事情,她原先是没打算回去的,现在听到莫白这样说,心底便沉了沉,好半响才道:“是伯母想让我去,还是你想让我去?”
电话那头的莫白听言再次沉默了起来,不由的转头看向一个柜台上面摆放着的一张合照,那是他和苏砚郗还有连箐妍在大学毕业时一起拍的,三人都穿着学士服,脸上都有着毕业时的喜悦。
“我知道了,伯母六十岁生日,我理当回去的。”电话里及其安静,让连箐妍的目光也暗淡了些,微敛着深色,带着笑意的开口:“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挂了?等我回T市的时候再聊吧!”
这样大的结果理应是她能想到的,即使已经过去了五年,还是不会变的,不过想想也是,从他们大学开始到现在,都十几年了,如果会变,早就已经变了,何必要等到现在呢!
“好,那回来见。”
莫白笑着应,将电话挂断,莫名的深呼吸了口气,转身将柜台上的那张合影带上,准备走出房间,只是刚拉开房门,在外面趴在门口偷听的莫母就踉跄了下,一抬头就对上了自己儿子那双揶揄和无奈的眸子。
“妈,你干什么?”莫白将手机收入裤袋中,笑着问。
莫母直起身子,轻咳了两声,以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不自然:“咳咳,那个……你给妍妍打电话了?”
“打了。”莫白从她身边擦肩走过去。
“那妍妍怎么说?”
“她会回来。”
“真的?”
“嗯。”
“那你说是我让你回来的,还是你想让他回来的?”
莫白一听,脚下的步子一顿,想着自己刚刚沉默,眼窝变得深邃起来了,莫母便走过来,继续道:“我说你今年都三十三了,生日一过,就三十四了,和你一样大的,人家都是儿女双全了,大的都有七八岁了,你呢!现在还没个影,你现在是想让我们老莫家断子绝孙是不是?你想想你爸,再想想我,我都六十了,现在连儿媳妇在哪都不知道。”
“妈,这事你就不用管了。”
“我再不管,我老莫家就真的要绝后了。”莫母轻哼了声,满是不以为然:“我前些天,做美容的时候,去的正是妍妍她家的,还和她聊了好久,她也在为妍妍不找男朋友的事情而感到烦恼,搞得她现在都懒得说了,每次说了都是白说。”
“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莫母哑然,正色道:“很简单,你和妍妍也认识了那么久,都知道妍妍喜欢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趁妍妍这次回来,你们两个发展一下?我和你讲,都四五年了,妍妍都很少从台北回来,这次好不容易借着我生辰回来,你可得把握机会啊!”
“哎,莫白,我和你讲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啊!你去哪啊?”莫母见莫白无声的往外面走,莫母便扬声喊道。
“回律师所,我还有事。”
“那我说的话……。”
“听见了。”莫白淡漠的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这栋别墅。
莫母看着他开车离开的背影,挑了挑眉,他刚刚居然说听见了,那就说明有戏啊!
莫母想完后,美滋滋的挑了挑眉,随即转身拿起手机给连母打起了电话,开始商量这次的‘谋划’。
***
三天后,从台北市飞往T市的航班凌驾于蓝天白云中,下午三点半下降,连箐妍推着行李箱从里面走出来,正打算拿出手机叫车,毕竟自己今天回来的航班也只告诉了苏砚郗,但苏砚郗今天好像是没有时间来接自己的,自己老妈和老弟那边想想还是算了吧!
她的行李也没有全部带回来,只带了一个行李箱,平时自己能用的到和穿的衣服,其余的就交给了搬家公司那边。
单手推着行李箱往机场外面走,快走到出口时,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连箐妍先是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过去,一张十分熟悉而又许久都没见的俊容瞬间钻入她的眼底,使得瞳孔不断扩张开来,心口也是跟着一跳,十分诧异的看着他。
“好久不见。”莫白先打招呼,挑眉笑了笑,伸手接过她手里推着的行李箱:“我来帮你拿吧!”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连箐妍好半响才回过神,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当然是来接你了。”莫白看着她的反应,忍不住笑着回。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的?”连箐妍摇晃了下脑子,无比认真的问。
“明天就是我妈生日了,本来想打电话问你的,昨天晚上砚郗给我打电话和我说你今天一点的航班,三点半左右会到,让我过来接你一下。”莫白推着她的行李箱一边往外面走着,一边道。
连箐妍哑然,动了动唇瓣,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
“不打算走吗?”莫白往前面走了几步,发现她没有跟上来,便又笑着反问。
听言,连箐妍最终是垄断了思绪,快步跟了上去,和他并肩走在一起,就又听见他说:“你刚刚出来的时候,我可是大老远就看见你了,只不过你一直低头玩手机,倒是直接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我这次回来没和我爸妈还有我弟说,刚刚打算叫车的。”
“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
连箐妍轻笑,偏着脑袋看着他:“你莫大律师可是个大忙人,我怎么敢打扰你,再说,打个车回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莫白深深睨了她一眼,又看着手里的行李箱,笑了笑:“这次打算回来待多久?不会就回来给我妈过个生日吧!”
“具体还不知道,要看工作安排才行。”
“听说你新作在准备之中?”
“嗯,下个月就要上新了。”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聊着,很快就到了车前,连箐妍看着眼前这辆陌生的车子,不禁挑了挑眉,揶揄道:“哟!可以啊!莫大律师这是终于舍得换车了?”
“我要说是因为来接你才刻意换的车你信吗?”
“你觉得我应该信吗?”
“那行吧!看来是忽悠不了你了,上车。”
连箐妍失笑,看着他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自己则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坐了进去。
他们两人好歹也认识了十几年的时间,即使中间有过磕磕绊绊,两人因为感情的事情也有过隔阂,但这种开玩笑式的相处模式还是挺熟悉的,他们彼此也是非常了解的。
等莫白上了车之后,连箐妍便侧头问:“你今天这么闲,还能抽空来接我?”
“今天……确实是有点闲。”
“啧!你还有闲的时候,一般不是忙得天昏地暗的那种吗?”
“最近还好。”
连箐妍挑了挑眉,笑着收回了视线,便没有再接话了。
很快,车子到达连家别墅前,连箐妍便解开了安全带下了车,莫白也下车帮她把行李箱从车上拿下来,连箐妍接过行李箱,笑了笑:“今天多谢莫律师来接机,感激不尽。”
“姐?”
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一道带有疑惑的声线,连箐妍和莫白齐齐看过去,就见连擎玖正叼着一只冰棍,手里还牵着一条哈士奇,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和一条黑色的裤衩,脚下又踩着双人字拖,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活像一个流氓地痞似的。
看着他这番行头,连箐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踩着高跟鞋走过去,皱着眉头围着他转了圈,嘴里发出‘啧啧啧’的感叹声,被他牵在手里的二哈一看到她就热情的想扑过去,还好被连擎玖给稳稳拽住了。
“我说你,能不能稍微注意点形象?就这样出去,不嫌丢人?人家二十四五的小伙都是怎么怎么帅怎么来,你这是怎么邋遢怎么来?”连箐妍瞥了眼那条二哈,却忍不住吐槽起连擎玖的外表形象了。
连擎玖还笑着抬手和不远处的莫白打了个招呼,面对来自亲姐的吐槽,他已经习惯了,撇嘴:“我这难得休假,在家里还要我打领结穿西装?”
“难怪找不到女朋友。”
连擎玖低头看了下连箐妍的穿着,一件豆绿色的露肩上衣,下面配一条白色的蕾丝A字裙,看上去既时尚又有活力,也不失成熟稳重,撇了撇嘴,歪着头嘀咕着:“说的跟你穿的这么好就能找到男朋友似的。”
好巧不巧的连箐妍的耳朵特别好使,听后,一记冷眼便扫了过去,还抬起胳膊肘狠狠朝他胸口撞去,痛得连擎玖‘呜呼’了出来,立马牵着二哈走到莫白面前:“莫白哥,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送妍妍回来。”
“话说,姐,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平时过节让你回来你都不回来。”
“我想回来不行?”
“行。”连擎玖重重的点了点头,又看向莫白:“莫白哥,好不容易来一趟,进去坐坐吧!”
“好。”
眼看着两人要走进去时,连箐妍本来想拿着行李箱跟上,走在前面的莫白却忽然停下脚步,顿了两三秒左右,又折回来,抢先拿过行李箱:“我来吧!你这箱子还挺重的。”
“没事,莫白哥,你和我姐认识那么多年了,还不知道她吗?她可是大力水手。”
一听,连箐妍一记警告的眼神飞过去,为了保住自己的‘狗’命,连擎玖主动选择了闭嘴,牵着二哈先进了屋子。
等莫白帮她提着行李箱进了屋子之后,保姆看见她回来了,显得格外高兴和热情,在沙发落了座之后,连擎玖就说要上楼洗个澡,客厅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原本很熟的两个人,这些年都没怎么碰过面,现在却显得格外生疏,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打破这个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