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一蹦一跳进了里间,还没见着自家娘亲,那话就从嘴里冒了出来,“娘,阿娘你们快出来呀,我爹回来了!”

“哪呢,”阿夏忙从里屋探出个脑袋,目光越过茵茵,一眼瞟到了从门外走进来的盛浔,多日不见倒是憔悴了不少。

阿夏见他就笑,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上前去迎他,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包袱,抬眼半带着娇嗔道:“怎么回来也不只会一声,我好带着茵茵去接你。”

“刚到岸,匆忙下了船就回来,也没有想到,”盛浔笑,把手搭在她的肩膀,揽着她往前走,跟阿夏轻声细语地说这些日子都去了哪些地方。

茵茵鼓起腮帮子看他们旁若无人的样子,也老早就习惯,一蹦一跳去找自家阿爷了,缠着他要看包袱里都装了什么东西。

因为父子两人回来,所以屋子里很是热闹,一家人围在火盆子边上,都面带笑意。茵茵蹲在地上,她眨着大眼睛,左看看,右望望,发现自己着实听不明白后,才歇了气。

手上撸着年糕花杂的毛发,含着糖哼大家不知道的曲调,自己玩得倒是高兴。

盛浔把煨在炉灰底下的红薯扒拉出来,特意在边上放了会儿,等没那么烫手,才扒开皮递给茵茵,笑着道:“快尝尝,你吵着要吃的。”

在他和阿夏间,确实都是盛浔依着茵茵比较多,不管是平日出门也好,又或是跟船,只要茵茵开口,大多他都会满足。

茵茵也很识趣,知道她娘虽然疼她,却不会惯她,所以基本都是求她爹,也是因此这次她爹回来,别提有多高兴了,挨在盛浔旁边,真是黏黏糊糊的。

咧着牙拿过那个很小的红薯,咬了一小口,甜得她眯起眼睛,倒是把阿夏给逗笑了,直说她是个馋猫,比汤圆还要像猫。

她瞪大眼睛,但又没有办法反驳她娘,只能咬了一口,才道:“那就做猫吧,做猫也挺好。”

逗得在场几个长辈捧腹大笑,茵茵却和年糕对上了眼,一人一喵苦大仇深。

慢慢悠悠吃完烤红薯以后,天色渐黑,家家户户升起炊烟,盛母掌勺,阿夏打下手,准备做一桌好菜,茵茵就坐在一旁,刚烧好点吃的。

盛浔就会招呼她,拿双筷子夹起来吹凉后,让茵茵来吃,结果倒好,没等全部菜都烧好。茵茵就捧着肚子,摇摇脑袋说:“爹,你自己尝吧,我吃撑了。”

她还捂住嘴巴打了小小的饱嗝。

惹得阿夏斜了盛浔一眼,有点埋怨,“你说你,喂她那么多做什么。”

“怪我,”盛浔也没有争辩,收回筷子就让她出去玩一会儿,自己则凑到阿夏旁边又说起小话来。

等一家人吃完了饭,天色早就黑了,一到秋冬这天黑得就格外早。本来还可以出门去逛逛的,不过盛浔和盛父才刚回到家,此时也有累了,大家全都早早得歇下了。

上了楼,茵茵跑在最前面,赶紧打开门,扒拉着门板,探出脑袋冲她爹娘道:“阿娘,今晚我能跟你们一起睡吗?”

阿夏和盛浔对视了一眼,直接摇头,要是让这丫头过来一起睡,那一晚上也甭睡觉了,不是腿上挨一脚,就是腰间被撞,还是算了。

“啊———,”茵茵拉长声音,不过借着烛光看她娘的脸色,不用看她爹都知道无望了,只能瘪着嘴放弃,慢慢挪步进去。

不过老实了没一会儿,她又道:“那阿娘,我明天晚上,可以叫小锦和白白过来,一起睡吗?”

小锦是山桃的女儿,白白是晓椿的,这仨姐妹相差岁数不大,平日也玩得很要好,颇有阿夏她们小时候的模样。

“我明日帮你去问问,”阿夏倒是没有直接同意,关键这两个孩子在不在家还不知道呢。

她上去牵着茵茵的手,语气温柔地道:“要是她们在家的话,那阿娘明日请她们过来,你们仨姐妹睡一起。”

“真的?”

“当然,”阿夏满口答应,不过转头立马说:“不过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睡觉,免得明日又赖着不起,别大半夜在床上滚到那滚到这了。”

“好吧,”茵茵不是很在这上头多聊,她转移话题,大眼睛使劲眨着,“那明天我跟娘一起去。”

“成。”

母女两的话就此打住,盛浔边笑边提着灯笼一同走进去,偶尔说几句话。

说是要睡觉了,这小磨人精也没有安静下来,反而趴在床上挑三拣四,一会儿要穿那件红的衣裳,一会儿又要抹面霜,还要盛浔给她讲海上的事情才好。

十足地折腾人,反正最后阿夏撂挑子不干了,全程让盛浔去摆平她那要作妖的女儿。

以至于盛浔全部收拾好回来,忍不住对阿夏说:“茵茵有你当年的风采。”

“少来耍贫嘴,我当年可没她这么会折腾我娘。”

阿夏死不承认,最后把头往被子里一塞,闷闷地道:“睡觉睡觉。”

盛浔轻声一笑,夫妻两缩在被子底下说起小话来。

冬日白天短,昼夜长,所以只觉得一晃就年关将近。年年到了这档口上,那些各个小镇上的小贩就开始到处跑,想要在除夕夜前好大赚一笔,可以过个好年。

以至于陇水镇也来了不少外地的商贩,光是听话音就能听出来蛮大的差别,走街串巷地卖时新货物,倒是增添了不少年味。

阿夏自个儿出门的时候也会带茵茵出去,不得不说她们母女两在凑热闹这方面上,是真的如出一辙。有时候会带上盛浔,不是图让他跟着一起逛,纯粹就是为了让他帮忙拿东西。

盛浔自己都戏说就是个力工罢了。

以往大冷天的,镇上连夜市支摊的人都少了很多,不过因着要到年节,晚上大家好似也不怕冷了,各色的摊从桥头能摆到街尾,热闹不减。

也是因此,吃过饭后,天色将黑,茵茵趴在盛浔肩膀上,在那里叽里咕噜地说:“爹,出去,去逛逛。”

“这我可做不了主,你得问问你娘才行,”盛浔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毕竟要是阿夏说不能去,他也带不出去。

“那你帮我跟阿娘说,”茵茵含糊地道,毕竟这几日她已经每晚都要去外头逛了,估计她娘都不会让她再去了。

但是没想到阿夏没拒绝,只说等她的东西收好,喜得茵茵见牙不见眼。

要到出门也是第一个跑出去,给她买的风帽也忘记了带,冷风吹得她抖了抖,又乖乖跑回去把帽子带上,遮住自己的额头。

阿夏和盛浔都牵着她一只手,慢慢往前走,茵茵一蹦一跳的,没个正形。

“老实点,”阿夏喊她,“盛冬安,你再跳,我们就回去了。”

“哦,”被喊了大名,茵茵立马老实下来,准备好好走路,只不过脑袋左转转右转转,没个停歇的时候。

路边现下都挂满了各色的红灯笼,连树梢上都有那用红布做的灯笼,瞧着就喜庆极了。

茵茵的目光从那红布灯笼上一晃而过,直勾勾盯着那路边摊子上的绒花,叫灯一照更显眼了几分。

这都是从花铺出来的,彩绒全剪了虎形,并做一束小花,底下则再系点柏叶,铜绿点缀其间,这叫老虎花,也有那元宝花或是柏子花,格外受小娘子喜欢。

阿夏见她走不动道,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瞟,就看见了那摊子,有些无奈,却还是和盛浔带着她去买了一朵。

“阿娘真好,”喜得茵茵忙要盛浔给她扎在头上,别看她年岁小,还是很在乎自己的颜面。

盛浔笑着给

她插上,又买了枝柏子花递给阿夏,“孩子有,你也得有。”

阿夏收起,也没有打趣她,十分坦然。

等过了街口,那支摊的都变成了吃食,红绿纸小酥糖、红枣、白糖包、糕团,又或是那热气腾腾的点心包,候在街边只等着人过来就可以下锅的馄饨肉燕,熬煮得很地道的高汤,香气四溢。

这街别说茵茵,就连阿夏都走不出去,哪怕才刚吃完饭不久,母女两还是忍不住买了份桂花糖芋艿。

用碱水煮过的芋艿,凉后就变了色,暗红的,再蒸一遍去除点酸涩味,看着点火候,做的时候步骤繁琐,不过吃时可不感觉麻烦。

那桂花糖卤全都淋在芋艿上,沾着唇就尝到了甜味,更何况这芋艿软糯,润滑又爽口。

吃的茵茵嘴里一口还没有完全咽下,那勺子就慌不迭送到嘴边,好把剩下的赶紧吃完。

到后头实在吃不下才停手,糊得一嘴巴都是糖卤,还是盛浔借了点水,用巾子沾湿给她擦干净的。

擦完都还没有坐多久,只听远处有欢呼声,茵茵就踮起脚往那里看,一副好奇的样子。

阿夏就笑着道:“估摸着是张阿爷的皮影戏开场了,我们去看看。”

“好。”

照旧她和盛浔一人各牵一边,带着茵茵往前走,越往前那光越亮,欢闹声也明显。

没找到位置,他们是站在桥边看的,盛浔把茵茵抱起来,让她能看到那台上的画面,张阿爷的腔一起,就把大伙都给迷住了。

等戏唱完,三人顺着人流往外走,明月河里有艘画舫上的歌娘哼着缠绵的曲调。

在光影下,阿夏抬头去望盛浔,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相视一笑。

岁岁年年,当如初见。

那是她年少欢喜,时隔经年还爱慕的人,而以后,两人还要携手走过许多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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