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的小镇里,所有人都知道山腰间的房子上,有一位老头子莫名地失踪了。老头子这个人为人低调,镇上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己都忙不过来了,怎么会注意到这一位老人失踪来了呢?
原来是那书斋当中,每天都会派两三位孩童,去那山腰间的房子上,看望一个孩子。这么一来二往地,这消息啊,就自然而然地流传了出去,也有很多商家知道了孩童嘴中所说的有一个制作窑鸡的高手竟然是一个孩子。商家们都笑笑不说话,有些商家觉得,小孩子所说的话,可信吗?不可信,小孩子才几岁?兜里有多少个铜板?吃遍了多少这世间上的美食?有些商家却不那么觉得,孩子所说的话可信,孩子凭感觉,觉得好吃的东西肯定是好吃的,要是连小孩子都搞不定的话,就更别说搞定大人了。
山腰间的小房子上,房子的大门是敞开着的,两个孩子毫不客气地从房子内搬出两张木凳子,坐在门前。是那钟小凡与那梁司恒。
梁司恒把手中的书放在大腿上,转头看向屋子内,问道:“哎,你说,怎么会有人身上什么伤都没有,就能睡上三天三夜的人啊?”
钟小凡磕着瓜子,指了指屋子内说道:“诺,要不你把他叫醒问一下他是如何做到的?三天三夜噢,不吃不喝,不拉不撒。对了,他还能说梦话,这一点倒是很稀奇。”
梁司恒把头转了回去,看着远方的风景:“哎,陈鸿景这小子这会生活,住在这山腰间,要是拿出一张藤椅,就这么一趟,一眼就可以看遍半个小镇,旁边要是再泡上一壶茶,啧啧啧,人生一大享受啊。搞不懂,这么好的地方,陈爷爷怎么会选择离开呢。”
钟小凡赶紧把手中的瓜子壳丢到了梁司恒那边,看了看屋子内,发现没什么动静,才小声说道:“梁司恒,别人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怎么你还没吃就开始乱说胡话来着,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吧。要是陈鸿景突然想来,听到你说的话,他怎么办?瞧你平时天天拍夫子的马屁,拍得贼机灵的,怎么到这个时候,傻不拉几了呢?”
梁司恒“呀”了一声,也悄悄地把头转回屋子内,发现没什么动静,小声说道:“怪我,怪我。你说,他心里得受到多大的打击啊?”
钟小凡摇了摇头:“没有形容词可以形容他的伤,要是真的有的话,更伤吧。”
只见梁司恒朝着钟小凡举起了大拇指,恭敬地说道:“牛啊,牛啊。不亏是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这书也算是白读了。”
屋子当中,陈鸿景其实很早就醒来了,一直躺在床上,由着外面两人的对话传进那不隔音的房间当中。他望着那屋檐,屋檐上都是瓦片,不过留出了三处地方,把瓦片换作了玻璃。
阳光从玻璃透进来,小时候的夜晚,老头子不准他和弟弟出门,两人就跑回房间,紧靠着那三片玻璃,去看那夜晚的星空。两人还曾想着一起睁着大钱,每人盖一间大房子,门前要放两只石狮子,屋内至少要有两个大庭院,一个池塘以上,到时候就可以写信让父母回来住了,两兄弟就连房子的选址都选好了。
陈鸿景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门前,看着门口两人还在悠哉地唠着磕,陈鸿景伸出双手,同时拍向两人的肩膀,吓得两人跳了一下,又坐了回去,同时扭头看着他。
“走,我带你们两人去复仇。”陈鸿景那凶狠的眼神,让两人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陈鸿景露出邪魅一笑,走到屋子旁的小围栏处,看着里面的鸡,两只手快速伸进去,一手就抓到一只,转头对着钟小凡两人说道:“我负责杀鸡,你们两人,一人负责去挖土造窑,一人去准备腌料,你们两个自己分工好。”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对方,又同时看向陈鸿景,心里那想法估计是一样的,这孩子该不会是被气傻了吧。
陈鸿景也觉得眼前这两人傻里傻气的,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两个到底要不要吃,来句痛快的,扭扭捏捏的,像啥样子嘛。”说完,陈鸿景就想把手上的鸡给放回去。
两人立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做做做。我负责腌料。”
“我去,被你抢先了,要不是看你个子小,我都跟你抢腌料了。”
梁司恒赶紧冲进屋子里,朝着钟小凡做了一个挑眉的动作,哎,就是选得比你快。气不气,就是要气你。
钟小凡在门口微笑着朝梁司恒竖起了中指,然后走去屋子旁的空地上挖土。陈鸿景看了一眼钟小凡的方向,那里正是老头子走的地方,随后他转头看向手上的鸡,邪魅地一笑再次浮现在脸上,很好,老头子,你不回来是吧,让我自己照顾好自己是吧,我第一时间就把你养的鸡都吃光,看你回来的时候怎么办。
陈鸿景盯向围栏当中的其他鸡,其他鸡抱在一团,看起来这小主人不像是给自己喂食啊。
阿方在店铺里算着帐,算盘上的手却没有动,那一天,一个黑衫读书人跟他在屋子内说了一些事。阿方不认识眼前的黑衫读书人,自然而然地也不肯让他进入屋子当中,只不过阿方的内心觉得他很熟悉,不是什么坏人,
便带他进去了。
黑衫读书人说他自己叫傅恒泽,来自京城,问阿方要不要随他一起去往京城。阿方疑惑得很,眼前这个人与自己非亲非故的,为什么无端端地要带自己去京城。
傅恒泽并没有着急的问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环顾了阿方屋子一周,笑着说道:“不亏是他的孩子,还能在你身上看到他的影子。不要随便开门让陌生人进来,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
阿方没有等到他要的答案,笑着说道:“我这么牛高马大的,要是真的有什么事,您也打不过我啊。”
傅恒泽点了点头:“也是,过几天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会叫你随我进京的了,到时候要是你知道答案之后,去不去,都随你。”
这个黑衫读书人说完转身就离开,并没有回答阿方刚才那个问题。
还没等到阿方回过神来,傅恒泽又来到阿方的店铺当中,笑着说道:“阿方老板。”
阿方这时候才发现眼前这个名叫傅恒泽的男人又来了,这次他穿了一件灰白色的衣服,看起来还像读书人,只不过比上次看来更年轻一点而已。
阿方笑着说道:“傅先生,这考虑的时间还没到吧,这么快过来找我要答案了?”
傅恒泽笑着摆了摆手:“阿方小兄弟莫慌,莫慌啊。此次来,并不是着急找你要答案的,而是我有一位朋友,他想过来买点文房四宝的。”说完,傅恒泽身后走出来了一个四五岁的稚童,额头中间点了一颗朱砂,宛若从书上那些神仙门下的道童。
孩子也没有怕生,很主动的说道:“哥哥好,请问一下文房四宝在哪个位置啊,我自己去找找。”
阿方笑着说道:“哟哟哟,小嘴这么甜啊,就在那边,自己小心点,要是够不着就叫我啊。”
稚童点了点头,快速朝着阿方指的那个方向跑去。
阿方看向傅恒泽,傅恒泽笑了笑,并没说什么。阿方也点头笑了笑,既然傅恒泽没说什么,阿方也不再问下去,他做人就是这样子,他总觉得所有的事情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该让他知道的时候,就会让他知道。
傅恒泽带着买完文房四宝的稚童走在街上,稚童打了一个响指,抱在手上的那一堆文房四宝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傅恒泽看到后,笑着说道:“小师父,不亏是您啊,出门的时候
还说什么没带,这一下子怎么又多了一个方寸物在身上啊。这种随手可造方寸物的技能,真的是让老夫好生羡慕啊。”
只见稚童挠头笑了笑:“刚才是跟傅老开玩笑的而已,出门在外,明知道要买东西,怎么可能不带装东西的袋子呢?”
“哎,别。千万别叫我傅老,您的岁数加起来,都可以比得上两个我了。”
稚童笑了笑,停下脚步,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便转身望向远处的那一座小山说道:“陈老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傅恒泽也停下脚步,跟随着稚童转移了方向:“就是前几天的事情。小师父,您家老祖宗如何说?”
稚童双手抱头,望向天空:“日月星辰,斗转星移。东南西北,天各一方。早则十年,迟则二十年,世间必然浩荡,是好是坏,那就又是一桩未知之事。”
稚童摇了摇头,独自走回客栈,任由那灰白色读书人继续站在原地,思考着问题。思考好啊,人生就是要去思考,要去实践,要去求真,要不然,活着多没意思啊,这是稚童师父所说的道理,稚童自己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每个人做得的每个决定都应该随心,追求自己本心最向往的方向才是最真切的,越是顾虑得太多,往往得不到自己所要的东西。
就算得到了,心里头还是来得不够痛快。稚童吐了一口浊气:“哎,道行不够,修心不足,还得修炼喽。”他知道自己所想的这一切,也不是正确的,但是自己师父的也不一定全对。人生,就是这么烦恼的。
稚童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酒葫芦出来,摇晃了几下,仰起头,喝起酒来,对傅恒泽说道:“老傅,今晚便可以动身离去了。”
钟小凡和梁司恒吃完之后,早就开溜了。陈鸿景一个人躺在床上,他一遍又一遍地思考着老头子离去之前留给自己的那一句话。且思且行,他才几岁,能懂多少大道理,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自从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去,他就把自己的内心藏好,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陈鸿景叹了一口气,算了,爱咋咋地,想不透就不想呗,浑浑噩噩过完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稚童一个人在客房的地上用朱砂画着阵法,傅恒泽在一旁看着。稚童没停下手中的动作,苦笑道:“我说老傅啊,你期待归期待,但你也不能总这么一直看着我啊,被一个老男人一直这么盯着,怪不好意思的啊。”
傅恒泽笑道:“我这不是给小师父您守阵嘛。”
稚童也转头笑道:“那就麻烦傅大人在门外帮我守阵吧。”
傅恒泽点了点头,推门而出,玩笑够了,这下是真的不能打扰小师父开阵了。
只见傅恒泽关门那一瞬间,客
房内亮起了耀眼的红色光芒。
“小子,快醒醒,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像话吗?”
“我是叫你去救......”
“你是要成为......的人”
“老子传授窑鸡技术,你不给老子发扬光大,就想随随便便在这破小镇里开几家?看老子不揍死你。”
“你是要成为绝世第一的人!”
陈鸿景一下子从床上翻了起来,额头挂满了汗珠,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征了一下,穿上衣服,点亮灯笼,冲出家门。
外面下着濛濛细雨,陈鸿景提着灯笼朝着小镇的方向跑去,他知道老头子叫他干什么了。
阿方从自己的店铺当中走出,在门上锁上了大门。门外,一老人一小孩各自撑着伞在等着他。阿方也是刚刚醒来,在梦中知道了一切,他朝着老人与小孩作揖行礼,恭敬道:“参见傅大人,参见小师父,晚辈这就随傅大人上京。”
傅恒泽笑着点了点头,走到阿方身旁,从衣服当中掏出一块银灰色的牌子,递了过去,笑道:“这是殷天殿的令牌,以后你就是殷天殿指挥使,除了我,殷天殿就属你最大。”
小孩直接拆台:“得了吧,整个殷天殿就你两人,有什么好争大不大的。”
傅恒泽笑了笑:“走吧,赶紧上路吧。”
稚童微微一笑,转头望向远处,笑道:“哟,看来又有一位贵客要来了。”
傅恒泽与阿方同时往稚童的方向看去,只见蒙蒙雨幕当中,有一小孩提着灯笼朝着他们跑来。
“这是陈老的孙子,不过是收养的那个。”傅恒泽解释道。
稚童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在他身上察觉不到那气息。”
陈鸿景跑到三人面前,眼神直接对上傅恒泽的眼神,蒙蒙细雨打进灯笼当中,烛光被细雨击打着,随时都会熄灭。
陈鸿景朝着傅恒泽行了个不是很正式的作揖礼,说道:“傅大人,我家老头子走的原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傅恒泽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暂且不能告诉你。过几年上京自己再来找我吧。”说完,傅恒泽也从衣服当中掏出一块令牌递了过去。
“为什么不能现在告诉我,有一些内幕我已经”陈鸿景还没说完,就被稚童一拳打在了腹部,晕了过去。
“孩子就是孩子,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稚童慢慢地把陈鸿景放在地上。转头说道:“走吧。”
阿方走了过去,把一样东西放进陈鸿景的衣服当中,随即跟上两人的脚步。
远处,一大一小两人站着,小的想冲出去为躺在地上淋着雨的小孩撑伞,大的却一手拉住,摇了摇头,淡淡道:“别,这一场雨对他来说,大有卑益,我们就在这边默默地看守着就足矣。”
一些人的远去,一些人的前来,一些人的守候。有些事情发生,是阻挡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