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里,正旦大朝会已经结束。

皇帝和皇后赐宴,陈氏宗室、勋贵和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全都悉数在列。

男女分席,中间用屏风隔开。

列席盛宴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喜气洋洋,眉眼带笑的跟身边的同僚、世交闲聊。

但还是有那么几家勋爵人家,家主的眉宇间笼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惨淡阴云。

能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这样的人不是人精子,大抵也不会太笨。

与邻座畅谈的同时,不经意的看到那几家强颜欢笑的勋贵,心中不由得打了个突——

咦,这几家都是旧时的勋贵,虽不怎么得圣人的待见,却也顺利躲过了承徽元年的大清洗,爵位得以保全,一家上下也都过得好好的。

偏偏最近两三个月中,这几家却接连发生了祸事。

前定国公府、现在的定远侯府世子爷陆元疯癫自焚而亡,永定伯府大公子出城游猎的时候不慎惊马被跌断了脖子,安昌侯府的世子爷去青楼喝花酒、却被个不知哪里来的浑人一拳打死了,还有武安伯、晋昌伯……

六七家公侯人家的继承人或是最出色的儿子,全部惨遭横死。

一个、两个还能推说是意外,多了,再说‘意外’,就有些侮辱大家的智商了。

有心思灵透的人,悄悄将‘意外横死’的几个贵公子放在一起研究了一下,忽然发现,过去一年中,有那么一段时间,这几位时常凑在一起聚会。

偶尔吃醉了酒,安昌侯府的世子爷还曾经大放厥词,“别看现在小爷们憋憋屈屈、屈于人下,河东河西,你且看明日咱们几兄弟如何风光无限、指点江山!”

这话说得太狂悖了,如果被有心人恶意的来个穿凿附会,没准儿还能定这人一个‘意图谋逆’的大罪呢。

不过这几位都是京中的权贵子弟,说得好听些叫贵公子,说得难听些便是‘纨绔’。

几人不受重用,私下里吃酒发泄酒疯,纯属正常。就是御史也不会跟他们计较。

但随后,京中爆出了建宁太子的事儿,再随后,有前定国公陆延德出面,将早已出家的建宁太子引到了御前,建宁太子和永昌旧臣的种种传言瞬间消弭无踪。

与此同时,原本整日里凑在一起闲聊吃酒的几位贵公子,也都变得格外乖巧,茶楼酒肆再难看到他们的踪影。

最后,这几位却接二连三的出了意外。且他们的父亲们也都忽然变得谨慎起来,要么传出病讯,谢客养病,要么则直接关上大门,一家人过起了安静的日子。

这让原本就不怎么受重用的几户勋爵人家,变得愈发透明、愈发边缘化。

……几件事凑到一起,努力联想一下,那些朝中的老狐狸便猜到了真相。

唉,可怜啊,子孙不肖,妄自搀和皇家的事,不但自己的小命不保,连家族也都连累了。

还有几个眼明心亮的更是忍不住猜测,用不了几年,这几个侯府、伯府便会绝迹与京城。

而这一切,都是高高坐在龙椅上的‘圣人’的手笔!

过去只知道圣人是个杀伐决断、有雄图大志的英明君主,但现在看来,这位皇帝,正大光明的杀戮是一把好手,私底下的阴谋算计也不逊于任何人哪。

想到这一层的朝臣们,看向圣人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敬畏!

……

吉时到了,正旦盛宴正式开始,诸皇子、宗室、朝臣齐齐向圣人恭贺新春。

行礼毕,便是臣下们给圣人进献贺礼了。

太子是储君,又是诸皇子的兄长,理当第一个进献。

太子今年进献的贺礼也算新奇,是一只白龟。

这只白龟来历很不俗,据说来自淮阳画卦台的白龟池,是当年伏羲老祖凿池养龟的地方。

在古代,但凡是得了白化病的动物(白兔除外),都被世人视作祥瑞之兆。

而白龟更是其中的翘首,‘白龟献瑞’的典故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再者,太子进献的这只白龟,据说已经超过三百多岁了。

更神奇的是白龟龟壳上的纹路,龟背中央有五块、中央周围有八块,应和了五行八卦;龟背四周有二十四块,又对应了二十四节气;腹地有十二块,则象征了地支。

圣人和朝臣见了这白龟,纷纷啧啧称奇。

更有反应快的,直接跪地大唱赞歌:“白龟池的神龟传说几千年,然而却从未有人亲眼见过。如今圣上圣明、太子勤勉,上天特意赐下白龟献瑞,足见陛下上顺应天意,下泽被苍生,我大周朝定能繁荣鼎盛、千秋万代。”

说完,更是举手高呼:“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它的朝臣心里暗骂同僚一句‘老狐狸’,却还要跟着一起下跪山呼万岁。

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圣人异常高兴。他的皇位来得不怎么光明,为了洗刷‘夺侄子江山’的污名,他做了许多努力。

甚至将北京更名为‘顺天’(取顺应天意的意思)。

如今有了‘白龟献瑞’,圣人高兴之余,也忍不住想,待这个消息传播出去,民间、仕林间对于他的种种流言蜚语也能少一些——连老天都给他赐下白龟恭贺新春了,足见他承徽帝是老天看重的人。

有这只白龟在,看谁还敢说他靖难是‘逆天悖理’。

圣人龙心大悦,对于送礼的太子也异常满意,连声道了几个‘好’,并赐给太子一柄玉如意,以及御制新书八套。

太子对御制新书什么的并不在意,倒是得了那柄玉如意让他有些喜出望外。

如意?如意!圣人赐给太子如意,表明陈稷这个东宫之主非常‘如’皇帝的心意啊。

众朝臣瞧着这一幕,心中也隐隐有了计量。

三皇子暗暗握紧了拳头,如意?哼,如果你命都没了,我看你还怎么‘如’老头子的‘意’。

三皇子眼中的闪过一抹深刻的怨毒,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因为马上要轮到他进献贺礼了。

三皇子和太子不愧是亲兄弟,不管平日里怎么不和,但关键时候,脑电波却能调整到一个波段上。

太子进献了淮阳白龟,三皇子便进献了白蛇。

木错,同样是白化病患者,长约一丈半(即5米左右),通身碗口粗细,众人见了,不由得惊呼出声。

历史上汉太祖刘邦斩白蛇起义,但白蛇什么的,大家平时还真没有见过。

更让皇帝和朝臣惊讶的是,随着一阵奇特的笛声,那条白蛇居然跟着乐声舞动,碍于寒冷,白蛇的动作虽然迟钝了些,却还是在慢慢摆动着。最后更是盘在一起,蛇头高高抬起,冲着御座上的圣人点头行礼。

众人纷纷咋舌:“传说白蛇乃白帝子,今白蛇向圣人臣服、敬拜,足见圣人确是天命所归的英主啊。”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得,刚刚坐下的众人,又一股脑的爬起来,匍匐在地上山呼万岁。

圣人愈发得意,大方的将自己喜欢的一把宝剑赏给了三皇子。

宝剑虽不比如意寓意好,但却是圣人心爱之物,三皇子不禁暗自欢喜:父皇还是很疼爱他滴。

跪地谢了赏赐,三皇子故意炫耀的看向太子。

太子并没有在意这个,他更在意的却是那条白蛇。

陆离说了,九华书院莫名出现了一条剧毒毒蛇,且那蛇不是野生的,而是有人驯养的。

陆离怀疑有人想借用毒蛇谋害‘贵人’。

紧接着,太子又听闻他的好皇弟结识了一个什么天竺人,此人擅长驯养蛇类。

两下里一结合,太子不禁怀疑,三皇子定是想在正旦盛宴上借毒蛇生事。

果然,三皇子进献贺礼的时候,居然弄来了一条白蛇。

自从看到那条白蛇的一刹,太子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悄悄命人通知圣人以及东宫左右的护卫,密切关注那条蛇的动静。

如果那条蛇突然跃起伤人,立刻出刀斩杀。

但……那条蛇竟只是七拐八绕的舞弄了一番,并没有什么害人的举动。

太子的心愈发忐忑不安,唯恐老三还有后手。

三皇子回到座位,转头看到了太子紧绷的脸,心中冷笑:哼,你真以为我这么傻,会当众用毒蛇杀人?

没错,三皇子确实很想弄死太子和皇长孙,但还没有蠢到做落人把柄的事儿。

他也确实打算今天动手,也确实想用毒蛇的毒汁,却不是让毒蛇直接下口。

三皇子端起酒盏,轻啜了一口,扬起的嘴角噙着一抹嗜血的残忍。

其它皇子也一一进献贺礼。

但有太子和三皇子的珠玉在前,其它的礼物就显得有些俗气与平庸。

接了下则是宗室、勋贵和朝臣们。

献礼也很寻常,什么一尺高的珊瑚树,什么龙眼大的珍珠,什么沉香木雕琢的佛香,什么极品羊脂玉做成的如意……拉拉杂杂,听着名贵,却都是用银钱能买到的。

不过,圣人依然看得很开心。

看完了朝臣的贺礼,他忽的想起了一个人,笑着问道:“原上那小子来了吗?”

太子坐在下首,赶忙起身笑道:“回禀父皇,陆探花已经来了,他正在外头准备贺礼。”

圣人好奇:“什么贺礼?竟要在外头准备?”

太子摇摇头,道:“儿臣也不知道,那小子神神秘秘的,直说定会让大家大吃一惊。”

圣人愈发好奇,“好吧,那朕且看着,如果那贺礼没有让朕和诸公惊讶的话,我可要好好整治这小子一顿。”

嘴里说着‘整治’,但语气很是随意,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圣人非常喜欢陆离。

坐在公侯席位的陆延德听了这话,不禁苦涩的勾了勾唇角。唉,如此出色的儿子,竟被他亲自赶出了家门。

如果陆离还在,哪怕陆元惹了那么大的祸事,圣人看在陆离的面子上,总能宽恕一二。

如今……真是有钱难买早知道,陆延德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家这条破船慢慢的沉没。

陆延德满心酸楚与苦涩,而圣人却异常开心,将珍藏的好酒都拿了出来,每位参加宴席的人都能得到一杯。

浓郁的酒香飘散,大家都是识货的人,一闻这味道,不管是好酒的还是不好酒的,都忍不住想尝一尝。

大家伙纷纷举起杯子,准备畅饮一二。

太子和皇长孙也拿起了酒盏,慢慢放到了嘴边。

不远处的三皇子密切的看着,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太子和皇长孙的嘴边,心里的小人拼命的喊着:快喝,快点儿喝啊。

就在此时,忽然‘轰’的一声巨响,仿佛天摇地晃一般,又似是一个万钧焦雷凌空劈下,吓得所有人都一个哆嗦。

太子的手一抖,心怦怦跳得厉害。

还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又是‘嘭’的一声闷响,好像什么东西在半空中炸开了。

众人齐齐抬起头,竟然看到一团璀璨的烟花绽放在半空,五彩斑斓,将有些阴霾的天空瞬间照得明亮。

轰、轰、轰,嘭~嘭~嘭~

随后便是接连几声惊天动地的声响,而空中的烟花更是此起彼伏,一朵朵相继绽放开来。

不经意间,太子手里的酒盏早已跌落在地上,他瞪大眼睛,和所有人一样,无比惊讶的看着这一幕。

而三皇子却恼怒的用力一拍大腿,该死,真是该死,这个陆离,果然天生是来跟他作对的!

……

用大炮发射烟花,带给大周君臣的震撼是巨大的。

随后陆离跟圣人详细解说,神威大炮还能应用于战场,远距离攻击敌人,圣人和内阁大学士、大将军们听了,个个是激动不已。

大周早已有了火器,即单发的燧火枪。但燧火枪的威力哪能跟神威大炮比。

陆离用实例说明,大炮的射程很远,最远可达十六里(约8800多米),足以应对北部游牧民族的骑兵突袭。

一想到北边的心腹大患有办法解决,圣人比得了什么白龟、白蛇还要高兴。

而朝臣们对圣人的敬畏也得到了顶峰。

如果说白龟献瑞是让人在精神上信服了夺位登基的当今,那么神威大炮却是让人在灵魂深处对当今皇帝的‘实力’拜服。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句话到什么朝代都适用。

圣人有了如此威猛的火器,日后哪怕再有什么建宁太子、永昌旧臣,也无法撼动他的君主地位。

看到朝臣们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敬畏,圣人龙心大悦,一股天下尽在掌中的豪迈之情油然而生。

而对于‘发明’大炮的陆离,圣人更是喜欢到了顶点——这小子,总能在关键时候给他带来惊喜。

只可惜陆离不肯入仕,圣人便熄了赏他官爵的心,干脆御笔一挥,给陆离的九华书院亲笔题了匾额,然后赐下金银若干、上好官窑瓷器若干,以及进贡极品绸缎若干。

东西也就罢了,圣人御笔题写的匾额,却是天大的恩赏。

有了这块匾额,九华书院便等于得了一块免死金牌和千足金打造的黄金招牌,只要大周朝还在,只要陆离及后世子孙没有起兵造反,九华书院都将成为可以传延子孙的最大财富。

陆离心满意得的回了书院,赶忙寻找匠人将匾额做出来,至于圣人御笔原件,则被他供奉到了书房里。

“阿晚,待开春了,咱们就在小院旁加盖一个祠堂,我来编纂族规和族谱,”

陆离挽着谢向晚,夫妻两个站在书房里,望着那圣人手书的卷轴,颇有野望的说道。

他们夫妻已经和京城陆家分宗,以后便是自己这一支的开宗祖宗,族谱、族规什么的也该着手准备了。

谢向晚点点头:“圣人御笔确实该供奉在祠堂里,而且再过几个月,咱们也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两个人——”

手轻轻抚上尚未凸起的小腹,里头的小东西是他们夫妻的宝贝,也是他们这一支的希望。

陆离年轻俊逸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向往,“没错,现在看着咱们这一支人丁稀少,但再过个七八年,新建的祠堂里定然能站满我陆离的儿女。”

他们小夫妻身体康健,家里又什么都不缺,想要生他个五儿六女的,绝对不是白日做梦啊。

谢向晚也不禁想到了自己儿女绕膝的场景,一股独特的母性光辉围绕着她,“嗯,但愿一切皆像二爷说的这般!”

陆离含笑牵起谢向晚的手,“一定可以的。”

夫妻间柔情涌动,小小的书房里,充满的温馨。

……

出了正月,天气乍暖还寒,许多年幼、上了年纪或是体弱的人都不慎感染了风寒。

“咳、咳咳……”

宁寿堂,老夫人面色蜡黄的躺在床上,手拢在唇上,好一阵剧烈的咳嗽。

“老夫人,药熬好了。”

外头小丫鬟恭敬的回禀着。

老夫人有气无力的摆了下手,她身边的一个婆子赶忙迎了出去。

不多时,便有人端着药碗走进来。

老夫人又是头热、又是咳嗽的,整个人都没了气力,也没有什么精神,并没有留意进来的人,只当是自己身边的婆子。

但,拿着汤匙的手白皙细腻,实在不像是服侍人的婆子所拥有的,老夫人猛地睁开眼睛,不想却看到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你、你怎么来了?”老夫人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梅氏。

梅氏还是一身鲜艳的大红衣裳,一手端着药盏,一手拿着汤匙,笑盈盈的说:“母亲病了,身为儿媳,我理当侍疾啊。”

一边说着,梅氏一边将汤匙送到老夫人嘴边。

老夫人闭着嘴巴一扭头,根本不肯吃药。

梅氏不急也不恼,手下用劲,硬是将汤匙塞进了老夫人的嘴里,并且用汤匙抵住她的舌根,直接将小碗里的药汁灌了下去。

“你、你放肆!”

老夫人被灌下大半碗的药汁,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但她此刻根本顾不上这些,费力的翻过身,用手指扣着喉咙,想把那些药吐出来。

梅氏好容易把药灌下去,又岂会让她得逞?

放下药盏,直接将老夫人翻转过来,又命身边的小丫鬟倒来一杯温开水,再次给老夫人灌了下去。

“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老夫人见梅氏这般,愈发心惊,只恨她病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心急之下,只好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快来人,梅氏要毒杀婆母,快来人啊!”

梅氏拿手帕仔细的擦着手上的水渍,淡淡的说道:“婆母,您省省力气吧。杨妈妈对您那般死忠,可您还是把她给‘大义灭亲’了,试想下,有杨妈妈这个血淋淋的例子,谁还敢对您效忠?”

这两月,梅氏一直忍着没有动手,一来是过年,二来是忙着收买宁寿堂的丫鬟婆子,三来嘛,也是等机会,老虔婆总不能无缘无故的‘病逝’吧。

如今好容易老婆子自己病了,宫里的太医已经诊断清楚,那么老婆子若是久病不愈、不治而亡,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忍了老夫人三十多年,梅氏终于能动手了,她非但没有预期中的激动,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

她甚至能心平气和的坐在床前,跟老夫人闲话‘家常’,“母亲,您放心,您‘老’了以后,媳妇定会好好照顾侯爷和神佑。尤其是神佑,拜您和侯爷所赐,他是我‘唯一’的孙子,也是我唯一的指望,所以,就算为了我自己,我也会好好抚养他、教导他,决不让他变成他父母那样无耻的贱人。”

老夫人只觉得精神有些恍惚,身上仅存不多的力气也在一点点的流失,“你、你个毒妇,你、你竟然敢害我,还妄想抚养神佑?”

梅氏挑眉,“我为何不敢?坏事做绝的您,都活到了这把年纪,我生平却从未害过人,只办过这一两件错事,相较于您,却是善良得不能再善良的人了,我即使不能长命百岁,也应该不会比您短命!”

老夫人一生害人无数,临了还想拉着国公府同归于尽。

若不是离哥儿聪慧,又在圣人跟前有体面,陆家早就被这老虔婆害得抄家夺爵了。

这样一个歹毒凉薄的大恶人,居然还想捏着神佑,想故技重施,继续把持陆家。

只恨老天无眼,没有收了这老虔婆,这也无妨,天不收她,梅氏来收她。

“你、你~”老夫人恨不得扑过去掐死梅氏。

梅氏继续笑着说道:“婆母,您放心,儿媳妇定会以您为榜样,好好抚育神佑,将来他承了爵位,我也能跟您一样,舒舒服服的做侯府的老祖宗。唉,说起来,我们梅家也有几个不错的女孩子,到时候儿媳妇便挑一个说给神佑……至于齐家,啧啧,听说安阳伯最近身体不太好,世子和几个兄弟明争暗斗的抢家产,瞧他们那没出息的样子,用不了几年,安阳伯府便会沦为落魄世勋……”

“……”血直往头上涌,腹中时不时的传来绞痛,最后老夫人双眼一翻,竟直接昏死过去。

梅氏冷笑一声,“真是没用,不过是几句话就气晕了。”

其实,梅氏并没有给老夫人下毒,她又不傻,老夫人已经是风烛残年了,寻常的风寒都能要了她的命,梅氏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她刚才给老夫人喂的只是寻常的补血汤,吃不死人可也没有什么治疗风寒的药效。

只需如此拖上三五日,老夫人便会因风寒不治而亡。

但梅氏却高估了老夫人,第三天,老夫人便去了,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吓死的——老夫人真以为梅氏给她灌了慢性毒药,所以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中了毒,心里先一步放弃了自己的性命。

老夫人死了,陆离作为孙子,理应守孝。他不是承重孙,只需守一年的齐衰。

对于陆离而言,守孝和不守孝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本来他们夫妻就住在山里,轻易不出门做客。

至于忌荤腥、女色等,陆离表示也毫无鸭梨。

他本来就不是重口腹享受之人,而女色什么的,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比得上他的阿晚?

正巧妻子又怀了身孕,两人不能同房,自然也不会犯什么‘孝期纵欲’过错。

老夫人的死,对于陆离夫妇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两口子一个继续教学、研究学问,一个继续养胎。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中秋八月。

谢向晚瓜熟蒂落,痛了三四个时辰后,顺利产下一子。

陆离抱着红皱皱、胖嘟嘟的儿子,激动地热泪盈眶——这是他的儿子,跟他血脉相连的骨肉挚亲。

还不等夫妻两个商量着给儿子取个什么样的乳名,陆家忽然有人来报信,“侯爷老去了!”

陆延德死了?

陆离和谢向晚皆是一怔。

陆离最先反应过来,不管陆延德待他如何,到底是他的亲生父亲,乍闻他的死讯,陆离的身体本能的做出了反应。

用力抹了把滚烫的泪水,陆离道:“你还要坐月子,我、我回去看看。”

这不是讲究虚礼的时候,谢向晚也没有非要跟着去奔丧,缓缓点头:“二爷,节哀。赶路的时候小心些。”

陆离点点头,收拾了一下,便骑马下了山。

谢向晚抱着儿子,心中最后一丝忧虑彻底消失了:陆延德死了,最后一个不安因素没了,陆家只剩下梅氏、陆穆和一个不懂事的奶娃子,应该不会再出什么祸事了。

至于陆延德是真的病死,还是被梅氏了结了,谢向晚一点都不关心,她只希望,陆家不要再给她的丈夫、她的儿子拖后腿了。

梅氏是个聪明的,她应该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事实证明,谢向晚看人还是蛮准的。

陆延德故去,陆神佑承爵,梅氏自动升为太夫人。

但梅氏却没有大肆庆祝,而是借着为陆延德守孝的名义,关紧门户,一心守着女儿和小孙子过日子。

不管外头风云如何变幻,侯府依然安静度日。

虽然梅氏这么做,使得原就远离政治中心的陆家更加边缘化,但陆家却得到了难得的安定与平静。

三年的光阴一闪而过。

陆离和谢向晚的嫡长子陆伯庸马上要四岁了,小家伙结合了父母的优点,胖胖的小脸白玉般莹润剔透,五官清艳绝伦,配上大红的衣衫,活似庙里供奉的金童玉女。

最妙的是,陆伯庸的眉间也长了一点朱砂痣,愈发显得小家伙灵动可爱。

八月是陆伯庸的生日,也是三年一试的秋闱,包括谢则在内,九华书院一共有十二个学生参加。

今儿是放榜的日子,陆离和谢向晚以及几位书院的先生,无比期待的等着京里的消息。

“大喜,大喜啊,山长,夫人,书院大喜啊——”

几个人正围坐在小院的石桌旁吃茶,忽然外头响起了欢呼声。

陆离放下茶杯,虽然他尽量克制,但手还是忍不住的颤抖。

谢向晚的定力还好些,扬声道:“进来回话!”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山长,夫人,大喜啊,咱们书院这次可要扬名天下啦。”

陆离忍不住,迭声问道:“中了?中了几个?”

一共去了十二个学生,怎么着也能有三分之一的人考中吧?!

小厮笑得嘴都合不拢,仿佛他才是考中举人的那一个。

“好、好叫山长、夫人知道,一共考中了九人!”小厮激动的喊道:“山长,咱们书院一共去了十二个学生,有九人都考中了。尤其是谢则谢公子,更是夺取了解元。”

十二人考中了九人,这‘升学率’,简直比什么英才班还要牛叉啊。

“九个?谢则还考中了解元?”

陆离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四周的先生们已经欢呼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醒过神儿来,转头看向谢向晚。

夫妻两个对视良久,然后齐齐轻笑出声——小厮说得没错,九华书院即将名扬天下!

近五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构建天下第一书院的梦想不再遥远,陆离和谢向晚都激动不已,送走了贺喜的先生们,夫妻两个在堂屋对坐小酌。

“阿晚,谢谢你!”这些年,如果不是谢向晚出谋划策、鼎力支持,陆离绝对无法取得现在的成就。

谢向晚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人,彼此间无须客气。

夫妻相视而笑,共同举杯。

接连吃了几杯酒,薄薄的醉意袭来,陆离说出了考虑已久的建议:“阿晚,待庸哥儿再大些,咱们一家出去云游吧。”

他心里很清楚,他的阿晚并不是个寻常内宅妇人,她渴望更开阔的天地。

谢向晚微惊,“出去云游?”

“对,畅游天下,遍览大周的山山水水,如果可以,咱们还能跟着西洋的船队出海。”

谢向晚定定的看着陆离,“二爷,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拘泥于俗礼,将我困在内宅之中,让我有机会见识大周的秀美山河。

陆离笑得灿烂无比:“我们是夫妻!”你我早就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自己对自己还需道谢吗?!

PS:完结了,终于完结了,某萨不禁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谢谢所有支持某萨、支持富妻的亲们,咱们锦罗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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