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与食物、空气和阳光的关系」◎

正如她所想。

话题还是要回到香港电话离别那天。

楸楸万念俱灰。

他体贴关心道:“无所谓, 你可以不说,我也不是非要听。”

楸楸觉得他好狡猾,明明方才才着重说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我没有不想说。”她摇摇头, “我只是, ”欲哭无泪,“过了太久, 没想好怎么说。”

“要我帮你记忆重现么?”

“……不要。”她小声道。

楸楸目光垂落, 酝酿着情绪, 才鼓起勇气,将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披露。

她可从没答应过那个老头子, 她会离开文野,只是因为她那时候就想着离开,她离开只是不想霍霍文野。

现在说她自私也罢,楸楸无所谓了。

她一边缓慢说着, 视线将他的脸孔描绘了一遍又一遍, 想要从他脸上得到什么情绪,失望也好, 生气也好。

可楸楸知道, 他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否则就不是他了。

文野耐心地听完。

“其实我知道。”

楸楸眼里霎时涌入不可置信。

他说:“后来我查监控, 发现老头来过家里,不过他没我屋指纹密码。猜也猜到了。”

楸楸:“那你还要我说完!”

“你不该说完么?”他不咸不淡道。

楸楸噤声。

他继续说:“你是他人一句两句就能动摇的人?”

楸楸闭上眼睛, 装傻充愣。

“不想说就算了。”他说, “我向来不爱强迫人。”

胡说八道!楸楸心里暗骂。

这就是她为之着迷的人。

“我没有不想说。”她声音闷闷道, “可是说话是需要时间的!你想要的话是需要在脑海里找的!”

“说明你也不放在心上嘛。”文野轻声道。

“……”

救命。她怎么刚从坑里出来, 又掉进一个洞。

“我只是觉得它们需要封存起来!”楸楸斩钉截铁道, “因为很宝贵。”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文野,他嘴唇动了动,眼底有揶揄,似想看她能说出什么花儿来,点了下头,“行,你想,给你两分钟。”

两分钟一到,楸楸不再犹疑。

她说:“那时候我情绪不太稳定。”

她直觉文野连这个也能猜到,他只是需要她说出来,而不是什么都不说,大家相处沟通全靠猜测。

“我觉得大事不妙,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会吵架,无休止的争吵,就算不走,最后我们也会相看两相厌的,我不愿意这样,不想被你讨厌。”她说着,讨好似的,蹭了蹭他摆在旁边的手心。

“对自己这么不自信么?”文野任她蹭着,似叹了一口气。

也是。自信的人,又怎么会说出厌恶自己的话,她对自己有病这件事,心底里有一个疙瘩,无论怎么都去不掉,她始终是自卑的,认为自己没有爱人的权力,亦不配被爱。

“因为是你啊。”她叹气道,“你太好了。”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你对我滤镜太大了。”他缓缓道,又说,“你还没有说完,没法当朋友,所以呢?”

楸楸抬起头,真挚地看他。

“我的意思是,除了朋友,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陌生人也行?”

“不行!”她眉眼染上愤怒凶狠。

“那我听不懂。”他忍着笑,小声道。

好玩儿。他心想。

“你怎么这样。”楸楸喃喃道。

看穿他此刻一肚子坏水。

“你仔细展开说说?”他说,“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好嘛。”楸楸难为情,松开双臂,不再抱他腰,趴在沙发上捂着脸。

可她实在是太难乎为情,方才好些话趁着情绪上头,一轱辘碾过去,才吐出大半。

现在冷静下来,居然要她仔细地展开说说,这怎么好意思?

“喝点儿?”文野忽然说。

楸楸捧着脸,抬起头,视线穿过手指裂缝去看他,须臾点点头。

小洋楼没有酒,文野穿上防寒服去隔壁拿。

他离开时是什么样子,回来就是什么样子。

楸楸依然鸭子坐在地上,趴着捂脸,有点生无可恋的意思。

原本打算拿两罐啤的,结果凑巧那边在煮红酒。文野便顺了一养生玻璃烧壶回来,插上电恒温,俩个大号陶瓷杯,一人倒一杯,两片橙片点缀。

电视机还在播放,楸楸抱着杯子闷喝着,被热红酒弥漫一脸水雾气。

文野卸了防寒服,半躺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在回复邮件。

坐到他这个位置,其实每天的工作大部分都被打电话,视频电话和会议,和各个顾问等聊天,回复邮件所占据。

“你什么时候走?”楸楸问。

杯子遮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伺机而动的眼睛,像极了幼崽捕猎,纯真,稚嫩,不知天高地厚。

“明天。”

“明天!?”楸楸瞪大眼睛,杯子放下,小脸全露出来,“几点?”

“下午三点去机场。”文野好整以暇看她一眼,“你呢?”

“我后天中午。”

“差不多。”

差的可多了好吗!那双眼睛晕染着委委屈屈的情绪。

文野回复完邮件,坐起喝了口温热的红酒,不紧不慢道:“现在来聊聊刚才的话题。”

如果不是知道他明天就走,楸楸也许还想着耍赖,能赖一会儿就是一会儿,现在可不行了。

她只好老老实实说心里话。

“我之前说过了,看到好看的,吃到好吃的,遇到挫折,碰上烦恼,是可以互相分享倾诉帮忙的关系。”她说,“这是朋友。”

“可你说了,不想只是当朋友。”

“是啊,”她点点头,“我对你有占有欲,我不想,不想……”她目光垂落,小声道,“不想看到你跟别人接吻,不想看到你跟别人亲近,那样我会难过伤心,嫉妒,不想你的注意力会落在别人身上,男的女的都不行,宠物也不行。”话音一顿,她问,“这可以用什么关系来概括?”

文野也在思考。

片刻,他说:“这是一种心理现象、行为意图,不是什么关系。”

楸楸没劲儿地‘噢’一声。

她继续说:“想要有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除了家政阿姨,谁也不能进去。”

文野默念:有领地意识,但不是很强。

“想随时知道你在干嘛,吃饭也行,开会也行,我不需要你说太多,只要你说就行了。”楸楸开始掰着手指头,她想要的实在是太多,太贪心,多到霎时间都说不完全。

“还有呢?”

“想成为你情感与献身的投射对象。”她说,“你不能跟其他朋友分享你的早午晚餐,生活琐事。”

“……会有谁在乎啊?”

“我啊,我。”她不高兴道,“你的挫折烦恼,也只能有我知道,其他人不行。”

“你盼着我点好吧。”

楸楸立刻补充:“还有快乐,开心的事情。”

文野说:“还有呢?”

“好多。”她想不起来,沮丧道,“想要被你疼爱,像父母对小孩,主人对宠物那样,完全地相信你,不会被背叛,不会被辜负,永远被珍视,我们之间有关心、责任、尊重、了解和排他。”

“就像……生物与食物、空气和阳光的关系,钢铁与矿石,米饭与稻谷的关系。”

“这是附属关系。”他说。

附属关系存在一定隶属关系,或合作关系的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单位。

“差不多。”楸楸似懂非懂道,“想做你的小狗,每天无忧无虑。”

“楸楸。”

陶瓷杯与桌面轻磕,他凝着眉,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出口。

“嗯?”

楸楸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犹如被架上断头台,看不到的背后,悬着反光的梯形刀刃,随时松绳降落。

“上面这些话,你是想实现,还是说说而已。”他问。

楸楸打了个怔愣,睁着眼睛看他,弱弱道:“当然是想实现。”

“你要怎么实现?”文野心平气和地问她。

“我……”

楸楸刚要脱口而出,可脑子忽然一片空白,她狠狠愣了一下,是啊,她要怎么实现?

明天,文野回香港地。后天,她随邓婉回北京大院,过生日,过年。她还订了二月份回纽约的机票,继续都市隶人的生活。

放弃纽约的工作?回国来找一份新的?也不是不行。

为了幸福,看来只能背叛老大了……

“你是这么想的?”文野说。

楸楸眼巴巴看着他,点点头。

“要不要听听我是怎么想的?”他问。

“好。”她作出乖巧模样。

“你回纽约上班去。”

乖巧没保持住,楸楸的笑容僵了一下,强颜为笑,眉眼浮现出愁然,郁闷道:“然后呢?”

然后?文野看着她,“该是什么生活,就是什么生活。”

楸楸放下陶瓷杯,倏地站了起来,“我前面都白说了是吗?你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是吗?”

“骗子。”她眼睛渐渐红了,眼里渐渐积蓄出一点泪水,眼底一半怆然一半难以置信,“还说我天上有地上无,现在白白送给你,你都不要。”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一直引导我把心里话说出来?这样很好玩吗?”她隐忍着,眼泪渐渐淹没瞳仁,“噢,我明白了,你想羞辱我。”

视野逐渐模糊,周遭的家具陈设,突然变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包括眼前这个人都被卷了进去,统统搅在一起,迷离惝恍,一片朦胧,浑浑沌沌。

眼泪慢慢涌上睫毛,她啜泣道:“那你成功了。”

这还是文野头一次见她哭,都不知原来竟有人能哭得梨花带雨。

“我没这么想。”

他付之一叹,抽出两张纸巾,是要给她擦眼泪,被楸楸躲开。

她咚咚咚跑到沙发后,路上掉了两颗眼泪,脸颊红,眼梢也红,嘴唇更红,她迷蒙着眼,看不清人,只是觉得话还没说完,还不能走,可是眼泪太不争气,掉掉掉个没完。

她泣不成声,吭唧道:“那你怎么想的,你说,你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你就是卑鄙无耻,色厉内荏,内藏奸诈,残渣余孽,害群之马!非人哉!竖子不足与谋!”

文野早知她会说话,她只会在心慌的时候语无伦次,找不到逻辑。

生气的时候可不会。不过她也很少生气。

“语文学得不错,还有吗?”

“你有没有人性?还想从我这获取知识?”楸楸破口大骂,呜咽地揪起领子,擦了擦眼泪。

还好今天没有化妆,否则丢脸死了。

他双手撑着沙发背,一腿屈膝跪沙发上,靠近她一些,看她睁眼,乍然被自己吓一跳。

她眼泪擦干,眼睛仍然亮晶晶地,像是被雨水洗刷过的天空,眼里仍有余惊。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么?”文野问。

“什么?”她愣愣问。

“喜欢你内心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圆融统一。”他说。

楸楸似乎没听懂,不过她似乎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

她蹙起眉,绞尽脑汁。文野一直耐心地等她反馈,因而没吱声,直到她眼神豁然开朗。

啊,想起来了。

出自德国作家、诗人,赫尔曼?黑塞的作品《悉达多》。

「究竟什么是智慧?不过是在生命中的每个瞬间能圆融统一地思考。」

这本书,她很小的时候读过,到底是几岁,楸楸早已忘了。

那时她热爱朗诵诗歌、文学,并不是多么热爱文学,她只是热爱站在空调房里,玻璃花房里,对着太阳天,下雨天朗诵的过程。

为了培养她的词汇量和表达能力,丁裕和买了许多超出她年龄的书籍。

这些世界闻名、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荣誉的作品,于一个几岁的儿童来说,通篇阅读会稍显苦涩难耐,因此丁裕和会抢先阅读一遍,摘选出有意思的片段,做成一个文学集给她。

那时候才读小学的她,虽然能说会道,会说三门语言,可不耽误她其实是个文盲,乍一看书面文字,一段三行的话,碰上复杂的字,能磕磕绊绊好几次。

丁裕和却很有耐心,在她磕巴时,及时告诉她每个字的准确发音。

楸楸尤以记得,阅读《悉达多》摘选时,是一个下雨天,她与丁裕和待在玻璃花房里,感受着雨水淅淅沥沥,嘀嘀哒哒在头:“就算是小狗,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对吗?”

楸楸对这句话反应极大,摇了摇头,似乎有点崩溃,“小狗满心满眼只有主人,怎么可能会想要有自己的生活!小狗没有自己的生活!”

文野:“可是主人得有自己的生活。”

她依然摇头,不愿意接受,眼泪打湿胸膛一片,呜咽快逼近哀泣。

文野拍打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换了一个说法,“这个世界上小狗那么多,为什么主人偏偏选中你?”

他抽出纸巾,后仰着,将她脸显露出来,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她脸上的泪痕像极了倒长进化树的样子。太神奇了。文野的声音涌上一些笑意。

他忍着笑,继续说:“不正是因为你比其他小狗好看,优秀,听话,懂事?”

“你得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去上班,交朋友。”

“小狗可以抗拒世界,但是不能抗拒主人对你的命令。”

“你要耐心一点,等候,现在还不是领你回家的时候。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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