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口淡啤酒，格瑞德咧着嘴晃了晃脑袋，哈了口气，说：“虽然我现在可以正常行动了，但无论是腿，还是手，都有点不听使唤，这段时间我打算休息一下，等彻底恢复了再去接活干。”
“我也赞同。”杰斯说：“反正之前赚了一些，你可以稍微过几天快活日子了。”
“你这几天有什么打算？对了，你进巫师圣殿的事说的怎么样了，国王亲自去帮你申请？”格瑞德端着杯子问道。
杰斯也喝了一口酒，看着格瑞德一脸看热闹的期待样子，无奈地说：“怎么可能，就是送了一封信去，让巫师圣殿收我为学徒咯。现在应该还不算正式的，但马林已经教了我一招，让我先练着。”
“真的？什么招，来一下看看。”格瑞德把酒杯放下招了招手。
杰斯伸出左手，盯着指尖默念了一句：“利尤萨！”
指尖上方突然聚集起一个奥术团，一股亮芒骤然散开，周围的几个人好奇地往这边看了看，杰斯立刻把光收了起来。
“厉害！”格瑞德拍了两下手说：“你这么快就学会了光亮术？”
“就是念个咒语嘛。”杰斯嘟囔道。
格瑞德问：“对你来说，放个这样的小戏法已经根本没什么难度了吧？毕竟，是吧，哈！”
杰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但他心里却感觉这个矮人好像对暗影之力的宽容度高了不少。
矮人把一块鱼肉摘下来扔进嘴里，说：“老实说，这趟赤脊山之行……还是让我想了很多，那就是不会一点法术什么的，确实很难跟那些怪物对抗。更别说，现在连怪物都会念咒了。就算是纯靠力量，有了元素们的帮助也更加强大，这算是什么道理嘛！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我这样一个老战士像一条野狗一样被人撂倒在地上，会魔法的兽人赢了。”
杰斯沉默着，看看他打算做一个什么结论。
格瑞德眯起眼睛，问：“你说，我是不是也可以学个什么魔法之类的。”
杰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你都六七十了才终于想起来可以学点魔法？”
“你之前不是说过什么，活到考也要学到老吗？”矮人说：“但是吧，我实在是怀疑自己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不过其实都是次要的，实际上，杰斯，从这段时间跟你一起外出的经历我发现了一个自己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我把狮鹫的力量当成自己的力量了。”
杰斯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这一下子，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眼前这个矮人即使是瞎了一只眼，即使是手拿不稳武器，仍然瞧不起这，瞧不起那，遇到什么敌人都敢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了。
同时也更深刻地明白了，为什么他对自己不能再当狮鹫骑士有着那么强烈的怨念。
“我当狮鹫骑士当了太久了。”格瑞德一边喝了一口酒，说：“从黑暗之门开启前很多年开始，我就骑着狮鹫与阿曼尼巨魔作战了，到了兽人战争开始的时候，我已经快要忘记了在地面上怎么战斗了，狮鹫已经变成了我的腿，我的翅膀，我的……所有。”
“真让我意识到这个，是骑上你从法师区弄来的那匹母马的时候，我有种熟悉的感觉，屁股下的动物让我感觉好像回到了辛特兰，区别就是我无法操纵他，就像是我现在无法操纵自己的身体一样，我……说不清楚。”
“你被兽人击倒的时候，我被他甩到很远，在站起来的时候我甚至想要喊一声命令让狮鹫带着我冲回去，因为靠自己的脚，我根本不可能在他把你杀掉之前救下你。当我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狮鹫身上的时候，才想起我还有弓箭……换句话说，我已经脱离狮鹫好几年了，却仍然无法脱离这个惯性。总之，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奥术，火焰什么的……我这辈子才过了一半，不能就这么平庸下去。对了，你说我有没有可能皈依教会？”
“很难想象，但你可以试试。”杰斯说：“不过，你不是很崇拜达纳斯·托尔贝恩吗，他又不是个牧师，也不是个圣骑士，也不会什么魔法，单靠自己的剑就能战胜无法想象的敌人。你当时在巨湖农场不是说要跟我一起提高吗？现在怎么一下子就失去梦想了。”
“我的伤，杰斯。”格瑞德无奈地说：“无论我怎么训练，都无法制止自己的颤抖，更别说这只眼睛。那个兽人冲过来的时候我甚至没法判断他离我还有多远，只能靠着经验去猜，我真不知道这样……最后我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低下头去，很久都没有抬起头来，只能看到他胡子一动一动的。
“你有没有考虑过去奎尔萨拉斯问问。”杰斯说。
“问什么？”格瑞德抬起眼睛看向这边。
杰斯说：“关于怎么恢复你的失明……还有手的问题。”
格瑞德干瘪地大笑了一声，但脸色几乎是即刻沉了下去。
他把一块肥肉塞进嘴里，腻的差点吐出来，喝了一大口啤酒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怎么可能？我承认，那些不知道天天钻研什么的疯子可能真的有办法，但他们怎么可能愿意对我这样一个矮人伸出援手？我绝对不会向任何一个精灵求助，死了也不行。不如你让我死了吧，瞎死！”
杰斯无奈地咳了咳，“你上了那么多精灵妹子，就没有一个愿意帮你想想办法的吗？”
格瑞德半眯着眼睛瞥了杰斯一会儿，说：“倒是也没那么多了。”
杰斯喝了一口酒，调侃地说：“我以为既然你已经总结出了一套床上和床下的理论了，样本数量怎么也应该大到很有说服力才对。”
“她只是想爽罢了，你懂我的意思吧？大家各取所需！”格瑞德说：“爽完了第二天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不想帮她去杀什么人，她也肯定不愿意帮我治病，就这么简单。”
“她？”杰斯问：“单数？”
格瑞德咳嗽了一声，猛吸一口气说：“她们，是她们，我通用语不好。”
“你跟精灵谈过恋爱？！”杰斯惊讶地问。
“去你的吧！”格瑞德砸了一下桌子大喊道：“谈恋爱？妈的……那婊子的尖耳朵，我得割下来……割下来串起来挂在脖子上！我还谈恋爱，我去你的！”
杰斯憋不住笑哼了一声，格瑞德斜着眼盯着他又灌了一口酒，结果发现酒杯喝完了，于是便又朝着酒侍嚷嚷起来。
“不要淡的了！不要淡的了！我要黑啤酒！黑的！”
接着他又看向杰斯，指着他的酒杯大吼道：“你也给我喝！”
他这么说着杰斯更稳不住了，眼看着矮人这么生气他也不得不赶紧灌了一口。
看着格瑞德的模样，他觉得这个家伙八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耍过。
银月城的精灵们以骄奢淫逸闻名，就算是对待同族也是毫不客气，更不用说对外族了。或许对那个格瑞德记忆里的精灵女子来说，他不过是一个迷你型人形自走泄欲工具罢了。
但为什么格瑞德会这么愤怒，不是各取所需，你爽我爽吗？
还是说，他付出真心了？
黑啤酒上来，格瑞德一口就喝了一半，然后瘫在椅子上眼神呆滞地望着杰斯身后，过了很久才打了个嗝。
杰斯说：“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精灵也会帮助别人，只不过需要到不得不帮的时候才会出手。”
格瑞德的眼球慢慢转过来，问：“你怎么让他们不得不帮？”
“这个……至少也要先见到个精灵再说吧。”杰斯说着，拿叉子又起一块血牙野猪的肥肉放进嘴里。
“你确定吗？”格瑞德嘟囔道：“精灵一定会有治好我中毒后遗症的办法？”
杰斯说：“我问了一个炼金师，她跟我说精灵跟巨魔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了，有你类似情况的伤员应该挺多的吧，所以他们可能处理的经验很丰富。对了，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伤的，是被打瞎了，还是坏掉了？”
格瑞德拿下了眼罩，说：“只是看不见东西了。”
杰斯看了看他那颗看不见的眼球，有些浑浊的感觉，像是轻微的白内障，又没有那么苍白。单看不觉得多么严重，但跟旁边的正常眼比起来就有点诡异了，也不怪格瑞德把它盖住。
“确实值得去问问。”格瑞德低声说：“但说到底，还是只是猜测。”
“不要这么悲观，你是在质疑一个万年文明的底蕴啊。”杰斯说：“我在想，不要把视野局限在暴风城，甚至是王国内。达拉然里很多精灵，至少比暴风城多。我想要找我的老板……不对，现在应该是老师了，找他问问，年底有没有需要出差达拉然的机会，这样我可以不花自己的钱坐船去洛丹伦。”
矮人眼一亮：“真的？你这工作的福利也太好了吧？能不能顺便也帮我把票免了？”
“这个……”
“算了，省一个人的钱也不错。”
杰斯说：“总之吧，到了达拉然，我会找机会帮你问问的，只是问问……那些精灵应该不会敌意强到连理都不理我吧？”
“我是没抱什么希望。”格瑞德用叉子剔了剔牙，“说起来，这里的肉就是不如赤脊山的好吃，去湖畔镇的旅馆吃一趟，再回这边就没滋味了。”
杰斯倒是没什么心情去评价哪里的食物吃起来怎么样，此时他的性绪已经飞到达拉然去了。
晚上回到家，小鬼还在不停地抄着书，看起来已经抄了不少了。
杰斯拿起一张来，随便挑了一个单词，按照上面的通用语注音慢慢念道：“阿纳克。”
“不不不。”撒厄诺说：“这还是通用语，主人，要念出恶魔语，必须通过艾瑞达人特有的腔调去发音，跟我学……阿——纳克！”
撒厄诺发阿音的时候，嗓子里像是经历了一连串的爆破音，简直像是发出了一个哈，而到了纳克，就像是要咬掉了什么东西的骨头似的。
总之这个简单的单词，都让杰斯感到十分吃力。
“太复杂了。”
“能听得出复杂，已经说明主人有非常好的恶魔语天赋啦。”小鬼说：“一定要发音准确……一定要，记住发音的规则，这是用恶魔语发挥完整咒语威力的前提！”
“阿纳克。”杰斯学着小鬼的发音念了一遍，小鬼拍起手说：“对啦，对啦，就是这个感觉！艾瑞达人可以用魔法加强自己的发音，转而继续增强魔法的强度，让他们的咒言比寻常人更具威力，但我是做不到那一点啦，我只是个小恶魔嗷。”
杰斯点点头，念道：“阿纳克……悲惨的意思。”
那要是用这种念法念出“弗艾克特”，会有什么效果？
他本想直接对着小鬼来一下，但看着它忙碌的背影，想到万一把它吓坏了跳出窗户，再点燃几个房子之类的，那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就放下了这个念头。
“我需要一个发音规则。”杰斯说：“你能不能写出一个发音规则表来？”
“恶魔语的发音规则表？”小鬼回过头来盯着杰斯，说：“主人是在开玩笑吧？”
小鬼的讽刺杰斯倒也没生气，像英语都是融合了许多种其他更古老的语言的单词和发音的，拥有数不清的特殊发音。而恶魔语是融合了扭曲虚空中无数千奇百怪的恶魔的原始语言，可能恶魔语的基干语言——艾瑞达语的词汇占比都不高。
每种恶魔的语言都有自己的发音方式，如果恶魔语有什么发音规则的话，可能又要写一本书了。
杰斯扑通一声躺在床上，感觉浑身都酸酸麻麻的，窗外吹来秋天的冷风从胸口和肚皮上掠过，一天的疲劳都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地抽走了。
如果没有那个小鬼不断散发出来的恶魔气味，就更好了。
“你回去包里睡觉吧。”
“我可以休息啦？太好啦！”小鬼兴奋地钻进了袋子。
这下，就完美了。
杰斯舒服地闭上眼睛。
肚子有点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