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功制度的弊病,乔琰自己也未尝不知,故而在各项细节的完善上,还需得通过随后作战中面对的情况来平衡。
举个极端一些的例子,就像前两日她所想的那典韦临阵杀敌,一场战争下的弊病绝不是这一类,否则他没有这个前出这样的话来,也正是对乔琰看好的表现。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第一次进言就显得尤其重要,谁让这等同于奠定了他在这个势力阵营之中的定位。
乔琰回道:“你随我的了。
郭嘉随同她踏入了主帐中,分别就座。
乔琰并没有问及他为何会知道首功制度的实行——这若不是戏志才告知的也没有第二种可能。
但在此时,这一恰到好处的告知绝不能算泄密,而叫推波助澜,起码此时郭嘉已经坐在了她的面前。
在她以“愿闻其详”开了这个对话的头后,便听郭嘉问道:“俘虏可代首,是为了保全俘虏性命,进而扩张乐平人口,此想法诚然不错。以乐平安居、逢战有赏的条件也不难令其倒戈。但敢问乔侯,以何约束或者说是处置俘虏?”
“又或者说,乔侯要如何确定,他们不会今日倒向你,明日便倒向别人,总归投于乔侯麾下的时候他们乃是士卒之战功,得蒙乔侯接纳,便一跃而成了自己人。”
除非乔琰能够始终保持足够的优越条件。
可这一句话,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就像她此前想到过的曹操招募青州军的情况。
在他遭逢宛城之败后,这些青州军在军纪上的松散,甚至是反过是前期的惩处,今日将其俘获,明日他便可扛起武器上阵,斩杀敌人首级,领取到属于自己战功的三十石道:“并非人人都同黑山贼一般,在乔侯麾下已然三年。三年之中的同甘共苦,齐享丰收,德行教化种种,都让他们已经脱离了黑山贼的身份,而以乐平人自居。”
“甚至以嘉所听到的那样,他们也并非一开始就享有如今的待遇,而是先以囚徒身份从事劳作,渐有工钱,而后有乐平户籍,现在又有了这首功制度的推行。”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但这种循序渐进的前提是,能有这样一个缓步发展的环境。
汉室权柄尚能支撑,并州也还并未因为那些外族陷入动乱的情况下,是可以这么做的,但往后呢?
一种相当不动脑子的做法,就是让这些人也走一遍黑山贼经历过的过程,先让他们以最为低级的种田兵卒做起,经过一个归化教导的过程,可大多数的情况下
,只有四个字能形容——
▋想看千里江风写的《[三国]谋士不可以登基吗?》82. 082(一更) 杀胡赎死吗?请记住.的域名[(.)]▋▼▋&?&?▋
()?()
时不我待。()?()
在战场上有过实战交锋的兵卒,往往要比普通人有更清晰的战场认知,也要更具备杀伤力。()?()
那么在极端缺乏战力的情况下,就绝没有这个条件去搞出什么三年培养计划之类的东西,而顶多是将其分编打散,就直接开赴下一处战场。()?()
至于说什么将士卒分出个三六九等来,降卒为最低等,逐级进行升迁,这或许是一时之间的可行之法,却还存在着种种不小的隐患。
军队内部的鄙视链,尤其是原本的兵卒和降卒之间的鄙视链不能形成!
一旦开了这个先河,很容易随着出现的欺压行径,造成军中裂痕。
这种裂痕往小了说只是在配合之中的小问题而已,往大了说却是敌方撬动我方内部矛盾的开端。
故而乔琰在此时冷静而决绝地回道:“首功制度不能只推行于一部分人。”
在以上弊病面前,这是一条必须严格执行绝不能让步的底线。
“不错,这是必然。”郭嘉回道,“但以此番为例,乔侯对白波贼势在必得,才有了那先前未尽全功的三战,可若是乔侯得白波贼为俘,进而为兵,直接将其收入门墙,那么——”
“那么以一种不在乎于将人往坏处想的方式来评判,只怕往后贼寇将再不怵与乔侯敌对,因为一旦不敌,只需投诚便是!不仅能免于枭首,还能享有乐平兵卒斩首为功,一首三十石的绝佳待遇。”
“我并非在此危言耸听。”
他这话说的同样没错。
汉末诸多军阀何以杀俘屠城之举屡见不鲜,一方面自然是粮食短缺,养不起那么多人,另一方面却未尝不是在震慑。
站在他们的敌对一方,可能能够得到招安的待遇,也有可能会直接作为被他们斩杀用于警告敌人的标志。
但就像乔琰觉得首功制度及其补充条例的实行,必须是坚守的底线一样,那屠城灭族之事……
即便她自意识到穿越到了这样一个年代,也自争取这乐平侯的位置开始,就比那未来诸侯的任何一方都要先确认,自己要先掌握到足够的主动权,也未尝不能有逐鹿天下的野心,她也始终觉得,绝不屠城和将俘虏坑杀殆尽。
这正是另外一条底线。
她垂眸思忖了片刻后问道:“那么以奉孝看的是制约而不是处置,不难让郭嘉听出她在这话中所表露的倾向。
但这显然并非是什么仁善之心驱动下的迟疑举动,否则郭嘉不会在她写给戏志才的信中,也看到了她对赵云此番行动的安排,也不会有起初救下他和麋竺时候的河谷一战中,乔琰手段干脆的斩尽杀绝。
杀人为震慑,在乔琰这里显然不是一件不可为之事。
而局势如此,时情有变。
现在她只是想要多一点的人口而已,又有什么问题呢?
郭嘉在前的话,都
以打腹稿的形式想了个清楚。
此时听乔琰只是要听取进一步的建议而非是对他的想法提出否决?()_[(.)]???♀?♀??()?(),
郭嘉已先松了一口气。
他望着上首的乔琰()?(),
越发镇定地说了下去()?(),
“门槛。”
以门槛来制约俘虏。
“投诚之人一旦被君侯招降()?(),
所享有的战功赏赐制度如若必须是首功制,那么乔侯就同时给出一个适当的招纳门槛,而不是一味地将俘虏而来的士卒作为自己的部从。”
郭嘉在被人领入这平周大营之时,正见到了因先前的山中分兵作战而缴获来的俘虏。
见这些人得到的看守禁锢力道并不大,郭嘉也不难猜出,其中的一部分看起明她并没有打算将这些人按照对付寻常贼寇的方式处死。
不过要郭嘉看来,因不能给其余贼寇以“不如试一试,输了反正还能投降”的侥幸心理,她这种做法还算不上完全妥当。
起码,还需要再做出一个补充。
他便继续说道:“这或许也可以换个说法,不将其称之为门槛,而是既有首功之赏,就该有赎死之罚并行,不过大汉的赎死规则乃是以金银布匹划定的,乔侯却该当换一种方式。”
“说道:“三日前,云中固阳县为人所攻破,城皆被屠,城中财货被劫持而空,在我自乐平出发之前,仲德先生刚收到了这条信报,大约是因乔侯专心于先除白波贼,并州刺史部先将消息送到了乐平。他也委托我将这条消息带给乔侯。”
“固阳之变无有活口,但到底是谁人做出了此事,以乔侯的聪颖绝不会猜不到。”
骤然闻听这么个消息,乔琰心头一惊,又压下了眉眼间的惊动之色,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固阳……
位居乐平的三年间她几乎已经将并州地图日日观摩,说是倒背如流也不为过。
固阳在何处她绝不会记错。
东汉末年的并州,在边境的区域划分是很奇怪的。
西河郡的最北界,距离大汉之外的疆土其实并没有多远,中间却叠了五原郡和云中郡两郡的部分,固阳正在这一条线上。
换句话说,固阳夹在归化的南匈奴和域外的北匈奴之间。
但北匈奴在如今已渐成西迁之态,处在固阳以北的,乃是匈奴中的一支部落,也即休屠各。
戍守边境的雁门太守郭缊和武猛从事张辽所在的位置,在云中定襄以及雁门北境的这一片区域,为的是防止鲜卑在重新定下了首领后,魁头和步度根会为了彰显鲜卑权威而内寇边关。
在这种情形下,便给了休屠各胡以可乘之机。
在乔琰语气沉重地念出这四个字后,从郭嘉这里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郭嘉回道:“正是休屠各胡,但因固阳城中县民死难,对方天黑而来,天明而去,更没有留下什么证据。而偏
偏如今的并州边关守军,还没有这个本事分出一支足够分量的人手,追击那些踪迹而去,本着以血还血的法子将此仇报回去!”
?千里江风提醒您《[三国]谋士不可以登基吗?》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_?_??
()?()
“若我是乔侯,一旦将白波贼拿下,不若将他们驱策北上,以白波贼为先,以黑山军为后,能杀人者入列,从首功制度评判,被杀者即死,也算是对他们从贼的惩戒。”()?()
“今日如此,明日亦可如此。乔侯居于并州边关,岂不是正有一个最合适的赎死之所!”()?()
他这话无疑很难不让乔琰想到一些人,正是此前的黄巾之乱中,在她与张角的那场辩论后侥幸得以活命的人。()?()
这些人中一部分被发往度辽将军所属的营地,一些人被发往幽州,这也未尝不是一种赎死。
乔琰本还打算去看看那梁仲宁现如今是个何种情况,只是先有乐平诸事不易的发展,又有七月蝗灾惊变,在她结束了禁足后又先选择拿这白波贼开刀,便自然暂时忘记了此事。
但此时不是顾及这些人的时候,她收回了思绪,集中到了郭嘉提出的这个建议上。
杀人者入列,被杀者即死。
这诚然正是一条将人做出筛选的门槛。
有这样一道筛选,无疑也让人对于得以加入她麾下的结果更多了一份重视。
不过……
“若是这前阵驱策的白波贼转头与羌胡联手又该如何?或者也不限于此番,若是往后也行此道,却助长了边塞胡人声势又该当如何?”
白波和匈奴联手为祸,这也正是在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甚至就在不远的将道:“乔侯啊,这恰恰是最不必担心的事情。你只要永远都比边境之外的匈奴鲜卑人更强不就行了吗?”
乔琰心中一震。
她陡然意识到,这好像并不只是因为郭嘉年少故而敢想,才会提出的说法。
在“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屡次出击匈奴现实面前,若不是在中平五年,匈奴尝试性地做出了反抗征兵,击杀并州刺史的举动,他们甚至可能不知道,汉室居然不能对此做出什么有利的反击,以至于他们将并州整个北境变成让异族纵马驰骋的乐土。
又若不是因为白波贼与他们和谈联手,他们甚至可能不知道,原来这大汉疆域内的子民在此等情形下还能跟他们是自己人。
现在更还没有那五胡乱华之事,让中原彻底陷入礼崩乐坏的境地。
所以郭嘉可以堂而皇之地说出,只要永远比边境之外的胡人更强这样的话。
落到她乔琰手中的俘虏,也可以去面对这样的选择——
继续跟她为敌,或者选择一条稍稍简单一些的路去走,参与边境之战,以杀胡战功换取被纳入乐平首功制度体系下的机会。
这其中是有难易比较的。
匈奴记吃不记打的情况,原本在戏志才看来,这会是一笔定期的赏功军粮支出,却因为郭嘉的这个建议,极有可能成为一条兵员补足产业链的关键一环。
若非郭嘉以当今时代之人的想法指明这一点,乔琰几乎要走入误区了。
他这番谏言着实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