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烟吃过早饭又继续去了婆母薛氏那里, 昨日库房的东西还没清点结束,于是今日又去清点了剩下的。

薛氏在一旁见这个儿媳做事有条有理、办事妥帖,很是满意。

“锦烟啊, ”她说:“先过来坐下,那些让婆子们看着就行。”

苏锦烟坐过去,接过丫鬟递来的茶, 说道:“母亲,儿媳让人将库房重新规制了遍,原先是一个大库房,如今分成三个, 按物件归类放置,往后要取什么东西就不会乱了,且每年盘点起来也会轻松许多。”

“还是你有法子,”薛氏笑道:“这些年库里的东西越堆越多, 我甚至都不清楚里头有些什么东西, 有时候被胆大的下人们糊弄了都不知道。”

“这些法子是谁人教你的?”薛氏问。

“我在娘家时跟着祖母学了些。”

苏锦烟没说这些其实是她自己总结得出的法子。这几年她出去巡铺子, 库房是必看的地方,什么东西怎么放, 她自己规整了一套法子。如今在国公府倒是顺便搬来用了。

“我听说瑾儿昨夜出门了?”薛氏又问。

苏锦烟点头。

“瑾儿近日辛苦,鲜少有时间陪你, 你多体谅些。”

“母亲,儿媳知道的。”苏锦烟道。

“还有, ”薛氏想到什么, 说道:“瑾儿忙了一夜,身子也吃不消,回去你让人做些菊花粥,这东西最是消暑解乏。”

“当然, ”薛氏低声劝道:“若是锦烟你能亲自给他做,想必瑾儿更欢喜。”

“......”

苏锦烟十指不沾阳春水,还真不会这东西。出嫁前倒是得嬷嬷匆匆指点了一番,但实在是太过匆匆,到底学了个什么,她自己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此时看婆母殷切的眼睛,她不好推却,便点头应了下来。

...

出了正院时辰还早,苏锦烟想着先回锦逸院看看账册,然而走到半路又被丫鬟来请。说苏穆知过来了,正在花厅等着她。

于是,她又转道去了花厅。

苏穆知交叠着腿坐着,着了一身亮丽的颜色,像只花孔雀似的,令苏锦烟愣了下。

“六叔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苏锦烟上下扫了眼他的衣着,觉得六叔这段时日变得不一样了,以往他虽爱风流,却不大注意穿着,且都是深沉低调的颜色。

今日这般鲜亮,还真是......有点吓人。

苏穆知从她诧异迷惑的眼神中明白过来,笑了笑:“六叔听闻这是上京最时兴的装扮,便试了试。”

“哦。”苏锦烟坐下来:“六叔找我有何事?”

苏穆知坐正了些,摇着折扇说道:“我届时上任之后,便没多少时间打理苏家生意了。这些日子也陆陆续续地将手头上的事交给了二哥。剩下的一些,便是你之前交托给我打理的,今日便是过来问问,你有何打算。”

紧接着他说道:“你手头上的生意比起苏家的来,不算多,若继续交托给我也是能转得过来的。”

苏锦烟清楚,苏穆知这人聪慧多智,哪怕一心多用也能把许多事都做得好,打理她的生意自然也不在话下。只不过,往后他入仕途,当官的倒是不好再沾着生意的事,免得惹人非议。

想了想,她说道:“六叔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往后生意我自己来做主,只不过需要几个得力的人帮衬。”

苏穆知点头:“人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你真打算自己接手?”

苏锦烟笑:“反正现在我也不用掌管什么中馈事宜,闲着也是闲着。”

“既如此,”苏穆知折扇一收:“那此事六叔就帮你办妥。”

他起身,不大形象地伸了个懒腰,丢下句“我先走了”,抬脚就要出门。

“六叔上哪去?”

“出去会友。”

苏锦烟摇头无奈,她这个六叔来了京城之后基本上天天出门会友,都不知哪来这么多的友人相会。

.

回到锦逸院,霜凌过来问午饭事宜,想起婆母的交待,苏锦烟去往西厢房的脚步一顿。

“罢了,”她说:“我去厨房一趟吧。”

霜凌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小姐要亲自做菜?”

苏锦烟边走边应道:“嗯。”

霜凌被她这声“嗯”,弄得提心吊胆地。

她家小姐以往还未出嫁前,为了应付苏老夫人,像模像样地在厨房里待过一段时日,只不过没人知晓,做出来的东西实在是......

她想起以往为她家小姐打掩护的日子,就心惊肉跳的。

主仆俩倒了厨房,先是旁观了一会儿,苏锦烟迟疑再迟疑,还是挽起袖子准备起来。

婆母交代了,倒不好随意敷衍过去。

婆子们将灶台都让出来给她折腾,苏锦烟未免尴尬,将人都撵了出去。关着门,跟霜凌在里头捣鼓。

从日晒西墙到日落深山,苏锦尝试了好几遍总算是弄出了道像模像样的菊花粥来交差。

莫名地,居然还有点期待起来。希望尉迟瑾届时能给几分薄面,吃几口。

准备好这些,她回到正屋先是洗漱换了件衣裳,再吩咐丫鬟去大门口打探,看尉迟瑾何时归。

她自己拿着把团扇站在廊下乘凉,边看丫鬟们打络子,边等着。

过了一会儿,霜凌端着碗东西走到正屋门口,朝她这般喊:“小姐?小姐?”

苏锦烟见了,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才不紧不慢地进了屋。

“是你自己亲自熬的?”她问。

霜凌点头:“熬了一上午了,这会儿喝正好。”

她揭开盖子,瞬间一股清淡的药味就飘了出来。苏锦烟让她去将窗户打开散散味儿,自己则坐在椅子上端着碗吹气。

然而,忽地听见外头丫鬟们请安的声音,苏锦烟顿了顿,不慌不忙地将碗放下,随后起身。

下一刻,门被推开,尉迟瑾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眼睛直盯着她。不过片刻,又视线下移,扫了眼桌面上的碗。

“夫君,”苏锦烟盈盈行了一礼:“我让人端水来给夫君先洗漱,午饭很快就好了。”

尉迟瑾却是没应声,跨进门槛,在她三步之外方站定。

“这是什么?”

他声音沉重,裹着刻意压制的怒气,令苏锦烟莫名心惊。

但她向来遇事镇定,闻言,便不慌不忙地说道:“这是母亲前些日子吩咐的药膳,每天都要喝的。”

这样的说辞她一早就想好了的,且为了闻起来确实像药膳,她还特地让大夫添了几味补药进去。

却没想,话音刚落,尉迟瑾面色骤变,抬手就将桌上的碗挥落。

“哐”地一声,瓷碗碎裂,飞起的瓷片划过她的手背。她只感到短促的一阵疼痛,然后便是微微发抖。

是气的,也是惊的。

“我再问你,”尉迟瑾眸色如冬日的冰凌,锋利得仿佛要刺穿她的骨肉:“你喝的到底是什么?”

苏锦烟就这么站着,此刻只觉得浑身血液腾升。

她迎上他冷厉的目光,不躲不避:“你既已知晓,又何须再问。”

尉迟瑾死死地盯着她,像看个陌生人似的。

良久,他眸中的狠厉一点点褪去,全身的寒冷如潮水涌上来,将周围的空气也冻得凝固。

“为什么?”他问。

苏锦烟只觉得此时周遭都是嗡嗡的声音,耳鸣如哨,手上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微热又微凉。

她缩了缩,将手掩在袖中,视线也缓缓别开,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为什么?”他又问。

声音平静,然而,平静的表面却隐着一股暴风雨欲来的危险。

苏锦烟闭了闭眼,难得地底气不足起来。她艰难地开口道:“因为......我不愿意。”

话落,室内又是一片死寂。

尉迟瑾却突然笑了,笑得陌生疏离,开口的话也毫无顾忌:“原来是这样啊。”

“无碍,”他轻飘飘地:“你不愿意生,自然有大把人愿意为我生。”

闻言,苏锦烟心口一紧,仿佛有根针密密麻麻地戳她的血肉。

她转过脸,又看向他,好半晌才问:“你想纳妾?”

“有何不可吗?”

尉迟瑾唇边勾着抹嘲弄:“莫不是你觉得我尉迟瑾非你不可?”

苏锦烟没应话,只继续定定地看着他:“你想纳你的表妹吗?”

尉迟瑾沉着眉,也死死地盯着她,从喉中挤出句:“是。”

片刻,苏锦烟也笑了,语气平静得仿佛不是自己说的话:“夫君饿了吗?妾身去让人摆饭。”

她抬脚,与他擦肩而过,带着全身的疲惫,又带着“早知如此”尘埃落定的决然。步子一轻一浅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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