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问题。】鹿鸣举手,小小声地表示疑惑,【送花也就算了,手帕能瞎送吗?】
【谁能证明那是你的手帕?】刘彻随意道,不以为意。
【区区一个手帕,谁还敢拿这种小东西来造你的谣不成?】李世民安慰道。
【没人会信的。】嬴政淡定。
【为什么?】鹿鸣疑惑。
【你会信二凤和突厥可汗有一腿吗?】刘彻语出惊人。
【不许拿我举例子!】李世民顿时炸了,【你想恶心谁?】
【好吧好吧,换个女的。你会相信去病和匈奴公主有猫腻吗?】刘彻马上换个人选,重新比喻。
虽然这个比喻也不咋地,但是无所谓,霍去病没法过来表示抗议。
【这个我当然不信。但是……】鹿鸣偷偷看了一眼嬴政,干咳一声,才低声道,【但是秦国的宣太后和义渠王……】
【那不一样,他俩真的有关系。】刘彻解释道,【你不是普通的女子,你的军功足以封侯了,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比如生个私生子什么的,谁也不敢造你和戎羌可汗的谣。政治,不是这么玩的。要造,也应该造你通敌卖国,意图谋反,才能一击致命。】
鹿鸣恍然大悟:【我懂了。我的政治符号,大过了性别符号。】
【这是一件好事。】嬴政从容道,【那些朝臣,只要想到你的名字,首先想到的是你的功劳,然后才是你的性别,这样,他们会把你当成同类来对待。】
没有人会再质疑她一个女子凭什么参政,凭什么执掌军权,凭什么主宰绀尧。
所有人都知道她战功赫赫,将绀州治理得井井有条,赈灾治疫的庶务也都处理得非常好,很得民心。
她远嫁和亲,为国牺牲,甚至能安然回来,并且迎回了大周的皇帝。
这等功劳,把满朝文武全都盖过去了。
这个时候谁要是举报说镇国公主和戎羌可汗有私情,朝臣和皇帝们只会觉得举报的人有病。
因为这根本不值得思考!
眼下最要紧、也最要命的问题是什么?是大周居然有两个皇帝!
两个皇帝!
怎么办?怎么处理两个皇帝的问题?
一不小心站错队,可是要掉脑袋的!
谁会去关心那种谣言破事?
于是鹿鸣轻盈地往回走,向阿禄奇挥挥手,毫不留恋:“我走啦,不用想我。”
阿禄奇不得不拉着马,停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和车队离开。
许久之后才有人问道:“可汗喜欢镇国公主?”
“有点喜欢。”阿禄奇低声,摩挲着手背上被碰过的地方。
“可汗怎么会喜欢她呢?她打仗可凶了,我们在黄河边上吃过那么大亏,死了那么多兄弟……”亲随不解。
“我怎么知道?喜欢谁是我能控制的吗?”阿禄奇凶道。
亲随一时无法作答,只嘀咕着:“这个公主太聪明了,刁钻得很,来去像风一样,可汗喜欢也没用,她已经走了。”
“我不知道吗?还用你说?”阿禄奇烦躁道。
他把那束手拿在手里,舍不得插进马上的挎包里,怕弄折弄皱了,竟就这样握着,单手扯着缰绳,调转马头。
“走了,别在外面提起公主的事。”
她说她要成亲了,像是专门说给他听的,让他断了多余的念想。
阿禄奇其实也没有多喜欢她,只是觉得她很好看、很特别而已。
不知道干花要怎么做?晒干了就行吗?他决定早点回去,找两个人问问。
到时候做好了,把花挂在帐篷里,就挂在弓箭边上,每天都能看到。
他这样想着,却看到花瓣被迎面而来的风吹落了几片花瓣,顿时有点急,连忙把花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护在衣服里。
——希望回去的路上,花瓣不要再掉了。
鹿鸣不知道一束野花有什么要紧,也不在意。
她入关之后,就遇到了前来迎接的云州都督李谙。
“臣护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李谙甲胄在身,重重地单膝下跪,抱拳低首。
他带来的人跟着跪了一地,向姬泽行礼。
姬泽老泪纵横,拍着李谙的肩膀,连声道:“好,爱卿赤胆忠心,朕……我铭感五内呐……”
“陛下真是折煞微臣了。君忧臣辱,君辱臣死,陛下在草原受苦受难,臣却没有及时前去营救,未能尽到臣工本分,实在罪该万死!”
“爱卿亦有难处,我明白。有爱卿和公主这样忠君体国的良臣,我才能平安回到大周的国土上。如此,何罪之有呢?”姬泽与李谙寒暄几句,便将话题引到鹿鸣身上。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鹿鸣客气道,“都是臣等份内之事,陛下谬赞了。也是陛下吉人天相,有上天保佑,才能一路顺遂。”
接下来的客套就不多赘述了,姬泽继续上马车,过道云州。
鹿鸣把游隼还给李谙,顺便谢谢他。
“能帮上忙就好。云州如今空虚得很,新募的兵马不够强壮,粮草也不足,所以我没办法深入草原去支援你,只能靠你自己了。”李谙歉意道。
“你能帮我及时送鹿……绀州军过来,已经帮了大忙了。这鸟还真好用,居然不会迷路。”鹿鸣笑道。
李谙接过游隼,骄傲地放飞它。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从小养到大的。鸟这东西养久了,跟狗还有马都是一样,不仅认路,还认人。隼的眼神比人厉害,在天空能看到鸟雀的动静,打仗的时候用来侦查敌人动向也是很好使的。”李谙提起他养的鸟,话便多了起来,打破了沉稳持重的表象。
【这是真的。】李世民肯定道,【有人行走的地方,鸟雀容易被惊飞,而鹰隼会发现鸟雀的异动。根据这个,是可以用来侦查。】
鹿鸣艳羡地看着游隼迅速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蓝天。
“你想要的话我把它送给你。”李谙笑道。
“这次送多久?”
“它七岁了,也许是永久。”李谙道,“在我身边它没办法养老。其他年轻的隼总是争着表现,它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它们了。”
李谙仿佛意有所指,落寞地笑了笑,对鹿鸣道:“让它给你送送信吧,比鸽子安全些。它爱吃鸽子。”
“它能长途送信吗?”鹿鸣问。
“多长?”
“从云州到绀州?”鹿鸣问。
“怕是不行。”李谙道,“如果你需要稳定的长途送信,那还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更安全。”
“哦。”鹿鸣有点遗憾,“那它跟我回去之后,会不会偷偷飞回来看你?”
李谙想了想,不确定:“它以前没去过绀州,不一定记得回来的路吧?”
【宠物还是得从小养,尤其是鸟。半路养别人的鸟,养不熟的。】李世民道。
鹿鸣乖巧应声:【嗯嗯,就当给它养老了。说不定还能再帮上忙。】
李谙在马上抬起手臂,不一会儿就有一个黑点极速逼近,像一枝箭似的冲下来,临近了才急刹车,扑棱翅膀进行缓冲。
它嘴里叼着一只燕雀,停在马头上。
“以后你就跟她一起走吧。”李谙抚摸着它的背。
隼歪了歪头,圆圆的眼睛打量着鹿鸣,吐出燕雀,用爪子按着,发出啾啾柯柯的声音。
“我不是嫌你老了……诶,别咬我……”
游隼气呼呼地啄李谙的手,连啄了好几口,然后还觉得不解气,又飞到鹿鸣那里,狠狠地去啄她。
“你咬我就算了,别咬公主……”
李谙努力劝着,却劝越糟。
鹿鸣猝不及防,可怜巴巴地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指。
李世民一把抓住游隼的翅膀,用力掐着翅根,像提小鸡崽似的把它拎起来,和蔼地笑道:“随便咬人是很不礼貌的哦。”
【不听话就把它烤了。】刘彻懒洋洋地威胁。
【它只是不想离开主人。】嬴政道,【倒是很忠心。】
李谙叹气:“它平常不这样,它不是急躁的小隼,性格很稳定,很久都不咬人了。”
“我知道。”鹿鸣眨巴眼睛,笑道,“它只是不想换主人。”
她试图和隼沟通:“我放开你,你别再咬我了。你主人只是想让你帮我送信,没任务的时候,你还是可以回来找他的。只要你找得到。——路有点远,你能找到吗?”
游隼不是具有归巢性的鸟,没有鸽子那么强的本能。
但是鹿鸣想,也许它可以做到。
“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十五。它下雨天从树上的巢里跌下来,那时候还不会飞,快饿死了,我就把它捡回了家。那天,正好是八月十五。”
李谙向十五伸出手,吹声口哨,游隼唧唧啾啾地尖锐叫着,好像在骂骂咧咧,但还是在鹿鸣送开手之后,飞到了李谙手臂上。
然后用翅膀猛然糊他的脸,扑棱棱扇了好几下。
“真够野的。”鹿鸣看得都脸疼。
“对不住,害你也被咬了。”李谙不好意思。
游隼的尖嘴跟剪刀似的,要不是嘴下留情,估计一口就能叨下一块肉来。
“没关系,十五是很忠心的鸟。”鹿鸣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只是看着流血吓人而已,其实就一道口子。”
廖萱在马车里一直向她招手,连声道:“殿下,上车休息一会吧,正好包扎一下。”
鹿鸣便把马靠过去,在马车包扎伤口,顺便给李谙带了药和布。
李谙哄鸟哄了一路,最后终于把十五哄好了,愿意跟着鹿鸣走一趟。
晚间在云州军营休息时,鹿鸣把互市的计划书交给他,叮嘱他注意事项。
“草原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联系我。”她低声道,“粮草不够可以送个信过去,不用走朝廷,我们绀州拨给你。”
“殿下放心,我知道轻重。”李谙深深拜谢,“云州上下,感谢殿下恩德。”
“不必谢我,接下来接收百姓的事,还要你多费心。”
李谙颔首一笑:“臣自当竭尽全力。”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同僚之间,倒像是君臣奏对。
空间里的几位立刻就意识到了。
鹿鸣倒还没注意,而是关切道:“我看云州这边军户很多,粮草不够的事,你上奏朝廷了吗?”
“上了四封奏书,皆石沉大海。”李谙幽幽道。
“啊……”鹿鸣尴尬道,“那陛下就在这里,你要不和他说说?”
“你觉得说了有用吗?”李谙问。
“……”鹿鸣都替姬泽觉得丢脸,“万一呢?是吧?”
第二天晚上他们又凑在一起说上司闲话。
“陛下说他知道了,让我继续上表朝廷。”李谙面无表情。
“哦,走流程是吧?”
“士兵的粮饷欠了五个月没发,连抚恤金都没个影子。云州早就因为大战亏空了,就算把我和知州卖了也没钱。”李谙忍不住倒苦水。
“好惨……”鹿鸣深表同情,提议道,“那要不,你拟个文书给我吧,缺多少钱粮,我一次性给你补全。边陲重地,穷成这样像什么话?士兵都快饿死了还打什么仗?”
李谙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文书,交到鹿鸣手上,肃然道:“这是知州写的,盖了我们两份印章。他不好意思给你,说丢不起这个脸。我说我丢的起,如果不要这个脸,能让战死的士兵家属得到该有的抚恤金,殿下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们早就准备好了?”鹿鸣愕然。
“不瞒殿下,我们云州穷疯了。”李谙平静地说,“我和知州商量过了,殿下是个君子,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朝廷不管我们死活,可我们总得活下去。只要殿下愿意伸出援手,从今之后,我们云州,但听殿下吩咐。”
鹿鸣沉默很久,忍不住感叹:【果然,人在快穷死的时候,什么都干得出来。他这是把云州卖给我了?】
李世民笑而不语。
刘彻纠正道:【这叫献。】
嬴政漫不经心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让姬泽出点事?】
【什么时候都行,只要别在绀州就好。】鹿鸣道。
【你错了。就要让姬泽在绀州出事。】刘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