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雾气轻薄地飘逸在广袤的田野,茂密的树林,纵横的沟壑,翠绿的丘岗上,遍布在田间小道旁的野花倾吐着醉人的芬芳,布谷鸟此起彼伏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是不知名的小鸟儿在欢快地歌唱,高高的路边大树上,有巨大的黑暗的乌鸦窝儿,枝头上跳跃着贪婪的猛禽,在窥视着什么,夏蝉的嘶声十分狰狞,几乎将整个天地包容,仲夏的清晨,是一个热闹的舒爽的时刻。

上士班长汉可,也就是前义和团战士,家住北京城北三十里汉家庄的十八岁青年汉可,正一人独骑向着家里奔驰,家里突然派来了亲舅舅告诉他,家里出大事儿了,要他赶紧回家,尽管他一再表示,军队上管得很严格,舅舅还是拉扯着他要回家:“球!当个破兵有啥大不了的?难道比男人们终身大事还要重要?”

“舅,啥终身大事?”汉可十分惊讶。

“你小子是不是与榆木疙瘩?这都不清楚?”舅舅嘴上咒骂着,脸上却喜气洋洋,两撇小胡子颤抖得厉害,脑袋后面的大辫子也摇得格外神气:“是你小子的运气来了,赶紧跟我回家。”

“可是,舅,我真的不能回呀。”

“不能回,大不了咱不当这个破兵,咱豁出性命跟他们干,又能捞多少好处?”

“舅,你千万不能说这话。”汉可急忙将舅舅拉到了城门洞外人少的地方:“现在不一样啦,咱跟着栗大将军的铁车队,根本不危险,等打败了洋鬼子,太后奶奶皇帝爷回来,咋着咱也能封个官儿啊。”

“这倒是的,是个好机会,对,还是你小子强,不过,咱家里的那个好机会,你也不能拉下呀。要不,舅舅我就上了!”舅的眼里闪烁着不甘的目光:“舅先紧着你!”

汉可想到舅母三年前去世,舅舅还是孤身一人,立刻就想到了:“舅,是不是有大闺女找上咱门来了?”

“是呀!我呸!你脑子里整天想的啥呀!哦,我不知道,反正,你聪明的就回去,我也不多耽搁了。在城里走走看看,见见他们说的那个铁疙瘩车就回家!”

舅舅走了,汉可急忙向排长请教,可是,排长哪敢作主,只能到连长那儿去请,连长也不敢答应,上边查得紧,连长正胆战心惊呢,于是,汉可跑到了营长那儿,也就是白强那儿,大家老说白营长为人和蔼亲切,汉可硬着头皮来试试。

汉可当义和团,又来当兵,家里是非常支持的,因为大家都认为一定能成功,洋鬼子也没有几个,打死了就没了,皇帝和太后一高兴,一定能赏个官儿干,所以,非常赞成,汉可自己出来混,也有个这样的小九九,他家里穷,在京津地区的穷人想要冒出来到上流社会,只有两条途径,一是自己割了小钢炮到宫里当太监,二是投军,可是,年少的时候家里人不舍得,他也害怕疼,一耽误就拖下来了,再到十八岁去做,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太小,只能当兵了。所以,他是很珍惜当兵的机会的,况且,现在的打仗又很有意思,跟着钢铁疙瘩车,很少开枪射击,也更少冲锋肉搏,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危险,还打了大胜仗,用不了多久,肯定能打跑了洋鬼子,将来的前程那是没的说,当兵吃粮是肯定的了,现在已经是管着十几个人的班长,将来,哈哈哈哈,不可限量。他已经揣测出舅舅的话,肯定是有姑娘上家来找他了,清朝的男女结婚都很早,十五六岁是正常年龄,眼看着别人都结婚办事了,不断地听说那里面的乐趣和内幕故事,他被吸引得时常睡不着觉,要不是部队上在广场公审并处决了几个流氓分子,汉可就偷着空儿跑到八大胡同去见识世面了。他还看押过战俘队伍,那里面居然有北京城里的外国修女,虽然给黑色的长袍子遮掩了身体,给白色的大帽子遮掩了脸面,还是给他瞧出饿一些破绽,娘啊,真惹人啊。要不是部队上训练得紧张,城门值班站岗任务又极重,他恐怕很难忘记这一幕的。就这,他还是在睡梦中做出了很多违犯军纪的事情,要是在现实中发生,他可能已经被部队上枪毙几十回了。因为他将那些洋鬼子的修女抢了好几个抓到一个小屋子里,把她们的衣服都扒光了。。。。。。其中一个哭着说,她是哪国的公主!

日,老子要回家!

在白强营长的面前,汉可扑得跪下了,接着,双手捂脸,哭得惊天动地:“营长大人,我不能活了!”

白强大惊,他是破天荒遭遇这样的事情,虽然在一家空洞的大户人家的豪宅里,他过得很是舒服,又整天训斥着七百多官兵,威风得够可以,脾气已经很大了,他还是很热情洋溢地将汉可搀扶起来:“别,有事慢慢讲,相信我,相信咱中国新军,我们是有办法解决任何问题的。”

汉可立即忍住了哭声,小声地讲述了家里遭遇的不幸,爷爷死了,老爹又病了,他想回家看看。

白强是个大孝子,对他非常同情,立即批准他回家,并且,将营部刚领到的军饷拨出来,预领到十块大洋给了他。

“营长,你真是我汉可的大恩人啊!”汉可急忙又跪了一回。

怀里揣着十块大洋,到连长那儿又借了他的大白马,汉可是得意洋洋地跳出了城门,向家里奔去。

副连长小声地提醒:“连长,这小子不会是要逃差吧?”

连长呵呵一笑:“他舍得?咱这形势,再打几天洋鬼子就完了,万岁爷和老太后一回来,咱不封大官才怪呢!”

汉可一路上跑得极快,心里兴奋地想象着天上掉下来的黄花大姑娘。禁不住哼起了戏词儿。“小姐姐天生好俊俏。。。。。。”

在村口,舅舅,爹娘都在等待着,他骑马跑到跟前时,爹妈舅就都不敢抬头看,赶紧往路边躲,要不是他大喊一声,三个长辈真的不敢认。

“嘿,你狗日,骑着这么大的马,威风啦,我都不敢认你了。”爹高兴得眼睛眯起了缝。

“你到底是啥官?是不是守备老爷?还是千总?要不怎么有大马骑?”舅舅都怀疑:“昨个儿我见你还蔫儿巴几的呢!”

娘最疼他,赶紧拉他左右查看,这时,他十二岁的兄弟汉材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相好的孩子:“呀,新郎官回来了!”

“不是,是大将军回来了!”

“哪,他能当官儿?他肯定是偷了官儿的马跑回来了!”

“你胡说,”

“谁胡说,你看他的样儿?穿有蟒袍,戴有乌纱,插着野鸡翎没有?”

爹娘驱赶着小毛孩子,将汉可带回了家,这里没有经过联军的扫荡,情况还算安定,又听说洋鬼子被赶跑了,就是逃走的也回来了。

宽阔大院落里,三棵大梨树枝头满是青色的梨疙瘩。石榴树,柿子树也长得正旺盛,葡萄架子被浓郁的绿叶覆盖了。穷困人家也有美好的一面。

就在葡萄架下,汉可傻了。

一个穿着碎花方格土布红衣的大闺女,正安静地坐在葡萄架下择着野菜,一面在木桶里清洗,她中等身材,眉目如画,神情婉约,皮肤白得象雪,汉可进来的声音惊动了她,她一抬头,很不羞涩地盯着他看了眼儿,汉可立刻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面前这一个。

这个黄花大闺女比洋鬼子的修女强上一百倍啦。

汉可正在发呆,那闺女低头一笑,赶紧抱着木盆进屋子里去了。

奶奶出来,用拐杖敲着坚硬的地面:“你天打雷劈的龟孙子王八蛋,还不滚过来叫奶奶看看!”

汉可急忙奔过去,给奶奶磕头。奶奶将他上下看了几遍,狠狠用拐杖在他背上一敲:“滚,吓死我了。这不没事么!”

汉可对营长并没有说谎,他爷爷确实是死了,不过,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他也不怕爷爷在阴间恨他,倒是奶奶在爷爷死后,脾气怪了很多。

汉可正要起来,奶奶又揪住他的耳朵,“看了,没有,这屋子里的就是你媳妇,奶奶给你捡来的,路上捡来的。”

汉可的心里咚咚咚跳得厉害。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俊的闺女竟然要做自己的媳妇,给自己随便地那个这个?这是真的吗?

舅舅,爹娘几个正在商量着什么,汉可都没有听进他们的话,他正想进屋子里去再看看自己未来的媳妇,解解心痒,被奶奶的拐杖挡住了去路:“别急,奶奶问你,你当官了没有?给咱汉家争脸回来没有?”

“奶奶,我当了班长!真的!”汉可得意洋洋地挺起了胸膛。

“好!好!好!龟孙子,班长和保长哪个大?”

“我不知道,不过,我是骑马来的!”汉可不想让奶奶失望。

“骑马来的?那是大官呀!有出息!有种,龟孙子王八!奶奶告诉你,你既然给奶奶争了脸,奶奶也就得给你点儿甜头,奶奶定了,今天夜里都给你们圆房!”

“啊?”汉可感觉自己象羽毛一样噌一声就飘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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