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针灸吗?◎

谢三家的灶房在很偏僻的角落里, 七拐八拐,穿廊过道。

灶房里没人,锅膛里早就熄了火, 柴火胡乱堆积在那里。

晏桑枝今日穿了件窄袖的衣衫,生火正好, 她是不大指望谢行安的, 端看他长了张不染烟气的脸,就晓得他没沾过这些事。

往外才走了两步, 他却已经施施然坐到那灶台后的矮凳上,许是察觉到晏桑枝的目光。

他弯折木枝将它塞进膛灶里,长指握着发烛,木枝点燃后发出蓬蓬的声响,混着他平平的音色, “倒也不用这般稀奇地瞧我。”

谢行安的面容被火光染上些许红, 他掷了几根柴火进去,又道:“我幼时学医术,静不下心, 先学的煎药。那时祖父要我一日都候在炉子前,从烧炉到看药,学一年才期满。生火算不得难事。”

这些本没有什么好说的,大抵是他想到了梦里她也是这般过的, 生出点共鸣来。

晏桑枝拿过篮子, 把东西全都挑拣出来,自然搭话,“我不一样, 我先学认药材。那时我爹夸我是认药的好手, 有些药闻过就不会忘记。煎药我只学了小半年, 摸脉和看相却学得不好。”

她垂头,将柿饼上的蒂全给摘下来,扔到一边的小碗里,语气带了点怀念,“我那时最讨厌练字,成日有誊不完的医案。”

现在倒是能静下来好好写了。

谢行安拨弄着柴火,他忆起梦里她练字时鲜活的模样,低低笑了声,须臾便敛起平展的眉。

前朝啊,是吃人的地方。

“行医总是有诸多痛苦,”谢行安起身,“可从阎王手里抢命,是让人欢欣的。”

他从不拘束于世俗,明明眼前这人叫旁人知晓她的来历,就算不怕,也总会疏远。

可谢行安从宋天师那里回来,在书房点灯枯坐了一晚。

他回想所做过的梦,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头。

才能从战乱腐朽尸横遍野的前朝飞到河清海晏的今朝,盛世安巢。

但若活不过两年便又死去,可怜可叹又可惜。

他从灶台后踱步而出,状似闲聊道:

“好比上次你救的汉子,已经能半坐起身了,我给他把过脉,平稳不少。等再过个把月,骨头养好便也能下地了。”

晏桑枝切柿饼的动作没停,抬头看他,说了句,“那就好,前面将养好了,日后这命才算彻底保住。”

她平静的话里有对别人活下来的欣喜。

“那你呢?”

“什么我?”

灶里的烟气溢出,他去推开窗,风灌进来,撩动他的衣袍,谢行安靠在那里,手抵窗棂,低声问,“你在意别人的生死,就不在意自己的吗?”

谢行安伸出手,袖子垂落,指尖遥指晏桑枝的目中,他的脸半掩在窗棂的光影下,说出口的话却直刺别人心底,“你瞧过你的下极吗?”

她沉默,那双浸在水里洗枣子的手顿住。

“晦涩沉滞,下极反心之王宫,心又藏神,神不足,就会感觉悲哀。虽我未曾给你把过脉,可只看面相,你有心上的毛病,若你不医,置之不理,活不过两年。”

风烈烈作响,屋子里却很静,连水从灶台啪的一声滴在青石板上都能听见。

晏桑枝将手搭在灶台边,反问他,“怎么治,吃半夏同麻黄制丸,还是灯芯草煎水代茶,或是吃地黄、干姜、酸枣?又或是治心病的汤方。”

她不是没给自己医过,但没有疗效,是何原因她自己知道,心结难解。

谢行安略微思索,摇头,“不吃这些,我主针灸。”

“那当如何治?”

“我还未曾完整确定你是何病症。你若不介意,让我把个脉。”

晏桑枝没有拒绝,但她晃晃手里的东西,说晚一点,她要把切好的柿饼和红枣干放到小炉子上头烘干,锅里放水煮。

再缓缓踱步走到窗台边上,两个同为医者,对于把脉早就司空见惯。至少对于晏桑枝来说是这般,她也不会羞赧。

将手平放在窗台上,露出苍白且细弱的左手腕,左手寸部反心之疾。

谢行安离她很近,垂头放指,他的手很干净,连长出来的指甲都没有。指腹温热圆润,轻轻搭在晏桑枝的腕后高骨处,慢慢推移放另外两指。

他的神色专注,眉睫注视着脉诊的手,诊心部无需太大的力,他只用浮取。

而后手指在她的脉上寻,不轻不重地左右推寻揉按,晏桑枝觉得有点痒,呼气声略微重了些。

“我按得很重吗?”

谢行安收回手,对自己的指力有些怀疑。

她摇头,用另一只手去摸自己的腕骨,莫名不适,手腕上残留的触感明显,有点红印。

他正好瞥见,悄悄蜷缩起自己的手指,摩挲指腹,明明没有用太大的力。

低低干咳了声,轻声细语道:“是心脾两虚。时有心慌、胸闷,常年眠差、梦多、易出汗,你的脉象弱。”

“我知道。”

晏桑枝倚在窗前,灶房外栽了几株竹子,她凝视着叶子一点点从树上落下来,她跟这叶子一般,而病像树根,长得太牢。

“能治吗?”

“能治,”谢行安说得笃定。虽只治过年岁大的男子,还是头一次医她这般岁数的小娘子,总归有些不一样。

“主刺神门、四神聪、安眠、照海、申脉,加配穴脾俞、足三里。”

她默默回想这些穴位,神门在手,四神聪在头完了,也不等旁人说合起眼。

没头没脑。

谢三对他娘这种脾气也是无奈,让晏桑枝别往心里去,自己端着盘饼凑上前,小声唤道:“娘,你不是吃着小娘子的馒头觉得好吗,今日我叫她给你换了一种饼,味道跟米馒头一样,你尝一口。”

“我不吃。”

谢老太太拒绝,谈起这事她把头撇到一边,横竖就是不看不吃,再说拿走。

“行安,你来。”

谢三是真被折腾得没有脾气了,把饼放到谢行安手上,叫他去安抚自个儿亲娘,这老太太在旁的亲人面前可没有这么难伺候。

“表祖母,你要不吃也成,我让我祖母来瞧瞧,接你去府上住几日,再叫我阿娘陪着你一道,让你尝尝她的手艺。”

谢行安的话刚落下,床上的老太太探出手,接过这盘子枣柿饼。

笑话,叫这两个人一套折腾下来,她才是去掉半条命,就谢行安他娘熬锅粥都能熬糊的手艺。

谢老太太觉得还是眼前煎到有些许油光的饼来得顺眼。

她忍着难受撕了一口,怕谢行安动真格的,他并不是没有做过,谢家这些人,就他手段最狠。

枣柿饼上沾的油并不多,薄薄抹了一层,有股红枣的甜香和柿饼的甜腻,哪怕只撕了点到嘴里,那股味四处冲撞,落到胃里,叫她生了点馋意。

直接上手抓,又咬了一小口,慢慢抿开,跟她吃馒头的习惯一样。偶尔还能尝到特意没磨的柿饼和枣粒,哪怕裹在面里,又让油煎过,反而有点软韧劲,嚼在嘴里有些微咯吱咯吱地声响。

让谢老太太也一口一口吃完了,肚子垫个半饱,她看看,吃得有些瘾头,又把剩下那个拿来,一点点放到嘴里磨。

谢三瞧着他娘进食了心里头高兴,先是拿出一笔银钱要送晏桑枝,她只拿了她该拿的。谢三不死心,又想留她在这里吃饭,叫人做好菜招待她。

她拒绝了,要回家吃去。

把谢三折腾得要放弃,说赶辆车送她回去。

“三叔,我要回医馆一趟,正好顺路,我送小娘子吧。”

谢行安揽下这个活。

谢三等他俩走后才想起,医馆和东城巷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去,哪里来的顺路。

就他那黑出汁的心,也有这般好的时候。

不管他怎么想,那边两人已经坐上了马车。

谢家的车宽敞,铺的软垫,中间还有张茶几,放了糕点和几茶盏。

晏桑枝坐得端正,眼观鼻,鼻观心。

“要吃糕点吗?”

谢行安边问边将糕点摆在她前面,晏桑枝摇头。

“茶喝吗?”

她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多谢,我不喝。”

谢行安靠在车背上,收回手,“我只想叫你放松点,别端着。你的病重,”他抬起眼皮看她,压低声音,“就是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不过他能理解。

“嗯。”

晏桑枝无言以对,她确实很紧迫,心上一边压着日后可能会来的大雪,一边是赚银钱,如何能宽心。

“吃块糕点吧,还是我让人去城南铺子买的。”

谢行安不吃这样甜腻的东西,顺手帮他娘给带的,如今献个殷勤。

路程漫长,晏桑枝能沉默地吃着糕点一句话都不说,谢行安难得有点憋屈。

行进过半,他挑了个话,“前头药市上说些污言秽语的陈郎中几个还记得吗?”

“还记得。”

“他们全都入狱了。”

晏桑枝疑惑,只听他像是心情很好地说道:“不过是往上捅了点他们的事上去,谁叫真的查出不少脏污。正好让药行少了几个毒瘤。”

“你不觉得高兴吗?”

晏桑枝可能有点,她点点头。

谢行安半点也看不出她哪里高兴,平的眉,平的唇。

他只觉得要从阎王手里头抢命,还真是颇有难度。

碰上个心有千千结,始终未展颜的。

作者有话说:

男女主的感情循序渐进,真的不会看见脸就爱上。

他们间感情最大的优点就是极度的坦诚和真诚,所有的秘密都会交代 。

下一章更新在星期天晚上十一点半。

第一是那时要上夹子,也就是个榜单,第二是我星期天要做个小手术,明天要有术前准备和检查,只能晚点更新了。

大家有难受还是尽早看为好。

还有出门在外保护好自己。爱你们@w@

下极,以及心藏神什么的言论参考《黄帝内经》

半夏同麻黄制丸的参考《本草纲目》

诊脉参考《中医诊脉一点通》

心脾两虚病症以及治法参照《针灸:常见病症辩证思路与方法》

枣柿饼的做法参考《新食疗本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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