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思舒闻言,眼中透出一丝惊喜,这才忽的从座位上站起,神情颇有一番期待的朝着门外击了掌。

“啪啪啪——”三声过后,但见进来七八个下人,朝着众人和萧思舒施礼。

萧思舒将手一挥朗声道:“打开来!”。

“喏!”这七八个下人轰然应命。

走到左右墙边,“嘭嘭嘭-——”几声,那正厅的檀木雕花大窗左右一分,被尽数打开。

一股颇有些寒冷的夜风吹了进来。

好在正厅之内,每桌前都有一炉炭火,虽然风冷,却和炭火的温暖相撞,立时消弭于无形。

厅中所有宾客倒是感觉着有股说不出的心旷神怡。萧思舒走了两步,来到一处大窗之下,一指那窗外道:“诸位随我一观这上元月夜!”

苍穹之中,淡云之上捧出一轮洁白如玉的圆月。清辉洒满古城的每一个角落。

月色柔光抚平这乱世中百姓破碎的心。

圆月沧沧,千古独照。

此时此刻,从那萧府房檐处,蓦地伸出一角飞甍,圆月掩映下,那飞甍下系着的小铃,被夜风拂过,轻轻摇晃,发出叮叮咚咚清响,渺远而悠长。

更有哗哗流水之声。众人极目看去。

天际处,玉桥圆月,恨水滔滔东逝,那月色如璧的光亮中,竟有了丝丝淡淡的时光流转的沧桑。

月下岸边照出许多垂柳,正月时节,看不到杨柳岸晓风残月。可是,或许正月过后春天始终会来,那月色似乎在那些垂柳枯枝上点点凝结成玉光,竟恍恍间觉着,冬夜青芽,满树银花。

众人眼中皆有陶醉之意。

苏凌与萧璟舒并肩而立,忽的天空之上蓦地腾起一道绚烂的烟火,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烟火倏尔腾空,划出绚烂溢彩流光,訇然飘洒在苍穹之上,这五彩烟火的苍穹下,古城、游人、小桥、流水、深巷皆被染上了流光色彩,那色彩随着起伏升腾的烟花不断变换,如梦如幻,如诗如歌。

烟花绚烂,忽如转瞬白头的人生。

众人皆眼望这漫天烟花和苍穹圆月。半晌无语。有人神色沧桑,有人壮怀激烈。

看罢多时,萧思舒方缓缓道:“如此美景良辰,怎能不醉心耶?便以今夜这月这景,做一篇诗赋出来,岂不应景?”

言罢萧思舒先道:“今日,萧某就先现个丑罢!”

他的心中忽的浮现出一个女娘的身影,目中柔光点点,声音喃喃的唤了名字,却是因那水声、风铃声和波涛声、烟花訇然声,将他的声音遮了下去,无人听见。

“袅袅......”

萧思舒向来以急智文才著称。只不过从窗前开始低头思索,将将踱步到自己的桌案旁,便提起笔来,笔走龙蛇,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

转瞬之间,一气呵成。

他眼中有些许迷醉之意,将那张写了诗文的纸拿在眼前,张口吟诵起来。

月影重重月霜寒,月色凄凄月星繁。

销愁何须千卮酒,多情不敢醉红颜。

一酒慰心一酒歌,一舞清风一舞癫。

云若无心云逐月,月若无恨月长圆。

沧海桑田终有尽,麻姑易老泣婵娟。

天梯倾圮天界阻,入得凡尘枉成仙。

只余空梦乘云上,青鸾九霄寻凤撵。

众人大赞不已,萧思舒这才收回方才的神情,淡淡一笑道:“诗名谪仙,诸位见笑了......”

众人称赞多时,便是清高如王仲素者,也不住的点头。

已有珠玉在前,众人岂敢慢怠了,皆低头苦苦思索起来。

倒是苏凌自顾自的晃悠着有些醉了的身子,歪歪扭扭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漫不经心的倒了一卮酒出来,仰头欲饮。

却听身边有人柔声道:“说好了,一起拼酒的,你又自己去饮......我来陪你!”

苏凌抬起有些朦胧的眼睛,看了一眼。却是萧璟舒从窗前回来了,这才低声含糊道:“你不去看那窗前烟花,多好看呐!”

萧璟舒一撇嘴道:“你不来看,我自己也觉着没啥意思。”

苏凌嘿嘿一笑,给她酒卮中倒了一卮,有些醉意道:“那就喝酒,来干了!”

他这一嚷嚷,原本低头沉吟思考的众宾客,皆抬头循声。

只见那座席处,只坐了苏凌和那个所谓的玠兄。

两人似乎恍无旁人,皆拿了酒卮,边饮边笑。

晁衡、孔溪俨、徐顗和古不疑皆是眉头一皱,觉着这苏凌似乎太过失礼,大家都在苦苦思考,如何做了诗赋,配得上萧三公子那首诗作。可这苏凌和那个玠兄只顾贪杯高乐,全然未把心思放在作诗之上。

这大声扰攘,成何体统。

徐顗和古不疑到底还是持重一些,只是面色不悦。

孔溪俨哼了一声道:“不过是喜好杯中之物的醉猫而已,不值得一提。”

那晁衡却跳将过来道:“苏凌,买醉贪杯,回你不好堂去,莫要打扰了我们这里苦苦思索,若是被你耽误了一千古名篇出世,你吃罪得起么?”

苏凌大概是有些喝醉了,听了他这话,忽的仰天大笑,

笑罢多时,蓦地站起身来,将手中酒觥提在手中,哗哗的酒倾泻而下。

苏凌一口气将那酒觥中的酒饮尽。这才将那酒觥一甩,将眼前孔溪俨、晁衡、徐顗、古不疑一一用酒觥点指了。

这才身姿摇摇晃晃,朝着门外大喊一声道:“给公子我拿笔来!......”

那门前侍候的人忙取了纸笔,恭恭敬敬的放在苏凌桌前。

苏凌这才身体一瘫,半伏在桌前,五个手指全数握住笔杆,然后颤颤抖抖的抬起笔来。

饶是因为酒喝了多了些许,那手摇摇晃晃,一个字也写不完整,用不了笔和纸。

不仅如此,黑墨自颤抖的笔尖洒下,那白纸上满是墨点。

苏凌索性,将那纸抓起来揉成一团,连同那笔一起随意的朝地上一掷。

嘭的一声,掷在孔溪俨的脚下。

饶是孔溪俨躲得快当,要不然那污墨定然会泼洒在他的衣衫之上。

孔溪俨刚想发作。

却见苏凌一甩袍袖,带着些许醉意道:“写不好字,麻烦!我背,你们听罢,有点长......”说完身体晃晃悠悠的吟诵起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江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颖月待何人,但见颖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裴回,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萧思舒和王仲素原本是坐着听的,众人也是想着苏凌定会出丑,可当苏凌吟出头四句的时候,萧思舒和王仲素已经站了起来,满脸惊叹的望着他。

一首诗吟罢。

再看厅中,竟无一人安坐。

所有人皆站立当场。

无人说话,瞠目结舌。

半晌,王仲素和萧思舒忽的长叹一声,击节赞道:“好诗,这便是赤济之风采么?此才只应谪仙人,若只是世人,怎有如此才情啊!”

王仲素更是赞道:“隆冬日久,苏先生一诗竟能让人感觉置身初春浓浓盎然之中,实在是身临其境,身临其境啊!冬日忆春,又写的彷如就在眼前,这更是难上加难!”

他已然将苏公子的称呼换成了苏先生。

苏凌这时也酒醒三分,暗道这次玩的着实有点大了,忙暗中向那位姓张的诗人作了好几个揖。

索性装x装全套,借着酒劲,苏凌三分醉意装出七分,环视四周后,忽的一甩袖子朗声道:“哪位作一首比我好的出来啊?谁来?”

众皆默然。

苏凌这才哼笑一声,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晃晃悠悠的来到孔溪俨近前,手中酒觥一晃,似醉似戏谑道:“你来试试?”孔溪俨使了半天劲,却觉得自己的确写不出这种诗句,只得叹了口气,将头一低,不敢接话。

苏凌又晃晃悠悠的来到徐顗、古不疑近前,神情才稍有些平和,挑了挑眉道:“徐公子,古小夫子来试试?”

这两人脸一红,皆摆了摆手。

苏凌又转到晁衡近前,嘿嘿一笑,把头凑到晁衡近前,戏谑道:“喷子,你来喷一首试试?”

“我.....”晁衡此刻战斗力负分,想喷点话出来,苏凌朗诵那首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

他就是再狂,也不可能写的出来更好的。

这晁衡虽然喷人,但向来用事实说话。只得悻悻的装作没有听见。

苏凌这才伫立厅中,哈哈大笑道:“这下,苏某可以安心饮酒了吧......”

说着一扬手中酒觥,又是一漱清酒倾倒而下,苏凌一张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那王仲素脸上显出敬意之色,早已亲手将方才苏凌那首诗词誊抄下来,看了又看,如获至宝般的叠好,放进贴身衣衫之内,眼中早已没了原本倨傲的神情,正了正衣衫,缓步走到苏凌面前一躬身道:“苏先生大才,仲素不如也!”

此语一出,众宾客皆一阵气结,哑口无言。

王仲素何人?大晋文魁!连他都口称先生,自叹弗如。

他们这些萤火怎敢跟皓月争辉。

在他们心中,那王仲素已然是皓月了,可这皓月都给苏凌行礼。

苏凌又该是什么?

萧仓舒闻言,憋了一晚上的气瞬间得以释放,啪的一拍桌子道:“我就说嘛,苏哥哥从来不会让人失望,这篇诗一出,咱们写的那些也配叫诗?”

萧璟舒眼神溢彩,看着苏凌痴痴柔柔的笑着。

她的眼中,那个少年身上,仿佛有光。

王仲素又是一礼道:“仲素斗胆相问,苏先生这首诗诗名是什么。”

苏凌见王仲素恭敬起来,这才随和一笑道:“先生二字,苏某愧不敢当,仲素大家才配先生二字......此诗名——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春江花月夜!”王仲素默默念了几遍,这才感叹道:“极恰!极恰!”

言罢转身朝萧思舒一拱手道:“三公子,王某迫不及待的想回去仔仔细细的诵读研究苏先生的高作,就不再此叨扰了,再会!”

言罢,也不等众人出言挽留,他竟是一边吟诵着春江花月夜的诗句,一边摇头叹息,径自走了。

苏凌暗暗好笑,这人八成是魔怔了。

萧思舒等王仲素走了,这才宣布道:“本次上元诗会的诗魁乃是苏凌,苏先生,诸位可有异议,或者再作诗出来一比的?”他那后半句不过是象征性的问问而已。

王大家都临时退场了,他们这群人,哪一个还敢班门弄斧?

苏凌闻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刚身形一松,歪在桌案后,便弹了起来,三步两步走到萧思舒近前。

众人以为他要说一番何等要紧话出来。

却见苏凌尴尬的挠头一笑道:“方才贪杯,如今憋得难受,要出恭去,敢问三公子......茅厕在哪里?”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古不疑和徐顗却是觉着苏凌真性情,不遮不掩,倒也十分有趣。

萧璟舒听得真切,忙跳将起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陪苏凌去......”

别人不知,萧思舒可是知道这是自己的妹妹,哪有一个未出阁小女娘陪着一个大老爷们去茅房的?

他心中觉得萧璟舒忒也的胡闹了,只拿眼一瞪她。

萧璟舒这才知道自己的哥哥不让,只得一噘嘴,自己坐下生闷气去了。

萧思舒这才掩饰似的清了清嗓子,然后尴尬一笑,给苏凌指了方向,说要吩咐下人带着他去。

苏凌忙摆手道:“还是别了......我自己去,自在......自在!”说罢朝正厅诸位掬了个罗圈揖,这才摇摇晃晃的走出门去。

苏凌真就是有些内急,一溜烟来到茅房,一边方便,一边自言自语道:“春江花月夜,孤篇压全唐的存在,你们这个时候的诗文刚刚起步,怎能比大唐气象......”

苏凌解决了内急,提了裤子低头从茅房出来,刚走到门口,抬起头来,就猛地发觉眼前有个人正站在茅房门口,冲他嘿嘿笑着。

苏凌见此人清瘦如柴猴,一脸的笑意说不出的猥琐。

他只觉一阵恶寒,刷刷两下系好腰带子,朝着旁边一闪,朝着那瘦猴一样的人一摆手道:“雾草!劳资的清白都被你看没了......你是哪个?莫不是传说中的月圆之夜偷窥狂?”

那瘦猴一样的人嘿嘿一笑道:“苏公子莫要紧张,我家主人有请,差了小的来寻你,四处找寻不到,却忽的见茅厕里影绰绰的有人影,小人便过来瞧一瞧,正好却是苏公子。”

苏凌明白,这萧府主人只有一个,便是萧思舒,这才嘟囔道:“唉,不是......这也忒猴急了吧,他要单独找我聊聊这春江花月夜的妙处,那还有的说,要是再让我作诗,我可做不出来了啊?”

那瘦猴一般的下人朝苏凌一笑,那笑容赶得上小公猴呲牙了。

但听他语气十分恭敬道:“小人不知道我家主人寻苏公子何事,只是差小人来请。小人不如引着苏公子前去,到时公子也就明白了不是?”

苏凌点了点头道:“前面大厅里的宴会结束了?”

那瘦猴下人笑而不答。

苏凌摆摆手道:“别笑了,瘆得慌,跟个猴子成精一样......头前带路。”

那下人也不恼,只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做了个请字道:“苏公子跟我前来罢。”

这瘦猴领着苏凌,也不说话,穿宅过院,走了好几个回廊。

苏凌暗道,在正厅等着我不就行了,非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还要费劲走这么远。

得亏是我酒醒的差不多了,要不然这绕来绕去的,还不把我给绕吐了?

便在这时,那瘦猴一般下人突然停了下来,苏凌也赶紧停脚。

但见此处,月色凄迷,周围假山石环绕,积雪深深,除了风声,一片安静。

苏凌问道:“老萧在这么一个安静的地方见我?”

那瘦猴下人淡淡一笑,朝着深处的一座凉亭处指了指道:“苏先生,我家主人便在这亭中恭候,苏先生请自便。”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好说,好说......”

苏凌抬起头,朝前面看去,眼前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鹅卵小路,蜿蜒迂回,通向前方深处。

道路两边积雪深深,更有数百潇湘竹迎风晃动,更显的幽深寂静。

鹅卵小路尽头,乃是一座八角小亭,小亭四方皆被白色纱帐遮住,纱帐被风吹动,缓缓飘荡之间,隐隐有烛光晃动。

苏凌透过纱帐缝隙和那忽明忽灭的烛光,模模糊糊的看到里面似乎有人。

只是纱幔遮了,烛光昏暗,离得又远。

苏凌只知道里面有人,却看不清楚是谁。

反正方才那个瘦猴说了我家主人来着,那便是萧思舒错不了,待会儿见了他我得好好说说他,别整这些有的没的......

苏凌不再迟疑,抬脚踏上鹅卵小路,便朝亭子走着便朗声笑道:“萧老兄实在是太客气了,见我苏凌非得选这么个清雅幽静的地方,实在是让苏某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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