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定国公府出事了!”

“又出什么事了?陆国公前些日子刚把嫡次子赶出家门,现在不会是又想把其它儿子也赶出去吧?!”

“哎,这位老兄,你这话虽然有些荒谬,却也猜中了几分。倒不是陆国公想把其它儿子赶出去,而是他的长子,定国公府的世子爷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莫不是生病了,早就听说陆世子最近身体不好,难道——”

“倒不是因为生病,唉,说起来真是惨烈啊。昨天夜里,陆世子所住的院落竟无端起了大火,一家子除了一个在外家暂住的大小姐,其它四口都没能逃出来,全都葬身火海了!”

“不是吧,竟、竟有这样的事情?这大冷天的,也不至于意外走水,莫非有人——”站在陆家大门外不远处围观的路人甲伸手在脖子上划了划,做出一个下狠手的动作。

“这可说不准,顺天府的差役和仵作都来了,听说连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惊动了,齐齐上门询问呢。”他们也正是听到这些动静,才纷纷跑过来围观。

其实这些围观的路人知道得还不够多,不只是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被惊动了,就连宫里也得到了消息。

“陆元死了?被火烧死了?”圣人挑挑眉,声音听不出喜怒。

但苏煜是圣人最亲近的心腹,对他十分了解,圣人一个极细微的动作,苏煜都能发现,并以此推测出圣人的心情如何。

苏煜感觉到圣人周遭散发的气势,判定他此时的心情一定很不错。

“是的,包括他的两个嫡子和妻子,都一起葬身火海了。”苏煜低头垂手站在一旁,恭敬的回道。

陆元得罪了圣人,一条命是无法平息圣人的怒气的,唯一遗憾的是,陆元的长女在齐家小住,躲过了这一劫。

圣人唇角勾了勾,从案头一个匣子里抽出一张纸,纸上写了七八个名字。圣人拿起朱笔,在陆元这个名字上划了一道,然后将纸重新放回匣子里。

“苏煜,你说现在陆家在忙什么?”惩处了一个‘乱臣贼子’,圣人很高兴,也有心思聊一聊朝臣的八卦:“你说他们是在忙着给陆元一家办丧事?还是商讨请立新的世子?”

苏煜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平缓的说道:“依微臣对陆延德的了解,他此刻应该正忙着‘命令’陆山长归宗呢。”

陆离被分宗,原是陆家的家务事,外人应该不会知道。可谁让陆离光棍呢,搬家的时候,不但招摇过市,还特意去英国公府、靖国公府请帮手,装满家当、嫁妆的马车还没有离开京城呢,陆离被扫地出门的事就传遍了大半个京城。

寻常百姓都听说了,苏煜这个特务头子又岂会不知道?

圣人的笑容变淡了些,他喃喃的说道:“唔,确实有这个可能。陆离是陆家最出色的孩子,陆元能做世子不过是仗着嫡长,如今他死了,不只陆延德,就是陆家其它的人也会力逼陆离回归。只是不知道,陆离这小子能不能经受得住国公府爵位的诱惑了。”

苏煜没有吭声,不过他心里暗暗想着,陆离不是普通勋贵子弟,他应该能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罢了,陆元好歹是做过世子的人,如今他惨遭横死,朕也不能没有表示,”圣人叫来一个小内侍,命他去国公府拜祭。

小内侍并不是圣人得用之人,好容易得了差事很是兴奋,急匆匆的赶往了陆家。

当他抵达陆家的时候,陆离正送着顺天府尹以及一应差役出来。

“陆山长节哀,陆世子的案子,某定会全力调查。”

顺天府尹站在台阶上,冲着陆离拱了拱手,示意他留步,然后便领着差役们告辞离去。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却没有底,方才仵作查过了,所有的尸体要么是被活活烧死的,要么就是被浓烟呛死,无一人是死后被人焚尸。

至于是不是有人放火,这就更不好查了,因为宁福堂的下人们死伤大半,侥幸逃过的也被那惨烈的一幕吓得乱了心智,被顺天府的差役一询问,直接红着眼睛胡言乱语起来。

而且吧,陆元虽是国公府的世子,身上并没有什么实权,在北镇抚司做了几个月的小官,也只是围观,没有办过什么案子,谈不上得罪什么人。

应该可以排除仇杀。

另外,陆元是个世家子,风流却还知道节制,没有因为女人而跟人结怨……应该不是情杀。

不是仇杀、也不是情杀,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意外!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顺天府尹的目光落在陆离身上,见他眼底满是血丝,眼下一团青黛,满脸倦怠,但仍掩藏不了他的丰神俊朗、清雅高洁,举手抬足间更是充满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从容优雅。

顺天府尹直接否定了那个猜测:如果换做其他人,或许会为了爵位而暗害嫡长兄。可陆离陆探花陆山长,绝无可能!

其实不光顺天府尹这么想,就是京城绝大多数的权贵们都这么想。

尤其是那些与陆延德同辈的人,他们几乎是看着陆离长大的,这孩子从小受尽薄待,却从未自暴自弃,反而读书上进,成为勋贵中极少能科举出仕的优秀儿郎。

陆离的品性如何,他的才学怎样,大家都有目共睹。

再者,陆离在圣人跟前远比定国公陆延德有体面,如今更是被圣人委以重任,京城上流社会中,凡是有眼睛、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未来的日子里,绝不是陆离依仗定国公府,而是定国公府需要陆离支撑门户。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陆离已经抱上了摇钱树,又何必在意陆家的几个金元宝?

陆元出事后没两天,京城有人故意散播谣言,把陆元的死指向了陆离。任凭那些人上窜下蹦的折腾,也没人相信。

“……京里的人都是瞎子不成,他们难道没有看出陆离的狼子野心?”

老夫人脸色蜡黄的躺在床上,听了侄媳妇的回禀,恼恨不已。那日她听到陆延德想让陆离归宗,顿时大怒,只恨不得想个法子,跟陆延德、陆离同归于尽。

但事后,平静下来,她又改变了主意,活了六十多年,老夫人骨子里最是个贪生怕死、贪恋权势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轻易舍弃。

思考了大半宿,老夫人终于想出个主意,那就是把陆离的名声搞臭,利用舆论绝了他请封世子的可能。

只可惜,老夫人之前太能作了,陆离又太出色,饶是她命人买通了上百个闲汉坊间散布谣言,也只有一些不知内情的无知百姓上当,而真正起作用的勋贵和朝臣们,对那些谣言却嗤之以鼻。

“姑母,我们伯爷听说,待元哥儿他们的丧礼办完,姑丈就想邀请几家姻亲和陆氏族老一起来国公府商量事情。”

小齐氏的母亲、安阳伯夫人双眼红肿、满脸哀戚。一夜之间,女儿女婿外孙惨死,乍闻消息的时候,安阳伯夫人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确定后,一声惨叫便昏死过去。

清醒后便挣扎着来陆家。

在灵堂狠狠的哭了一场,安阳伯夫人的嗓子都哭哑了。

她不止在哭死去的挚亲,她也在为齐家暗淡的未来痛哭——女儿女婿外孙这一死,齐家也就失去了最有利的靠山。倘或老夫人这里再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们安阳伯府就彻底没落了。

所以,包括安阳伯夫人在内的齐家人,比任何人都在乎老夫人的身体,对于老夫人的吩咐,也全力配合。

这次抹黑陆离,背后便有齐家人的推动。

但,他们做梦都没想到,他们这般大肆散播谣言,竟一点用处都没有。陆离依然以陆家‘顶梁柱’的身份为陆元料理丧事,而那个盐商出身的谢氏更是以未来主母的姿态,跟在梅氏身边接待前来拜祭的贵妇们。

如今,陆延德更是公开放话,要请姻亲和族老们上门议事。

“议事?呸,他还能议什么要紧事?还不是想把陆离重新拉回陆家?”

老夫人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她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底闪着浓烈的不甘和愤恨。

安阳伯夫人苦着脸,哑声道:“姑母,这该怎么办?如果真让陆离做了世子,慢说是我们齐家了,就是您、您——”在陆家也没有好日子过。

“怎么办?我哪知道该怎么办?”干瘦的拳头握得咔咔直响,老夫人的身体颤抖着,她的眼中却飞快的闪过一抹惧怕。外人不知道,老夫人却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体,最近几个月,她的手脚时有僵硬的情况,身体反应也越来越迟缓,这分明就是要中风的前奏啊。

如果老夫人和陆延德母子情深、与陆离祖孙和睦,老夫人真的中风也不怕。

可问题是……以陆延德、陆离对她的感情,以梅氏对她的怨恨,老夫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自己一旦中风,迎接她的将是怎样凄惨的生活。

安阳伯夫人没能讨到主意,反而被老夫人骂了一顿,心中不悦,怏怏的告辞离去。

望着安阳伯夫人的背影,老夫人眯起眼睛,唤来杨妈妈,附在她耳边低声吩咐起来。

听着听着,杨妈妈的脸色变得惨白,背脊上冒出了一层冷汗:老夫人竟然想出这么一个恶毒的法子,她、她这是想跟定国公府玉石俱焚?

PS: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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