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蓉一提醒,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顾荀扭头往外头看,见顾景尘就背着身站在台阶上,也不知是何时来的,又听了哪些话进去。

适才颜婧儿赌气说要解了婚事,他都愁死了。

他家大人孤身多年,府上突然来了个有婚约的小姑娘,顿时令顾荀又燃起了希望,想着兴许再过两年府上就能有女主人了。

这下倒好,好不容易哄了这么些日子的小姑娘,一气之下说要回大槐村。

之前颜婧儿控诉的那些,也不全然是气话。他家大人确实是过于面冷了些,有时候也的确严厉得像个夫子。

不过此前顾荀想,这兴许是大人从未与姑娘家相处过,难免不太懂,等日子久了,两人熟悉了,自然迎刃而解。

但这都才多久?

依他看,这回要是哄不好,他家大人恐怕真就要一辈子打光棍。

解铃还须系铃人,顾荀起身,道:“颜姑娘莫要再说气话,大人之前兴许是还不清楚这里头的情况,你等会细细与他说,大人会…通情理的。”

走出门,经过顾景尘身边时,顾荀还小声提醒了下:“小姑娘这会儿在气头上,要顺着捋。”

顾景尘半敛着眉目,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过了会儿,顾景尘吩咐婢女们退下,他抬脚进门。

颜婧儿之前听说他来,就转身背对着他坐,心里委屈难过的同时,也竖着耳朵听动静。

顾荀那句“顺着捋”她当然也听见了,心想他们当她是兔子么,捋什么捋?

她才不想听那人说话。

因此,当顾景尘才跨进门,颜婧儿就倏地扭身进内室。

娇小的身影,坚决、果断、甚至还带着那么点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的冷漠无情。

顾景尘微微错愕。

他顿了下,在适才顾荀坐的地方坐下,隔着巨大的金丝楠雕花苏绣屏风,看不清里头的情况。

也不知怎的么,颜婧儿此刻觉得委屈更甚,之前收住的眼泪又渐渐盈满眼眶。她趴在榻上,拿软衾盖住自己,低声哭。

她哭得呜呜呜的,声音沉闷又可怜。

顾景尘就这么坐在外头,听了许久。

颜婧儿哭过后,心情缓了许多,到最后还忍不住打了个嗝。这声音突兀,令她有点羞耻。

不过外头许久都没动静,她想,兴许顾景尘已经走了。毕竟她这么给他甩脸色,他肯定觉得没面子,因此走了也说不定。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外头朦朦胧胧点了灯。而内室没点,她怕黑,想着还是先出去。

但才动一下,外头就传来了顾景尘的声音。

“哭够了?”

他声线略薄,没了往日的低沉,不知是不是刻意放轻还是怎么着。裹着清凉的夜色传进来,居然柔和了许多。

颜婧儿一顿,也不敢动作了,但随着他这句话,刚止住的眼泪,又从眼角落了一滴下来。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脾气,犟嘴道:“没够。”

“……”

话落,她感到外头的人沉默了下。

她半抬着身子等了一会儿,等得腰都酸了那人还没说话。于是索性又悄悄地趴下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

室外,顾景尘僵直坐在椅子上,目光凝着烛台上的火光,光晕忽大忽小,照得他的脸也忽明忽暗。

也不知他在等什么,或是在想什么。

香蓉站在院子里听动静,想着这会儿天黑了,姑娘还没吃饭,要不要进去问问。兴许大人也还没吃,如若不然两人坐下来吃慢慢谈也好。

她是这么想的,便壮着胆子走上前去,但才上了一级台阶,就听得里头突然传来极低的一声“我错了。”

香蓉吓得立即退回来。

适才她没听错?

那句话是她们大人说的吧?

天呐,她们向来说一不二的大人,居然…居然开口道歉了。

香蓉傻了,傻过后有点愁,这是她能听的吗?毕竟大人也是要面子的啊,如此一想,香蓉赶紧脚底抹油跑了。

门外头传来了点动静,好像是什么人跑出院子的声音。顾景尘自然听见了,但睫毛都未曾动半分。

他缓缓开口道:“此前,是我之过。”

颜婧儿起初也有点懵,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但他又道歉了一遍,这才发觉没听岔。

人就是这么奇怪,当身份尊贵的那一方向你低头时,你会觉得自己占了许多便宜,顿时就想原谅他。

颜婧儿就是这样的。

她之前哪怕有天大的委屈,听了他这句道歉后,居然立刻烟消云散。

甚至这会儿冷静下来后,还觉得自己之前做得有些过了。

她不仅说出口“讨厌他”,还在管家和丫鬟面前说他坏话,连解除婚事这样的话也说出口了。

颜婧儿隐隐有些后悔起来。

“今日之事,”顾景尘继续道:“是我思虑不周。”

官场上打交道,向来以利为准,利在前,天大的委屈都要往肚子里吞。所以,顾景尘是真的没法理解因为口舌之争就大打出手的事。

但见颜婧儿哭得这般伤心,他难得地换位思考了下。

若是顾荀在此,想必也会欣慰地感叹,他家大人终于有了点温情。

“你…”顾景尘停了会,似在思考怎么哄人,但显然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干巴巴地问:“还生气?”

颜婧儿从鼻子里“嗯”了声,听起来依旧委屈极了。

顾景尘捏了捏眉心,尽量放缓语气问道:“你要如何才不生气?”

“……”

颜婧儿不说话。

她不说话,顾景尘也沉默。

但问题总要解决,片刻后,他说:“国子监读书的事,你无需担忧,等处罚结束,我再送你回去。”

“嗯。”

“处罚的事你也无需担忧,苏云平会妥当安排。”

言下之意就是要作假?颜婧儿抿唇瞥了眼屏风的地方,但看不清外头的人。

“嗯。”她淡淡回道。

“至于永诚伯府,我会给你讨个说法,最迟明天。”

“嗯。”其实她已经不怎么关心这个了。

这时,外头的人停了会,而后问道:“你还想回大槐村去?”

颜婧儿动作一顿。

他语气太过平静,像是问她又像是只陈述这么句话。

搞得颜婧儿都有点不明白了,他到底是想让她回大槐村,还是不想?

颜婧儿沉默、纠结。

就在她纠结的这么个空档,听得屏风外的人继续说道:“过半个月就是端午,很热闹。”

“?”所以呢。

“届时府上在岸边搭凉棚,”顾景尘说:“可去看赛龙舟。”

颜婧儿手指搅着软枕一角的金线绣纹,眸子微转。

“你若有相识的同窗好友,不妨请来一道瞧热闹。”

颜婧儿很心动。

那厢顾景尘侧耳细听,最后问:“你觉得如何?”

颜婧儿这下是真弄明白了,这人估计是不想让她回大槐村,所以故意拿赛龙舟的事来哄她呢。

突然想起之前听到的那句“顺毛捋”,心想,确实捋得还挺舒心的。

她也没纠结多久,很快就没骨气地“嗯”了声。

顾景尘缓缓勾唇。

其实颜婧儿之前说回大槐村也是赌气之言,若是真回去了,奶娘难过不说,她也觉得愧对顾叔还有三个婢女。

当然,也还有顾景尘。

认真想起来,顾景尘除了严肃了点、冷了点,其实对她还挺好的。

小姑娘嘛,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给颗糖再说两句软化就满足了。更何况这哄人的还是顾景尘,他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很难不原谅啊。

顾景尘哄得颜婧儿彻底没了脾气,又做回了只乖乖小兔子。

顾景尘走后,婢女香蓉拍着胸膛劫后余生进门,看颜婧儿的目光都崇拜得很。

“姑娘饿了没?”她问:“要先洗漱还是先摆饭?”

颜婧儿下床,在镜子面前随意打量了眼,也还好,模样不算太狼狈,反正天乌漆嘛黑也瞧不大清。

“先吃饭,”她说:“我饿得很了。”

她确实是饿了,之前在书院打架就费了不少力气,回来后又大哭了一场,这会儿已经虚脱无力。

在饭桌前坐下后,闻着菜香味,饥饿感更强。颜婧儿接过拂夏递来的汤,勺子都没拿,就这么端着喝。

素秋在一旁布菜,等她喝完了,才柔声道:“姑娘今日哭得这般伤心,奴婢们都难过得很,往后姑娘可莫要这样了。”

素秋比颜婧儿大三四岁,人也稳重。许多时候劝颜婧儿,她都会听。

颜婧儿点头:“我知道了。”

经过这一遭,三个婢女们也大体明白了今日发生了何事,但三人都被顾荀敲打过,这事往后就不能再提。

“大人想来也是在乎姑娘的,”素秋想了想,说道:“大人离开时还嘱咐奴婢们好生照看姑娘呢。”

颜婧儿动作停下,想起之前自己又是哭又是说气话的,那股子尴尬淡淡地涌上来,脸颊微热。

但她很快就安慰自己――在顾景尘面前出糗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也不差这一桩。

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兴许就是颜婧儿这样的,她潜意识里决定破罐子破摔到底,于是,很心安理得地吃完了这顿饭。

又心安理得地洗了个澡,然后睡觉。

百辉堂。

顾荀边拿剪子剪烛芯,边问道:“颜姑娘那边怎么说?”

顾景尘从卷宗里抬头:“什么怎么说?”

“颜姑娘此前说要回大槐村,我就觉得此事不妥。”

“不回了。”顾景尘道,想起什么,他吩咐道:“今年赛龙舟搭棚的事,你好生办。”

顾荀一愣,他还是头一回听顾景尘提起这种鸡毛蒜皮的庶务,像这种搭棚看戏的事连顾荀自己都不大关心的。

“我与她说让她去看赛龙舟。”顾景尘解释道。

顾荀笑了,赶紧应道:“好,这事我亲自去办,回头寻个视野好的地儿,再给颜姑娘准备些茶水点心。她今日受了不少委屈,是该好生散散心。”

“对了,”想到一事,顾荀问:“永诚伯府那边怎么处置?”

“就按国子监规矩办事。”

“可国子监那边兴许还得罚颜姑娘。”

“在府里罚便是。”

“……”

他语气这般理所当然,像是毫不觉得这种弄虚作假有何不妥。

借着烛光,顾荀打量自家大人,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说不上来,就比如这种弄虚作假的事,以前大人是肯定不屑的,但因为颜姑娘要受罚,他倒是改口改得很自然。

“还有事?”顾景尘问。

“哦,还有一事。”顾荀道:“颜姑娘今日在洗秋院说的那几句话,大人想必是听见了。”

“哪几句?”

“……”顾荀委婉提醒:“就大人进门的最后那几句。”

顾景尘没说话,继续低头看卷宗。

“大人,”顾荀道:“颜姑娘年纪还小,小姑娘家都得依着些。兴许颜姑娘以前在家中父母宠爱惯了,遇到大人这样的,难免有些……”

顾荀费尽心思斟酌合适的言辞,想劝他家大人待小姑娘温柔些。

顾景尘开口道:“我知道了。”

行吧,顾荀姑且当他知道了,收好剪子,准备走。

这时,小厮在门外禀报:“大人,永诚伯求见。”

顾荀转头去看顾景尘。

顾景尘头也未抬:“不见。”

正如顾景尘要求的,一天之内给他个交代,次日国子监便公布了事情结果。

永诚伯府的姑娘在书院蓄意挑事引起纷争,国子监处以板刑后给予除名,并永不录用。

此消息一出,众人哗然。不过京城这么大地方,每天各样八卦层出不穷,国子监除名学子这样的事闹了点小水花就没了。

原本以为事情也就这样结束,但没过几天,不知是谁传出永诚伯府的姑娘私下去戏楼寻男子的事,还被那男子撵出来。这等风花雪月的八卦谈论起来更刺激,瞬间就喧嚣尘上。

后来还有人传出,永诚伯府的姑娘就是许慧姝,要寻的便是信国公府的段世子。段世子那脾气,不高兴起来连姑娘都撵出门也不是不可能。

上京百姓们更是乐得不行,永诚伯夫人平日里嚣张跋扈,这下丢了这么大的糗,都在看她有什么反应。

永城伯夫人没什么反应,伯府大门紧闭,听说永城伯夫人病了。

后来信国公夫人去了永诚伯府一趟,也不知与伯夫人说了什么,没过几天,许慧姝就被送回乡下祖宅。

有人感叹:“可惜了,眼看就要及笄寻一门好亲事,这回送去祖宅去,恐怕以后都得嫁在那边。”

有人说道:“可惜什么,若不送去祖宅,在京城谁家还会讨这么个儿媳妇。”

众人频频点头:“说得在理。”

与这次事件相关的,还有参与纷争的几人,皆都受了处罚。

姜钰、孟晓月和褚琬是怎么罚的,颜婧儿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是在相府躺着罚的。

并且还得休养两日。

这两日,她基本都在小书房里待着温书,偶尔顾景尘会派人送来些零嘴吃食。

颜婧儿觉得,自从那天她哭闹过后,顾景尘对她似乎变得更好了点。

怎么说呢,就是比起之前冷冰冰的人来说,这种派人送吃食的行为倒是令他添了许多人情味。

这会儿,颜婧儿坐在椅子上,边背《诗经》边伸手从旁拿果子吃。

据说这是从南边快马送来的荔枝,果肉饱满多汁,咬一口,舌尖清甜满足。

颜婧儿还挺喜欢吃,不知不觉就吃了大半盘。

另一边,百辉堂倒是挺忙。

今年开春后,事情格外多,皇上龙体欠安不太管事,事情便大多压到了顾景尘身上。百辉堂的属官们今年又增加了好几个,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偏偏顾景尘还是个做事一丝不苟之人,讲究当日事当日毕,哪怕点灯也得忙完才能下职。

搞得两个去年年底刚成亲的年轻属官苦不堪言,甚至私底下问顾荀丞相大人何时成亲,也好让他体会体会这等与娇妻聚少离多的痛苦。

顾荀只是呵呵笑,说兴许快了快了。

这倒是令众人狐疑起来,这种问题以前也不是没问过,而每次顾荀皆是无奈摇头。但如今顾荀反应这般模棱两可,显然是很有搞头啊。

众人不禁将视线看向书房里正在勤勉办公的丞相大人。

而顾景尘浑然未知属官们的热切期望,他正在查看去年户部赈灾拨下的款项,每次这种事都会牵扯出许多贪污案子。

大多时候,只要贪得不多,朝廷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水至清则无鱼,这事心照不宣。

不过户部的官员过来汇报庶务时还是有点战战兢兢。

别的不说,就顾景尘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即便他不开口说什么,也总是唬人得很。

顾景尘翻看了会儿,然后合上账本,道:“每年琐事极多,开渠、赈灾、城墙修葺、粮草军饷,哪一样都需要户部操心,你们倒是辛苦了。”

这话说出来,户部的官员们松了口气,同时也暗暗惊讶。往回他们丞相大人是绝对不会说‘你们辛苦了’这种话的,今日乍然这么一听,还颇是不适应。

户部侍郎陈大人抬眼瞧过去,倒是没见顾景尘有什么多余表情,他又微妙地放心下来。

怕就怕他先礼后兵。

“明日休沐,正好你们也可以歇一歇。陈大人休沐会做什么?”顾景尘问。

“啊?”

陈大人有点懵,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话起家常来了?

“哦,下官也没什么事做,”陈大人赶紧回道:“打算带孙儿们去兽园看看。”

“兽园?”

“城北十里地建了个兽园,有三年了。”陈大人说:“大人忙于政事,家中又无小孩,想来也不知道这些。”

“不过这兽园倒是很有趣,下官去过一回,里头各样稀珍走兽皆有,孩子们极喜欢。”

顾景尘点头。

中午的时候,趁顾景尘吃午饭的空档,顾荀过来禀报事情。

“戏楼的事查清了。”他说:“那天信国公的世子也恰巧在戏楼听戏,订的雅间就在颜姑娘隔壁,想必是正好碰上了。”

并没有颜婧儿主动去见段世子之说。

顾景尘慢条斯理嚼饭。

“另外,”顾荀迟疑了下,说道:“但颜姑娘在书院似乎与段世子是认识的。”

顾景尘缓下来。

“哦,两个人也不是很熟。”顾荀解释道:“是段世子让颜姑娘帮他抄课业,一开始颜姑娘也不乐意。”

“这事…”顾荀试探地问:“可要干涉?”

“不必。”顾景尘继续吃饭。

次日,颜婧儿本来收拾收拾准备去国子监上学的,结果被告知顾景尘又帮她多请了一天假。

颜婧儿不解:“为何?”

顾荀笑呵呵道:“大人今日休沐,顺便带姑娘去兽园看看。”

“去兽园?”

“对,”顾荀说:“听说兽园有许多有趣的动物,都是你们姑娘家喜欢的,去散散心也好。”

这话也不知是怎么传的,陈大人说兽园有趣,有许多稀珍动物,孩子们极喜欢。后来顾荀随口问的时候,顾景尘就说兽园有许多动物,颇是有趣,孩子们喜欢。

因此,传到颜婧儿这里,就变成了动物有趣,都是姑娘家喜欢的。

颜婧儿一听,还挺有兴致。

她小时候也去过兽园,不过彼时的兽园不大,里头的动物也不多,尽是些猴子、孔雀、长尾猫什么的,她很想去看看其他有趣的动物。

于是,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颜婧儿吃过早饭后,让婢女认真打扮了一番,从柜子里之前顾景尘送的那些衣裳中挑选了件素雅的长裙。

是件浅黄宫缎素雪绢裙,颜婧儿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然后出门。

顾景尘这会儿还在忙,颜婧儿就在东厢房正厅等着。

婢女上茶水进来,颜婧儿抿了一口,问:“大人平日喝什么样的茶?”

“普洱。”婢女问:“姑娘要尝尝吗?”

颜婧儿今日心情好,笑着点头:“好。”

她自己喝惯了花茶,来百辉堂也有婢女给她准备花茶,都是清香甜腻的味道,还没尝过其他的呢。

很快,婢女沏了杯普洱过来。乍一闻气味,有股悠长的清香,颜婧儿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视线无意识地看向对面书房。

不过,下一刻,她就僵住了。

茶滋味太苦了,还涩,而且苦味绵长。除了口腔,还蔓延入喉中,全是苦涩味。

颜婧儿秀气的黛眉微微拧起,含在口中的茶一时不知是咽下去还是该吐出来。

婢女见了这模样,好笑道:“大人就喜欢喝这个味,喝了好些年了,大人说苦茶提神。”

“嗯嗯。”颜婧儿点头,确实提神,苦得她这会儿全身毛孔都是张开的。

突然,对面书房门打开,两个官员走出来,一同走出来的还有顾景尘。

顾景尘不经意地朝这边瞥了眼,正好瞥见颜婧儿苦着脸皱眉的模样。

他眸子微动。

过会儿,他走过来,问:“发生了何事?”

颜婧儿缓缓咽下嘴里的茶汤,摇头:“没什么,就是茶太苦了。”

顾景尘视线在茶盏里看了眼,是上好的早春班章,只不过量放得多了些,确实苦。

他浅浅勾了下唇,说道:“走吧,带你去兽园。”

城外北边是一片山,山下有人圈了块地辟作兽园,开放经营,许多人都会带着孩子们过去游览。

今日是休沐,路上行人比较多,只不过大多是男孩的身影,像颜婧儿这样的小姑娘倒是没怎么见。

颜婧儿跟着顾景尘进门时,他还在门口遇到了同僚。

“丞相大人也来看异兽?”

“舍妹喜欢。”顾景尘道。

顾景尘有个异姓妹妹这事已经传开了。那人瞧了眼顾景尘身后站着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说了句:“令妹爱好很特别啊。”

颜婧儿:?

顾景尘淡淡颔首,与那人辞别后,就领着颜婧儿进园子。

两人在岔路口停了会儿,顾景尘站在指示牌面前,问:“想先去哪边?”

指示牌上写着左边大型飞禽,右边稀珍走兽。

颜婧儿想,大型飞禽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就看稀珍的嘛。

于是指着右边说:“去那边看看。”

这一路她兴致高昂,兴许是因为要来兽园,又兴许是难得跟顾景尘出门觉得很新鲜。

这回,她倒是率先走前头,只不过走着走着,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们来到的第一个园子,里头关着几只黑乎乎的熊。看见有人来了,其中一只晃着肥硕的身子走到铁栏杆旁。

走近了才发现,这熊不仅黑,而且还极其高大。

颜婧儿腿软地咽了咽口水。

她转头看了眼顾景尘,他背着手,就跟在园子里散步似的。又或许是没有看动物的兴致而是在想事情,他脸上毫无波澜,见到大熊也只是淡淡瞥了眼。

颜婧儿不好露怯,强装镇定地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一条铺满石子的小路,两边种了茂密的竹子。颜婧儿穿过小径,心想前面总该有有趣的动物了吧?

然而,才转过弯,就听得一阵海啸山崩的咆哮,吓得她大跳。

定睛看去,见不远处有一座巨大的笼子,里头关着一头雄壮的老虎。那老虎极其有力,爪子趴在铁笼上,晃得铁链哗啦啦地响。

它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疯狂嘶吼。总感觉下一刻它就要从笼子里窜出来。

若不是旁边站着持□□的护卫,颜婧儿差点都要尖叫出声。

她呆愣愣地看着笼子里的东西,老虎这种动物她以前只在书上见过,活生生的还是头一回见。

没想到…没想到这般吓人。

顾景尘走过来,见她面色有些白,微微蹙眉。

“你若害怕…”他思忖了下,说道:“那就不看了。”

颜婧儿确实怕,可她好不容易出来玩,且还对顾叔说的“都是你们姑娘家喜欢的”抱有一丝期望。

她指着道路前头,问:“那边呢?还是这样的动物吗?”

园子里的护卫听了,说道:“姑娘,那边没了,这里最凶的也就熊和老虎,那边都是温顺的。”

“哦。”颜婧儿总算放心下来,她对顾景尘说:“不若我们过去那边看看?”

顾景尘点头,这回抬脚走到小姑娘前头。

颜婧儿亦步亦趋跟着。

两人先是经过一座小桥,桥下是人工凿成的河,河里养了些绿头鸭嘎嘎嘎地叫。这么一看,倒确实挺温顺的。

走过桥后,便是来到一处怪石嶙峋的园子,这边没多少树木,杂草倒是极其多,约莫有半人高。

颜婧儿探头去寻,不知这里养着什么动物,正想问一问那边的护卫。然而下一刻,她身子就僵住了。

就在她的右手边不远处,假山上盘着一团东西。那东西外形青墨交织,上头的花纹呈复杂的菱状,表皮在阳光下还泛着光。

就在刚才,它身子还快速地滑动了下。

颜婧儿傻眼了。

这不就是蛇么?

她小时候也见过蛇的,但没见过这么大的啊。

蛇这种东西!

她最怕了!

颜婧儿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腿软得走不动路。顾景尘走出老远才转头看她停在原地。

“怎么了?”他问。

颜婧儿颤颤巍巍指着假山的地方:“那是…是…蛇吧?”

“嗯。”他平静地应了声,问道:“你怕蛇?”

呜呜呜呜呜……

难道你不怕吗!

那么大一个呢!

颜婧儿都快哭了,适才护卫还说这边的动物温顺呢,虽然也没什么不对,但是……

她不敢走路了,连走到顾景尘身边的勇气都没有,毕竟过去就得经过假山。虽然假山外头有细密的铁网,但她就是怕啊。

“大大大人…”颜婧儿哆哆嗦嗦,带着哭腔请求道:“你过来。”

“嗯?”顾景尘像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他挑了下眉。

“呜呜呜…我不敢过去啊。”颜婧儿补充道:“我走不动路了。”

“……”

最后颜婧儿是被扶着出兽园的,来之前还精神抖擞,回去后仿佛丢了魂魄。

回到府上,整个人灰头土脸,蔫蔫的。

顾荀诧异:“这是…怎么了?”

“顾叔,”颜婧儿问:“你不是说兽园有许多有趣的动物吗?”

“难道没有?”

顾荀一头雾水,转头去看顾景尘,忍俊不禁道:“是大人说兽园颇是有趣。”

顾景尘:“……”

回到国子监读书,颜婧儿都还有些惊魂未定,这模样看起来倒真像受罚过后刚休养痊愈似的。

褚琬绕着她转,抓心挠肺地问:“天呐,你哥哥是顾丞相你怎么不早说?”

颜婧儿稀奇她绕了半天,原来是想问这个,好笑道:“说这个做什么?”

“说出来就没人敢欺负你啊?”褚琬道:“你看孟晓月之前仗着姜钰和许慧姝的势多嚣张,现在她见了你估计都要绕道走。”

“哦,对了。”褚琬道:“估计她也见不着你了。”

“怎么了?”

“听说是生病了,又请假回家去了。她再这么请假下去,届时一年后估计去不了东三堂,继续留在西三堂她也没脸,想必只能退学。”

颜婧儿可有可无地点头,这些都跟她没关系。

“你后来也被罚了?”她问。

褚琬摆手:“我罚得不重,就打了五板子,也不疼的。”

“不过,”她忧愁得很:“就是得写一篇告罪书,这个才让我头疼呢。”

告罪书颜婧儿也要写,免不了的。两人同是天涯沦落人,丧了片刻,就挽着手去饭堂吃饭了。

“你今早没见姜钰吧?”褚琬边走边低声道:“她换号舍了,不在咱们院子。”

颜婧儿淡淡听着。

“我倒是挺佩服她的,”褚琬说:“经过这事,她就该躲起来缓几天才是,但却像没事人似的继续来国子监读书了。”

“不说这个了。”颜婧儿问:“过几日就考表章,你准备好了吗?”

“啊!”褚琬愁眉苦脸道:“我这回估计又是乙等了,你呢?”

“我在家里准备了些。”颜婧儿说:“等吃完饭,我简单跟你讲一讲要点吧。”

“嗯嗯嗯嗯。”褚琬拼命点头。

过了会,她又问:“颜婧儿,考完试就是端午了,端午有一日假,你要不要出来玩?”

颜婧儿想起顾景尘说端午搭棚看赛龙舟的事,说道:“我哥哥说在岸边搭了棚子看赛龙舟,你想不想来?”

褚琬睁大眼睛,兴奋地问:“我真的可以去?”

岸边搭棚子的可只有达官贵人们才有这个待遇,像她们这种小官小户之女,只能挤在人群中看呢。

颜婧儿点头:“顾叔还准备了许多吃的。”

“太好了。”褚琬高兴得很:“那我能带我妹妹吗?她今年九岁了,非得黏着我呢。”

“自是可以的。”

五月初五是端午佳节,上至朝廷,下至书院,基本在这一天都会休沐。连百姓们也放下手头的农活,腾出这么一天来过节。

端午节又称女儿节和天中节。过节这日,家家户户门悬艾草、涂雄黄,以避毒虫。少女们佩戴灵符、簪榴花,用来辟邪。同时,娘家人会接嫁出去的女儿归宁。

总之,这一日格外热闹。

当然,最热闹的莫过于赛龙舟的娱乐活动。这项习俗沿袭至今,极其受王公贵族子弟们的喜欢,且参加比赛的大多都是未婚子弟们。

于是渐渐的,就演变成了官夫人们相看女婿最重要的日子。

每当那些年轻后生们裸着上身在河里划龙舟,不仅可以直接观看到本人的样貌,还能窥其举止气度,甚至品性。

因此,官夫人们往往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互相点评,这家子弟不错,那家子弟也杰出等等,反正就跟过年似的热闹。

今年,为了让官夫人们更好的八卦,朝廷索性在岸边分配位置,上京贵人们按着品级搭棚子观赏。

当然,之所以今年办得这般隆重,主要还是因为皇帝出行看龙舟赛,听说连太皇太后也要来。这厢,礼部不敢敷衍怠慢,整日派人在岸边巡视,哪边站百姓,哪边站护卫,哪边是官府家眷都划分得清清楚楚。

幸好褚琬被颜婧儿邀请过来,才得以坐了个视野极佳的位置,不至于跟着百姓们挤在最末端。

顾丞相官居一品,相府搭的棚子位置自然极佳,且旁边相邻的都是王孙公侯。

很巧的是,右边居然与信国公府相邻。

是以,当颜婧儿过来凉棚这边时,居然看见段潇暮就在隔壁。

段潇暮见了她,似乎一点也不诧异,还吊儿郎当地挑了下桃花眼。

“小师妹?”他隔着几步远喝了盏茶,然后喊道:“你也来看龙舟赛?”

“娘诶,”褚琬小声道:“他怎么也在这?”

颜婧儿也很头疼呢,段潇暮这人乖张,不按常理出牌。

果然,段潇暮放下茶盏走过来,护卫们因知道他的身份,也没拦着。

他径直走到颜婧儿跟前,先是上下打量了眼,然后啧了声。道:“看不出啊。”

“什么?”

“小胳膊小腿的,居然还会打架。”

“……”

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颜婧儿今天穿了最好看的衣裙,打扮得美美的,往那一坐分明就是个端庄温柔的小淑女呢。

他居然过来说这茬!

颜婧儿没接话头,问道:“师兄有什么事?”

“没什么?”段潇暮瞧见桌子上摆满了零嘴吃食,都是些甜腻腻的东西,颇是嫌弃道:“小师妹怎么还爱吃这些?”

颜婧儿有点不懂,不吃这些吃什么,各家府上给女眷准备的不都是这些吗?

段潇暮说:“吃这些没力气打架。”

“……”

这事还过不去了。

旁边的棚子里也来了些女眷,皆悄悄地往这边看。

这个段世子今天穿了一身宝蓝锦袍,衣裳上的花纹在阳光下还能反光。就像个花枝招展的孔雀似的,昂着精致好看的脑袋到处走,惹眼得很。

颜婧儿羞赧,想打发他快点离开,说道:“龙舟赛快开始了,师兄还是先回吧。”

段潇暮不以为意,他懒懒地瞧了眼江边正在准备的人们,说道:“一会儿我要下去比赛,你押不押我?”

这还可以下赌注的?

褚琬小声解释道:“每年大家都会私下设庄,有时候夫人小姐们也下注讨个乐。”

“哦。”颜婧儿点头。

“怎么样?”段潇暮问:“你押我,保准你赚。”

“我没银钱。”颜婧儿说。

“……”

段潇暮默了片刻,突然从腰间扯下块玉佩:“先借你点赌资,赢了再还我。”

“万一输了呢?”

“输了就赔。”段潇暮说,将玉佩抛过来。

那玉佩一看就价值不菲,他就这么直愣愣地丢过来了,吓得颜婧儿赶紧手忙脚乱地接住。

等终于双手稳稳接住了,她松了口气,还好没掉在地上。

但这口气没松完,就不经意瞥见高台上,顾景尘正在看这边。

他许是在跟官员说话,旁边的人还在他耳边说些什么。顾景尘侧头,似乎也只是不经意一瞥。

但这一瞥,差点没让颜婧儿将玉佩扔出去。

她咽了咽口水,立即将玉佩转丢给段潇暮:“我不押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段潇暮一愣,然后突然笑起来。

渐渐的,各家棚子来了许多人,大多都是女眷,偶尔有男子过来也是被自家母亲喊来见礼的,兴许是间接相看。

颜婧儿就见有几个年轻男子脸红地走过来,说了两句话后又脸红地离开了。然后留在妇人旁边的女子就脸红地低头。

“嗨呀,”褚琬瞧着颇是新鲜:“没想到高门大户家的公子小姐也是这般相看的。”

颜婧儿扭头:“难道你相看过?”

褚琬脸红:“我当然没有,但我见隔壁的柳姐姐相看过。”

褚琬旁边还坐着她妹妹,今年九岁,胖乎乎的一个小姑娘,跟褚琬一样,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

她见颜婧儿扭头过来,零嘴也不好意思吃了,乖巧地笑。

颜婧儿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蛋,嘱咐道:“别吃太多,恭房离这里远着呢。”

“嗯。”她乖乖巧巧地应声。

“颜婧儿,”这时,褚琬低声道:“她们是不是在看你啊?”

周围基本都是女眷。

以前有什么活动各家府上搭棚子,丞相府都是空空荡荡的。难得今年丞相府的棚子里坐着女眷,自然引得众人稀奇。

当然,顾景尘有个异姓妹妹这事上京众人也知晓,只是没见过。因此,这会儿见了,就格外稀罕。

明理暗里的,往这边打量的人还挺多。

颜婧儿端端正正地坐着,自然感受到了那些目光。

不过跟以往感受到的不同,大多数目光都是极其友好的。

其中左前方有一道目光格外热情,看得颜婧儿不好意思,她抿唇朝那边的人笑了笑。

那边看她的是个姑娘,约莫十七八岁。柳叶眉,瓜子脸,皮肤白皙,模样也好看。

她见颜婧儿对她笑,居然还大胆地走了过来。

“你叫颜婧儿?”她问。

颜婧儿点头:“你是?”

“我是敏阳郡主。”

哦,就是那个在锦翠阁跟靖海侯府小姐发生争执的那个郡主。

颜婧儿之前还听过她彪悍的事迹呢,两人因为买同一支簪而闹到皇后跟前。

颜婧儿有点紧张,不知道她过来是要做什么。

但敏阳郡主很自来熟,也很热情,她说:“我比你大几岁,你也别这般客气,喊我姐姐也成。”

“…?”

“你哥哥人呢?”她问。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颜婧儿懂了,这敏阳郡主是冲着顾景尘来的。

“他去忙了,”颜婧儿说:“兴许过会儿就来。”

“无碍,我就随便问问。”

敏阳郡主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她手里握着团扇,半遮半笑的,看颜婧儿的目光就跟看自家妹妹似的亲切。

她邀请道:“过些日子,我将举办茶花宴,你可有空来?”

颜婧儿道:“多谢郡主美意,但我还在国子监上学,兴许不得闲。”

“那你何时得闲?”

“每月初一和十五才能休沐。”

“哦,不打紧。”敏阳郡主说:“我改成初一或十五举办也成。”

“……”

“那就这么说定了。”敏阳郡主显得很高兴:“明日我就派人下帖子给你。”

颜婧儿推辞不得,只得起身福了福:“多谢郡主。”

“呃…”敏阳郡主突然有点扭捏起来。

“郡主有话说?”颜婧儿问。

“是有件事想请婧儿妹妹帮忙。”

“郡主请讲。”

敏阳郡主凑近几分,低声道:“上次宫宴上我碰见你哥哥了,彼时不小心洒了茶水弄脏你哥哥的帕子。”

颜婧儿听得认真。

“后来我寻思着,这事是我之过,总该表示些什么。”

颜婧儿眼皮一跳,大概知道她想表示什么了。

果然,敏阳郡主羞涩一笑,说道:“既然弄脏了顾大人的帕子,总归得赔一条新的,所以……”

她悄悄从袖中拿出个小匣子递过来:“婧儿妹妹,一会儿你帮我赔给你哥哥好不好?”

“…我…这事…”

颜婧儿为难得很,心想要不然你自己递给他吧,她实在不便交托。

但敏阳郡主没给她考虑的时间,径直将小匣子放在她手里,说道:“如此,就多谢婧儿妹妹了。”

说完,她就扭腰离开了。

褚琬看得叹为观止,偷偷比了个大拇指。

可颜婧儿心下尴尬。她若是顾景尘的真妹妹还好,但她跟顾景尘关系微妙,怎么看都怎么不合适做委托的中间人。

她看着桌子上放的精致檀木匣子,犯愁得很。

过了会儿,顾景尘来了。

颜婧儿和褚琬,还有褚琬的妹妹都起身行礼。

“无需拘束。”顾景尘道。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绯红的官袍,兴许他今日陪皇上出宫不得闲,这会儿应该是抽空过来瞧一眼。

“大…”颜婧儿赶紧改口,问道:“哥哥可要喝茶?”

今天日头有些烈,适才见他一直站在高台顶着烈阳,想必挺热的。

顾景尘点头,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

颜婧儿从青花瓷壶里倒了一杯出来,突然想到什么又放回去。然后从旁取出普洱,准备重新给他沏茶。

“无碍,”顾景尘道:“就喝那个。”

可那个是她们姑娘家喝的花茶,甜腻腻的,兴许他会喝不惯,颜婧儿想。

不过还是依言递给了他。

顾景尘饮一口,动作顿了下。

颜婧儿慢吞吞地吃着果子,余光观察他的神情。见他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就一口喝尽了。

很快,顾景尘放下茶杯,问:“这是什么?”

颜婧儿顺着视线瞧过去,桌面上放着的正是之前敏阳郡主交托给她的匣子。

里头是张崭新的帕子,还绣了花。时下女子送男子帕子意味着什么,颜婧儿自然也是懂的。

她抿了抿唇,强行装作不尴尬,硬着头皮道:“是敏阳郡主托我送给哥哥的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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