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正身为三房长子,对家中的情况自然是了如指掌。
说起粮食,话题又绕回了挣钱上面。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唐俊杰继续说道:“我女婿战死后,朝廷给了一笔抚恤银,具体多少我们不清楚,不过到了阿柔这边还有五两银子,因为这五两银子和房子田地,我女婿那些兄弟硬是逼着阿柔改嫁。
阿柔刚刚丧夫,两个孩子又这么小,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改嫁,她不同意,钟家那边就使手段,把人往死了逼,甚至还抹黑她的名声,要不是同村的几个妇人看不过去,赶集的时候寻空跟我透了风声,我还不知道她在钟家的日子这么艰难。”
听到这里唐俊生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狠狠拍桌,“可恶!二哥,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说?你要是说了我们兄弟几个再加上阿正他们,定把钟家那些人收拾得连屁都不敢放!”
唐柔哽咽着替唐俊杰辩解:“三叔,是我不让我爹跟你们说的......一来,要是事情闹大了,我还在钟家,孩子们又小,你们走后,我们的日子肯定更不好过,二来,你们也忙,我也不想再给你们添堵......”
“什么话!”唐俊生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可惜他没胡子,说着他又瞪向唐俊杰,埋怨道:“大侄女不说,你也由着她胡来,白白让人欺负了去!”
唐俊杰又是一声叹息,有气无力地说道:“能怎么办?阿柔公婆还在,一个‘孝’字压下来,她能怎么反抗?再加上两个孩子到底是姓钟,钟家只要以他们要挟阿柔,阿柔也没办法。
知道对方只想要那些家财后,我们父女两合计了一下,干脆把那笔抚恤银给他们,作为交换条件,两个孩子都要跟我们走。
若是寻常年景,钟家那边还可能犹豫一下,可现在家家户户都没啥粮食,不可能养着这两个小的,要是留下孩子,他们转头给卖了,我们闹起来,钟家那边也不好做人。
权衡之后钟家答应我们带走两个孩子,条件是抚恤银和房子田地都要留下,大家签了文书,还去衙门盖了手印,往后阿柔和两个孩子跟钟家那边算是彻底断了关系。”
众人闻言,沉默了,断都断了,这会儿再闹也闹不起来了,只是这口气憋着实在令人恼火。
片刻后唐俊生长长吐了一口浊气,憋屈地说道:“罢了,大侄女也不要太难过,那样的亲戚不要也罢,正好两个孩子改姓唐,二哥这房也不怕后继无人。”
“我都没想这么多,你倒是安排得明明白白。”唐俊杰有些哭笑不得,看了唐柔和孩子们一眼,幽幽说道:“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些,而是打战这事,衙差去钟家报丧的时候,曾多嘴提了一句,好像是这回打了败战,咱们这边几乎全军覆没,连带兵的主帅也死了。
现在边关那边乱得很,什么人都有,更重要的是我打听到一些消息,似乎朝廷又要征兵了,咱们这里离边关最近,兵役肯定是躲不掉,我们家就我一个,横竖轮不到,可你们家有三个,阿正今年正好十五,若是朝廷文书下来,你们父子俩必须去一个。
不止是你们家,大哥那边也要出一个,这兵役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我这几天为了这事都快急白头了。”
唐俊杰早就想跟唐俊生说这事,可又不知道怎么提,毕竟消息还没下来,万一是假的岂不是害人家担惊受怕一场,要是真的,这事也躲不掉,平白惹人着急伤心。
唐俊生父子俩因为这番话皆白了脸,久久无言,倒是唐宁还算镇定,同唐柔问道:“大堂姐,那些衙差可还说别的?”
唐柔老实摇头,“当时我大受打击,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那话也是因为对方安慰我,我才记在心里,事后越想越不对劲,就跟我爹说了。”
唐俊杰忧愁地缓缓说道:“阿柔一说,我就急急忙忙去打听了,我是赶车的,拉的人多,一些小道消息也多,出了兵役这事,我还打听到其他的消息,说是朝廷除了征兵,还要征粮和征铁。”
“什么!”这回连唐宁都不淡定了,长大嘴巴惊呼道:“朝廷这是穷疯了吗?上半年的粮食都被收刮干净了,下半年收成又不好,我们上哪儿给粮食?还有这个征铁又是个什么东西?”
别怪她没见识,以前历史就学不好,看也没看过征税还征铁的,她现在真的是脑子一片空白了。
唐俊杰倒是面色如常,道:“你个小丫头不知道也是正常,朝廷通常是只征收粮食,征铁就是每家每户出几斤铁,这个铁可以是菜刀,也可以是大锅,或者其他铁打的农具,征铁这事不多见,我长这么大,也就遇上一回了。”
唐俊生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只是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都到了征铁这地步了,我们这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再说,现在家家户户能有几件铁器?那可都是吃饭活命的家伙事,都给征收了要大家怎么活!”
七尺硬汉这会儿也忍不住落下滚烫的眼泪,少年老成的唐正都被吓得没了主意。
唐宁半个身子都扑到了桌面上,眼巴巴地看着唐俊杰,“二伯,现在咱们怎么办啊?我爹和我大哥肯定不能去打战的,他们拿个锯齿小刀还行,让他们上阵杀敌就是去送命!
再说了,我娘辛辛苦苦在地里没日没夜的干活,也得不了多少粮食,今年冬天还不知道怎么过,要是粮食都被征收走了,我们一家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丫头你别说了......”唐俊杰无奈地朝唐宁递了个眼色。
唐宁这才发现唐俊生已经快要愁晕过去了,她吓得赶紧过去将人撑住,绞尽脑汁安慰道:“爹,天无绝人之路,实在过不下去了咱们大不了逃了就是,反正守着这里迟早也是饿死。”
或许因为她不是土生土长的人,对根没什么执念,现在一脑门就是想着如何躲开这些乱事,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