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心下一凛,宗室出身的她,自是知道当年‘杨奉案’的真相。

杨奉案也罢、追缴国库也好,说穿了都只是帝王的手段,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翦除异己。

回想家中老人偶尔提及的陈年旧案,再联想当下的朝局,陈氏忽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前些日子萦绕心头的一种莫名的怪异感觉,今日也终有了答案:难怪她总觉得宫里和京城的气氛很不对劲,当今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一改往日的宽厚和善,言辞间竟带着几分罕见的戾气。

之前大家还以为皇帝是心忧太子的病,情急之下才有些情绪失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

不是陈氏或是一干皇亲看不破,实在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皇帝偏爱太子,哪怕太子要死了,他也要把皇位传给太子的嫡长子,他的好太孙,全然不顾身边还有几个业已成家立业的儿子。

而一旦太孙即位,主少而国疑,又有这么多的成年王爷环伺其身,武宗时的‘五王之乱’没准儿还会重演呢。

皇帝性子温和,可也是经历过那番战乱的,所以才会提前做准备。

如果说太祖的‘杨奉案’是针对开国元勋和朝中重臣,那么今上准备发起的‘国库欠银案’则是冲着皇亲和勋爵人家来的。没办法,谁让这些人家都是国库的欠债大户呢。

除此之外,陈氏还想到了更深一层的意思。如今皇位上坐着的算是她的堂伯父,对于自家人,陈氏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皇帝忽然掀起‘国库欠银案’,估计还有试探、考校的意思。

皇帝约莫也想看看,臣下对于他这个皇帝的话知否百分百心悦诚服,对于他的旨意肯不肯真心实意的执行。

谢向晚说得对,追缴国库看似皇帝不经意间的一个突发奇想,仿佛是件小事,毕竟皇帝一辈子都是个宽厚和顺的老好人,没道理临了来个‘晚节不保’。

然而大家却忽略了一点,当今圣人再温和、再儒雅、再牲畜无害,他也是个万万人之上的君王,掌握着大周朝所有臣民的生杀大权。

陈氏还知道一点,那就是越老实、越平和的人,一旦真发起飙来就越是惊天动地,其凌厉、狂暴程度绝对不亚于嗜血冷酷的太祖爷。

而且纵观当下京城权贵们的表现,陈氏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皇帝想追缴国库,并没有发明旨,但私底下却是透过口风的,京中的百官和权贵们也都心知肚明,却无一人主动响应。

此事看似平常,可落在皇帝眼中,却是不可饶恕的大错——这些人竟然不把朕放在眼里?如今朕还活着,他们就敢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敢阳奉阴违,倘哪日朕去了,留下年幼的太孙,岂不被这群不忠不义的臣子欺负到死呀。

追缴国库什么的,还只是件小事,且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臣下就敢如此‘应付’。

皇帝有些不确定了,如果太子死了,他想越过其它儿子,把皇位传给更聪明伶俐的孙儿,那些臣子、那些宗室就算不敢明着跳起来反对,也会暗地里给孙儿下绊子呀。

有了这些想头的皇帝接下来会做什么?

陈氏摇摇头,她不敢继续猜下去了,拿帕子轻轻按了按嘴唇,定了定心神,抬头笑道:“嗯,妙善这孩子真是有心了。对了,她可还有什么话要带给我?”

宫嬷嬷亦是宫里混出来的伶俐人儿,知道陈氏已经将那些话听在了心中,谢向晚请托的事儿算是办成了,悄悄舒了口气,浅笑回道:“谢大小姐还说京中诸事有劳少夫人了,倘或府里银钱上有什么不趁手,不拘是她那里,还是谢家,都可帮衬一二。”

唔,这个嘛……陈氏的手笼子袖子里轻轻捻动着,默默盘算着账面上能支用的银钱。

成国公府一共欠了七十余万两,可公中的账面上只有三四万两,而国公府名下的田庄、铺子以及诸多产业加吧起来,约莫也有个三四十万两。

这也不够。

别看这几年陈氏和谢家做生意挣了不少钱,但大部分都用来填国公府的亏空了。有剩余的银钱,那啥,也变成陈夫人的‘私房’了。

这些私房钱,陈氏自是要留给自己的儿女,想要用它来偿还国公府几十年来欠下的滥债,陈氏真心不愿意。

可若是不动用自己的私房钱,陈家就算把祭田都卖了也不够还债的,皇帝真若追究下来,倒霉的还是国公爷、世子这一房呀。

咬牙想了想,陈氏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咱们国公府虽不如过去显赫,但也不是落魄人家,这几十万银子还是能拿得出来的……不过,妙善的心意我领了,呵呵,她可真是个好孩子呀,洪家妹妹能有这样的女儿,着实有福气!”

宫嬷嬷虽是陈氏请来的教养嬷嬷,旧年里两人也曾有些交情,但彼此的情分还没有深到探讨国公府的家务事。

又闲话了几句,陈氏好生谢过宫嬷嬷的辛苦,这才命小丫鬟将她送出去。

把人打发出去后,陈氏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贵妃榻上,反复思索着这件事该如何操作对自己的利益最大。

一刻钟后,方才那媳妇子亲自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少夫人,厨房刚炖好的,您趁热喝!”

那媳妇子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恭敬的服侍陈氏。

陈氏却摆摆手,“先放下吧,我这会儿没胃口。对了,世子爷呢?可回来了?”

媳妇子忙回道:“刚回来,老奴从厨房过来的时候,正巧碰到世子爷身边的小厮,便顺口问了句,小厮说世子爷去了书房,说是刚得了一本南朝的古籍——”

陈氏无奈的闭了闭眼,她的丈夫千好万好就是这点不好,爱好个风雅,整日往家里捣鼓些古籍、古画、古董和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每件东西看着乱七八糟,动辄却要几千、乃至上万两的银子。

陈氏也是郡王府出身的大小姐,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眼光也是有的,可她实在看不出丈夫收藏的‘宝贝’有什么独特之处。

倘或真是名人名家的手笔,花点儿钱买回来倒也划算,偏、偏……

唉,面对一堆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扒拉出来的破烂儿,陈氏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府里的财政会如此窘迫,爱好美食、美女的国公爷,以及痴迷收藏的世子爷绝对居功至伟呀。

想到这对活宝父子档,陈氏忽变了主意——

她的私房打死不能动,至于债务嘛,哼,既然是两代国公爷一手造就的,那就让他们也尝尝穷困的滋味儿,好歹也要让国公府的人知道,没有她这个‘自甘堕落’与商贾做生意的主母,国公府的日子将会是个什么样子!

“兰香,给我收拾收拾,我要去见世子爷!”

……

过了几日,恰逢十五,是大朝会的日子。

朝堂上,成国公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上书皇帝,表示自家已经变卖了所有能卖的产业,堪堪凑齐七十三万五千八百两纹银,准备归还国库的欠款。

折子刚读了一半,四周便想起嘁嘁喳喳的议论声,几位与成国公相熟的人家更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心里暗骂:啧啧,这个老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竟举家还债。

即便是不相熟的人家,都是住在京城的,也听说了最近一段时间成国公府一直在清点名下的产业。那时大家还以为成国公不过是做做样子,投个石子儿,探探皇帝的口风呢。

没想到呀没想到,这个纨绔了一辈子的成国公竟然有如此气量和胆魄,竟敢在一干围观的人群中冲出来做‘出头鸟’。

成国公才不管众人怎么议论呢,他一边忍着心头滴血,一边朗声念奏折,顺便还拿眼角瞥龙椅上皇帝的表情。

噫,皇帝的表情很不错哦。只见他嘴角上翘,布满细密周围的眼角也带着笑意。

儿子、儿媳妇竟然猜中了!

皇帝果然是想借国库欠款一事发难,而他成国公府第一个出来表态,一为皇帝圆了面子,二也大大的表了忠心。

陈氏说得对,既然左右都要还钱,为何不做足了姿态,好让皇帝知道,咱们成国公府最听皇帝的话,哪怕是一句不经意的玩笑,咱们国公府也会倾全家之力完成!

成国公心里大定,念完奏折,再次跪地请罪。

一整套做下来很是漂亮,至少皇帝很满意,当场便连连夸了成国公三个‘好’字。

然后,皇帝命户部尚书亲自去接收欠款,再然后,皇帝忽然发现成国公世子在礼部‘历练’了十多年,表现很不错,可以加加担子了,便大笔一挥,任命成国公世子为礼部员外郎,连升三级。

这下子大家都明白皇帝的意思了,延恩伯府第二个上书表示还债,接着又有几家紧跟其上。

但还有更多的人家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心里又有些侥幸,或许还觉得自己在皇帝面前够体面,所以百般诉苦、哭穷,硬是拖着不还帐。

不管是还钱的还是不还钱的,家里家外的都很是热闹,京城的酒肆茶楼更是热议纷纷。

在这么大的八卦面前,定国公府的二公子失踪的消息,也就成了一粒石子落在大湖中,除了些许浪花,再无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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