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章 新世界

占据了整个高加索的光之巨树迸发哀鸣。

恐怖的伤痕自其中浮现,流出宛如鲜血的瀑布洪流。

代表着神明的辉光自天穹之上摇曳着,黯淡地闪烁,直到最后,伴随着破裂的轰鸣,彻底消散。

人间乐土之上,浮现出一道惨烈的裂隙。

洞彻了整个轴心之后,自内而外,被彻底彻底贯穿,将其根基和结构彻底摧垮,将永恒寂静的天国彻底毁灭。

分崩离析的乐园之中,曾经一切辉煌都彻底坍塌了。

大地被火焰所吞没,河流蒸发,一切死者的魂灵消散在摇曳的影子中,曾经足以令任何人都心驰神往的乐园已经彻底破裂。

而神明被钉在裂隙的最中央。

任由剑刃贯穿了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的反抗。

只是微笑着,凝视着面前的敌人,等待着即将降临的解脱。

可是,剑刃却戛然而止。

在毁灭到来之前。

就如同早就计划好的那样。

毫不顾忌自己可能被神明的一击所毁灭,如同往日的亚伯拉罕一样,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果然,你只是……想要死而已吧?”

在寂静之中,叶清玄凝视着那一张被鲜血覆盖的脸,疲惫地坐倒在地上:“你就这么地想要死在我的手里吗,夏尔?”

“这样不好么?”

夏尔凝视着破裂的天空,轻声呢喃:“这才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这个世界不需要神灵……从一开始,我就明白的。只要我活着,一切的价值都会化为乌有。”

“……这个世界,不需要我。”

他终于露出真正地笑容,像过去那样,软弱又柔和。

叶清玄沉默。

悲凉地垂下眼睛。

“别再像是孩子一样啦,小叶子,也不要再犹豫了。”

夏尔展开双臂,就像拥抱着坍塌的乐园一样,迎接终结的到来:“就当是怜悯我也好,做你应当做的事情。来吧,杀了我,去拯救你的世界。”

于是,叶清玄伸手,握紧了剑柄,将剑刃自他胸腔的裂口抽出。

燃烧的残光高举而起,宛如天国的余晖。

照亮了夏尔破碎的笑容。

叶清玄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裂隙自剑刃之上浮现。

在叶清玄的手中上,足以杀死神明的武器被折断了,千百道碎片飞扬在空中,焕发清脆的余音。

在剑刃切裂的手中,有赤红的血自伤痕中流出,落在夏尔的脸上,带着铁锈的气息。

“夏尔,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拯救世界——”

他说,“是为了拯救你。”

自那一只手掌的伤口中,无数以太的细碎结晶浮现,渺小的宛如微尘,可是却繁复得像是世界在运转。

那是从白汐那里借来的东西,铭刻在血中的炼金矩阵。

低沉的咏叹调自其中流淌,宁静而悠远。

千丝万缕的念线之中,它们交织在一处,编制出灵魂的雏形。

烛火的微光自其中焕发,倒映在叶清玄的眼瞳中,仿佛要照亮漆黑的世界。

“所以,忍受痛苦吧,夏尔,这不绝是最后一次。”

他展开手掌,向着面前的神明之子洒下救赎的辉光:

“——我不会容许你孤独地死去。”

寂静里,烛火的微光自叶清玄的手中落下,划过笔直的轨迹,没入了夏尔的胸腔,消失在剑刃的伤痕中。

那一瞬,嘶哑的悲鸣自神明的口中迸发。

那是天地动荡的轰鸣。

纯粹的光焰自夏尔的躯壳之中迸发而出,宛如洪流一般席卷,所过之处,将破碎的乐园吞没,将人间的乐土点燃,令一切焚烧在这悲鸣里。

那是火焰和痛苦。

残忍地杀死了一切,将神灵拉下祭坛,令天国陨落在地狱的火中。

先是伊甸的天国,紧接着是权杖、宿命之章,乃至一切乐理……一切的奇迹和伟力都在火焰之中付之一炬。

将一切都夺走之后,将人的原罪填充进那一具空空荡荡的躯壳之中。

先是悲伤和彷徨,然后是愤怒和绝望……

在悲鸣之中,将天灾杀死,令人类苏生。

……

在以太界的深处,乱流终于重归平静。

无数幸存的乐师在余悸和狂喜中仰望着最高处,凝视着伊甸的坍塌,那庞大的国度之上,无数柱础缓缓断裂,消散。

庞大的界域迎来了最终的垮塌,飘飞在高层维度的深远领域之中,消失不见。

神明在陨落。

伴随着前所未有的轰鸣,高加索的大地沉浸在动荡之中。

无数宛如鲜血的洪流自高耸的光芒之书上流淌而下,令净化之后的荒芜大地重新被尘世所污染,令曾经的冻土和荒原归还。

伴随着光芒之树的破碎,无数尘封的羽翼自高加索的国土之上浮现,点燃了漆黑的长夜,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包裹在内。

它们未曾展开,便迎来了崩解,化作星辰的闪光,归于以太的汪洋之中。只留下遥远又悲伤的歌,悲悯着乐园的终结。

神明的救赎,平静的世界,安宁的乐园……

最终,还是被人类所拒绝。

所存留的,只有那未曾改变的世界。

星辰依旧照耀。

那些细碎的光芒从天穹之上洒落,照亮了乐园的余烬,还有那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眸,疲惫又静默,仿佛自长眠中惊醒,难以适应生命所带来的痛苦。

“小叶子,新的时代会到来吗?”

夏尔轻声呢喃:“你所期望的美好世界,真的会到来吗?”

“会的。”

叶清玄颔首。

“那样的世界会像现在这样充满纷争吗?”

“也还是会吧。”叶清玄说:“如果这是人类本性的话。”

“我相信,这不是。”

夏尔轻声地笑起来了,“纷争……终有一日会结束的吧?大地上每个人相亲相爱,就像是在神的国度中那样,或许依旧会有烦恼和忧愁,但长久的和平与安稳的人生将会令每一个人都能够正直地面对一切。那样的世界,是会到来的吧?”

他期冀地凝望着叶青玄,“能够让大家不伤害其他人而活着的世界,是存在的吧?”

“嗯,会有那么一天的。”

叶清玄颔首,向他许诺:“到了那一天,就连我所创造的新世界都会被人当做古老的东西所舍弃。完美的世界会从百倍强于我们的人手中缔造而出。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可他的话没有得到回答。

当叶清玄看过去时才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就好像重逢了阔别已久的美梦,带着微笑,沉静又安宁。

叶清玄愣了一下,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他的身上。

“睡吧,夏尔。”

他轻声呢喃。

噩梦已经结束了。

你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

当叶清玄从地上起身时候,神情便恢复了静谧。

或许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或许,还有一点问题没有弄完。

他凝视着面前人间乐土的最后残骸,视线便仿佛穿过了物质的阻隔,落在以太界的最深处一样,看着余波渐渐平静的遥远世界。

抓紧这最后的时间。

而在这寂静里,他忽然有一种切实的明悟:或许,对于以太而言……人类才是突如其来的天灾吧?

为所欲为地闯入这个寂静的世界里,擅自创造了自己的文明,自居为万物的灵长,自认为拥有了一切。

创造、毁灭、兴起、灭亡,全神贯注地诠释着自己的悲喜,却从未曾问过这里真正的主人。

“不论是大源也好,其他的什么也罢。”

叶清玄轻声说:“你在看着我,对吗?”

那一瞬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在这一片宁静之中,那回荡在以太界最深处的余波中,仿佛传来了隐约的回应。

无穷尽的以太之海动荡着,凭借着神明陨落所掀起的庞大余波,勾勒出遥远的轮廓。

恰似一双模糊的眼瞳,自长眠的间隙,向着尘世投来了匆匆一瞥。

静静地凝视着他。

倾听他的话语。

或许,那才是一切奥秘和力量的尽头,一切以太的源头和归宿,人类梦寐以求的大源。

相较祂所经历的久远时光,人类的千百年,不过是短短的一瞬。无数次王朝兴起和灭亡,对祂而言,也不过是一场长眠。

局限于物质之中的人类从未曾触及过祂的神髓,在数百年来,人类藉取以太的力量,挥霍着奇迹,扰动着祂的梦。

于是,在庞杂的祈愿和悲鸣里诞生了名为“天灾”和“神明”的泡影。

到如今,或许就算是祂也感觉到无奈和厌烦了吧?

在这仿佛永恒的寂静中,叶清玄凝视着祂的眼眸,说出了来自人类的请求。

“我想要跟这个世界谈一谈。”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时光仿佛停止了流动,人的感知无从领会它那深邃的流淌。

当第一片落雪自天空上洒落的时候,短暂又平和的谈话便告以终结。

“那么,感谢您的慷慨。”

叶清玄起身,抚胸行礼,以人类的礼仪道别:“遵照约定,自此之后,以太之网将会主持以太界的运转,彻底封锁人类通往大源的路径。再不会有新的天灾诞生,也不会有人干扰大源的寂静长眠。”

“或许等下一次醒来,这个世界又会不一样了吧?”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语。

伴随着以太界中最后的余波消散,以太之海恢复了平静。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无人知晓,有一扇遥远的门扉悄然关闭。

这个世界迎来了新的时代。

以如此悄无声息的方式。

……

……

当冰海的尽头浮现出隐约的阳光时,巴赫看到了远方叶清玄的身影,第一个自那一片荒芜大地上走出的人。

带来了战争的最后的结局。

他抬起头,坐在冰面上,去仰望着那个沉默的年轻人。漫长的一夜过去之后,都是同样疲惫的眼瞳。

叶清玄告诉他:“都结束了。”

“神呢?”巴赫问。

“已经死了。”

这是叶清玄的回答。

好像明白了什么,巴赫颔首,再没有说话。

两个人沉默地看着远处渐渐升起地太阳。

许久之后,叶清玄把最后一根烟抽完。

“我要走了,要我捎你一程吗?”

“不用了,谢谢。”

巴赫笑了笑,将冷掉的烟斗放在身边:“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就好。”

“那么,再见。”

“嗯,再见。”

巴赫微笑着,没有目送他离去,只是凝望着太阳升起的地方。

很久,很久。

他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旧的时代,就此落幕。

尾声 潮与风

潮声里吹来远方的风。

无尽的碧蓝海面之上,赤龙之旗自钢铁之船上高悬,伴随着舰队乘风破浪,掀起浩荡的波澜,笔直向前。

“还有多远?”

“就快了,陛下。”克里斯汀回答:“就快了。”

于是玛丽的神情再度恢复了平静和镇定,女皇陛下一如既往的威严,除非及其了解她的人,否则便看不出她好像有些紧张,坐立不安。

一路上问过很多次,克里斯汀只能重复同样的回答。好在,这一次,远方终于能够看得见远方城市的轮廓。

“才三个月啊。”

克里斯汀放下了望镜,轻声叹息:“已经变得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啊。”

自甲板上巡视归来的杰兰特笑了笑,“毕竟是神之手阁下,就算创造出什么奇迹来都不会让人吃惊。可惜,年纪轻轻就踏进了‘坟墓’里……”

如今的杰兰特刚刚过了三十五岁的生日,看上去已经不复年轻,但依旧充满了俊朗的男性魅力。尤其他的性格不似前任特里斯坦那么死板,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忍不住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

结果话音刚落,他就察觉到了两道不快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

“杰兰特卿!”

克里斯汀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蠢货!

自觉失言的杰兰特顿时尴尬地向女皇行礼,不敢再待下去,找了个借口又准备跑到甲板上再溜达一圈。

可刚刚踏上甲板,便听见观测舰传来的刺耳警报声。

一瞬间,整个护航的皇家舰队都迅速地进入了警戒状态,旗舰皇家之光上更是有龙威浮现,暴戾地兽性自海面的倒影中浮现,冷眼凝视着天空。

而就在天空之上,庞大的阴影骤然浮现。

就仿佛有庞然大物骤然撞碎了天穹,在飓风席卷的轰鸣之中,撕裂云层,如有实质的厚重阴影向着海面投下。

覆盖在皇家舰队之上。

一瞬间,饶是暗中已经做好开炮准备的海军也没有反应过来。

那是……什么?

在所有人错愕的神情中,天空之上,庞大的城市奏响了宏伟的旋律,呼应着天和地的脉动,似缓实疾地向着前方前进。

所过之处,拱拖在城市之下的以太之海掀起了层层银色的波澜。

瑰丽而宏大的奇迹降临在尘世之间。

“不要轻举妄动!”

最先反应过来的杰兰特通告全舰:“那是和我们一样受邀前往云楼的有翼之民,保持戒备,应该只是一个误会。启示乐师先问清对方来意,警告事故风险,要求对方迅速退出我方海防区。”

虽然话这么说,但作为皇室护卫者,杰兰特难免心中不快。

堂堂安格鲁的皇家舰队,甚至要有女皇陛下的坐舰,如今被一群长着翅膀的鸟人按照字面意义骑在头上,往严重一点来说,这已经不是外交事故的范畴了吧?

在敏感时期,几乎可以看做宣战了。

而且,只是赶个路而已,就近乎大动干戈的将整个国土都通过以太界为中转,隔着数十万公里,搬到这里来……那位女皇陛下究竟有多闲啊!

表示郑重全家赴宴就算了,哪里有把房子也带过来的?

几乎和皇家舰队的反应同样迅速,一队环绕在天空上位国土护航的有翼之民缓缓地接近,停在了安全距离上,俯身行礼致歉,然后又迅速地转身而去,跟上队列。

千百万只飞鸟拱卫着飘飞在天空之上的城池,加快了速度,离开了皇家舰队的射程。

警报解除。

杰兰特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又开始头疼怎么跟自己家陛下汇报这件事儿了。

而就在舰桥之上,沉默的玛丽忽然发出声音。

“克里斯汀?”

“陛下——”

凛然的女骑士俯身:“您有何吩咐?”

“速度加快一些。”玛丽面无表情,“我们要比他们先到。”

“是。”

克里斯汀颔首,转身下令,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自己家陛下悄悄地咬着嘴唇,轻声嘀咕:“早知道,就应该把卫星岛也带过来的……”

结果,是因为排场被比下去在生气么?

克里斯汀忍不住苦笑。

明明在其他时候都那么威严,但在涉及到叶亲王的时候,就变得很孩子气啊……

伴随着舰队的加速,远方城市的影踪渐渐的放大,如钢铁所锻造出的庞大城市显露出自身的轮廓。

完全和原本的云楼截然不同。

自那位神之手以叶氏的族地从柳氏手里拿回了云楼城之后,原本旧的云楼城就在一夜之间被推平——不,与其说是推平,倒不如说是被字面意义上的“连根拔起”,然后丢进附近的海床里作为卫星城的地基。

在原本空空如也的地基之上,再造新的地壳运动,令海床隆起,一夜之间,令云楼城的面积扩大了数倍有余。

然后,在新的根基之上,钢铁如树一般自地上生长而出,前所未有的变化乐章几乎将方圆数千海里之内的一切铁矿尽数抽空了,所造就出的便是如今闪耀着漠然铁光的威严城池。

倘若原本神之手毁灭的力量令诸国心悸的话,那么如今创造的手段业已让无数人心折。

自神明陨落之后,这位神之手便是百代以来前所未有的人间至强,只要愿意,随时能够威压诸国,成为新的人间之神。

而令所有人庆幸的是,自高加索一行之后,这位神之子便离开了安格鲁,自云楼离群索居,甚至近乎无偿地向着全世界公开了以太之网的接入许可,将这一份本能够独占的力量分享给了世界上所有人。

自从神圣之釜破灭之后,除非成就权杖的乐师,将自身一半转化为了以太体,否则便会发现,自己和以太沟通的难度瞬间飙升了数十倍,而且乐章稳定性更是低得吓人,动辄爆炸,引来不可测的未知后果。

短短的三天,不知道有多少乐师被自己的实验室炸上天。

原本初代三王所建立的规则伴随着神圣之釜的毁灭,已经被彻底废除了。而崛起的以太之网则彻底的主导了以太界的运行。

哪怕是往昔高高在上的权杖乐师,如今也必须向以太之网低头。

为了表示自己无意以这一份力量独裁世界,那位神之手甚至将负责运行以太之网的机构自皇家研究院中抽离。

包括牛顿在内,所有必要的骨干统一脱离了原本的国籍,成为了不属于任何国家的国际人士。

而以太之网的运营已经面向全世界进行招募,只要合格的乐师便能够参与。

所有接入以太之网的技术全部公开,原则上而言,每一个国家都能够对本地的以太之网进行维护和运营。

在接管了神圣之釜残留的所有乐理和渠道之后,以太之网已经成为了如今的人类利用以太的唯一方式。

乐师们也迎来了数百年以来最大的转变,自旧的半神变成了新的工程师。

这一份力量将会为全人类所有,绝不会被个人和组织所垄断……反正话是这么说的,你们就爱信不信吧。

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往后数十年,这个世界恐怕大多数事情,不论是战争还是和平,甚至国家的兴旺和废立,都由这位神之手一言而决了。

尤其是在弑神之前,这位神之手就已经在诸国之间掀起了一轮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

如今,在诸国胆颤心惊地等待了三个月之后,终于等到了这位神之手的新动作。

——一张婚礼的请帖。

嗯,来自云楼城上邀请。

我,叶清玄,要结婚了。

你们带点礼物看看就行了,也别指望其他的什么了。

如果将请帖上优雅而不失风度的内容翻译一下的话,大概就是上面的意思了。

结婚啊,结婚好啊!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松了一口气。

虽然肯定捞不到好处,而且礼金绝不能少,但不论从什么意义上而言,结婚了的人肯定要比不结婚之前的人要稳重一些,不会偶尔脑子一拍就瞎胡乱搞。

而且结合叶清玄这些日子以来对云楼的建设,俨然就是一副结了婚之后就呆在家好好过日子,闲着没事儿不出门的姿态了。

而且,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那位神之手就会开始精致的中年养生生活……很多事情都可以用威士忌加枸杞来解决,岂不美哉!

简直是普天同庆!

不论是暗中松了一口气的诸国,还是民间只是单纯感谢叶清玄拯救了他们的平民,都毫不介意为这一场婚礼献上自己的祝福。

可以说,这件事里除了震旦属下的太常寺之外,就没有人不开心了。

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婚礼上。

婚礼的两位主角,一位是只要愿意,就能够以神明姿态降临人间的神之手,一位震旦的至上皇帝,龙脉之首,百代以来最接近完美的龙脉之子。

那么,问题来了——

皇帝是不能出嫁的,哪怕把三公九卿全都打死,也是绝不能出嫁的,否则震旦国统就立刻不稳,而陛下又不愿意禅让……难道到时候要叶家主顶着一块红铺盖来入赘?

那么,到底是谁嫁给谁?

虽然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但碍于陛下面子,和其他种种原因,但凡不想死的人都没有把这句话直说出来。

因此,太常卿熬到快要脑淤血之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按照西式的婚礼来不就可以了嘛!

而且叶家主身上还有个主教衔呐!虽然教团如今已经名存实亡,但教团式的婚礼,东西方都还是会认可的。

虽然这个主意有点馊,但把皮球丢给那群夷人去头疼不就好了?

到时候,婚已经结了,谁嫁给谁,还重要吗?

反正陛下终究还是陛下,其他的事儿,还是不要管比较好。

在朝堂上下的政治智慧和叶公爵的首肯之下,再经过几位贤明联名上书,大家在朝会上装模作样地走了个程序之后,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最后的结果,便是这一场短时间内仿佛汇聚了全世界焦点的婚礼。

虽然时间定在了两个月之后,有很多人提前一个月就已经到了,期望能够在这之前“碰巧”和神之手阁下会个面,结果二十多天过去了,什么都没捞着。

而就在婚礼当天,真正重量级的客人才登场。

皇家之光开到码头的时候,正好紧跟在勃艮第使团后面。

原本被克里斯汀劝得有点平静的玛丽,在登上甲板,看到港口那位和勃艮第第一公民相谈甚欢的阿瓦隆亲王时,瞬间又缩回了舱室里,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照镜子的欲望。

“克里斯汀,我这身衣服看上去怎么样?”她求救一样地拉着自己的骑士,“是不是有些不够庄重?”

克里斯汀无奈叹息。

“好吧。”

玛丽咬了一下嘴唇,深吸了两口气,努力镇定下来。

“走吧。”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嗯,毕竟也不好让人久等。”

就在她踏下舷梯的时候,便看到等待在码头之上婚礼主角。

他披着迎客的盛装,微笑着,向着自己曾经的皇帝俯身行礼。

“好久不见,陛下,您风采依旧。”

“哪里,叶先生才是。”

玛丽想要客套一下,可是不知道为何,说话的时候,鼻子就忍不住有些发酸:“那个,我……”

可就在那一瞬间,克里斯汀勃然色变,扑向了玛丽,圆桌骑士团拔剑的声音不绝于耳,一群披着动力装甲的骑士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钻出来,用自己的身体拦在了玛丽的前面,戒备森严。

嘭!

“嘿呀!”

伴随着一声轻快地呼喊,从天而降的东西坠落在了玛丽的身旁,掀起一片沉闷的回响,尘埃飞扬。

就在一众人或是错愕,或是警戒的视线中,仿佛有一缕火焰的光从尘埃之后浮现。

在众目睽睽之下,有翼之民的皇帝从天而降,庄严地宛如天罚烈火,赤红的衣裙招展在风中,不染尘埃。

然而手里却捧着一把零食,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就好像没有察觉到周围异常的气氛,她娴熟地伸手,扯着面前男人的衣角:“叶清玄,叶清玄,有吃的吗?我饿了。”

叶清玄表情抽搐着,看着她怀里那一大袋子零食,无言以对。

直到这个时候,紧追着自己家皇帝从天上飞下来的有翼之民们才姗姗来迟,卡里古拉一落地,看到这见鬼的场景,眼前就忍不住一黑。

完犊子了。

他拍了一把额头,无奈地腆着脸凑到安格鲁使团前面去道歉。

可偏偏自己家皇帝还一无所觉,正扯着婚礼的主人打听着菜单:“叶清玄,听爷爷说晚餐里有烤企鹅,是真的吗?”

叶清玄一脸懵逼,回头看向华生:

“还有这节目?”

“……就当有吧。”

华生的心情也很复杂,只能凑过来压低声音说:“等会儿我叫人去跟厨房吩咐一下,大不了叫人召唤一只出来杀了吃。”

“……”

叶清玄的表情抽搐着,只能希望在自己结婚的晚宴上不会出现集体性食物中毒了。

“你们结婚好麻烦啊。”

艾尔莎打量着四周的景象,摇头感叹:“我们结婚都是到了晚上请大家吃饭之后,直接抱着新娘去睡觉的。对了,叶清玄,你也会抱着别人去睡觉吗?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啊?放心,我就看看,我不说话。”

“……”

叶清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了。

万幸的是,华生看够了热闹之后,终究还是良心未泯,凑过来解围:“殿下,您该去换衣服了。”

“是、是吗?”

叶清玄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颔首道别:“容我失陪。”

只留下犹豫半天终于鼓起勇气的玛丽在原地,僵硬在原地,几乎整个人都变成了灰白色。

叶先生,我还有话要说啊……

“怎么啦?”

艾尔莎好奇地端详着她:“大姐姐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啊?”

“不,没什么。”

玛丽勉强地笑了一下,心情复杂,难以言喻。

“来,吃糖。”艾尔莎眨巴着眼睛,好像明白了什么,宽慰着她:“用不着难过嘛,结了婚也可以做朋友嘛。”

“诶?”

玛丽愣住了。

就好像“卡啪”一下,被拨动了一个了不得的开关,得到了什么全新的领悟。

“是啊……”

她轻声呢喃,眼神亮起来了:“结了婚还可以是朋友呢。”

在旁边,克里斯汀痛苦地别过头。

不,陛下,她说的那个“朋友”,和你说的那个“朋友”……完全不是一个意思呀!

……

……

而就在更衣室里,此刻也一片手忙脚乱。

叶清玄今天第四次换着累赘的衣服,偏偏旁边的华生还在不断地添乱,将一叠文件塞过来。

“按照你的要求,第一届委员会的结构已经搭好了,这里是初步整理出的名单。不过,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掌控世界的权利就这么分享出去,真的好么?”

“没什么不好吧?”

叶清玄抬头看着名单,任由侍从将自己变成衣服架子,套上一层又一层的礼服:“我可受不了赤之王那种如履薄冰的生活,就放我休个假吧。等等,这里怎么少了几个人?”

“哦,被我剔掉了。”

华生耸肩,将另一叠文件塞过来:“这里是今天发过来的调查报告。一群蠢货,在背地里资助阿斯加德的残兵败将搞什么自由军,还自以为很隐秘。你一给点好脸色,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把染坊开起来了不过,我怀疑这群跳梁小丑的背后还有其他人再主导,要继续查下去么?肯定还能扯出几个了不得的蛀虫出来……”

“算了吧。”

叶清玄无奈摇头,“把这东西丢给他们看看就行了,不要杀气那么大。等出了事儿你再收拾他们也来不及啊。”

“反正麻烦活儿就丢给我是吧?”

华生的心情顿时很复杂,“早晚我会过劳死的,叶清玄。”

“华生,不要小看自己。”叶清玄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史东活了二百多呢。”

“……”

华生不想说话了,转身走开。

直到叶清玄推门出来,看到他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心里顿时觉得有些不妙:“怎么了?”

“陛下不见啦。”

叶清玄一脸懵逼:“哪个陛下?”

华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和你结婚的那个。”

然后,叶清玄开始面对这个诡异的人生难题。

——结婚当天,新娘找不见了,怎么办?

……

……

半个小时后,当叶清玄从卧室的阳台翻到屋顶上的候,终于看到了白汐。

她穿着白色的婚纱,坐在瓦片,不怕婚纱上沾上灰尘,优哉游哉地看着海,手里还端着果盘,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造成多大的麻烦,看到叶清玄,还大大咧咧地挥手:

“表哥你来啦。”

说完之后,她自己愣了一下,若有所思:“不对,以后就不能叫表哥了吧?”

“这种事情,随你喜欢。”

叶清玄没好气地揉着她的头发,“不会事到临头害怕了吧?”

“才没有,还不是你叫的人太多了,烦得不行!”

白汐瞪了他一眼,旋即,眼神就变得有些黯淡:“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会想起过去的事情。”

“因为云楼?”

“不是这里,这里也没什么值得回忆的。”白汐摇头,看着他:“我是说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

“哦……”

叶清玄幽幽地看着他:“你是说你第一见面就陷害我的事情?”

“啊哈哈,那么过分的事情有发生过吗?”

白汐眨巴着眼睛,一脸纯真,好像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一样。

“有,而且发生过不止一次。还有那一次你在水果店的事,你和夏尔啊,拿了人家的东西就跑,害得我和老师跟在后面很尴尬啊。还有,吃自助的那一次也是!剩了那么多,还把东西丢到我盘子里,害我被人家抓着要罚款……”

还没说完,就被白汐踹了一脚:“记得那么清楚干嘛?”

“只记得这些而已。”

叶清玄摇头苦笑:“很多事情都忘啦。”

“昨天晚上,我梦见了老师和夏尔了,他们说要来参加我的婚礼。”白汐低着头,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我很想他们。”

“我也是。”

叶清玄伸手,将她抱起来,就像是抱着一个大号的娃娃。那个女孩儿靠在他的怀里,低头,看着身上的婚纱,眼神就变得飘忽起来:“表哥,现在的我,依然活在梦里吧?”

“是美梦吗?”

“嗯。”白汐点头。

叶清玄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就让美梦一直持续下去吧。”

“你会同我一起吗?”

白汐看着他,神情严肃:“最后一次提醒你,我可是很难缠的。”

“放心吧。”叶清玄低下头,蹭了蹭她的脸,轻声笑着:“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

于是,白汐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婚纱,将灰尘拍掉之后,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好像自己没有害羞一样。

“走吧,婚礼要开始了。”

“好。”

叶清玄握住了她的手。

……

当钟声响起的时候,被叫来当伴娘的萝拉终于在最后一刻,给白汐把新的婚纱换好,深感自己当初订两套婚纱的决定有多么的英明。

马车即将到达会场。

最后一次,检查了一下固定在新娘银发之上的白纱,她满意地颔首,将花束塞进了白汐的手中。

“好了,我们走吧……白汐?白汐?你在听么?”

“啊?哦,哦。”

愣了半天之后,白汐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地点着头。

“完全没有在听吧?”

萝拉忍不住摇头,“婚礼的流程还记得吧?反正就那么几个简单的步骤,主婚的班恩神父那里你只要点头就行了,最后完事儿之后,记得把花丢出去……真是的,为什么我一个没有结过婚的人要提醒你这些啊?”

看着有些失魂落魄,僵硬到走路顺拐的白汐,萝拉叹息一声:果然,嘴上说着不害怕,结果到头来,还是紧张的不得了。

“走吧,跟我来就好。”

她牵起白汐的手,推开了马车的门,踩在红毯之上。

等待许久的乐队奏响旋律,红毯两侧,观礼的人群们发出欢呼,一种来自裁判所的老头儿和皇家音乐学院的乐师们不嫌事儿大,在人群里吹着口哨,被白汐狠狠地瞪了两眼之后,口哨的声音更大了。

然后,白汐就更加的紧张了。

婚纱太紧了,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人群里,那么多目光看着她,令她有些头晕。

如果那个木讷的老人还在就好了,就像是他曾经允诺过自己的一样,牵着自己的手,带着自己走进教堂里。

有他在,白汐就不会害怕。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难过起来了。

可是在恍惚之中,她好像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当她回过头的时候,就从人群之外看到了那个金发的年轻人。

和过去好像已经截然不同,曾经的俊美不再,可是眼瞳却同样的温柔。

察觉到白汐的视线,他便微笑着摘下帽子,抚胸行礼。

在远方的汽笛声中,他缓缓后退,挥手道别,最后,转身离去。

纤细的身影消融在午后的阳光里。

“白汐,怎么了?”萝拉轻声问,“哪里不舒服吗?”

“不,没什么。”

白汐笑了起来。

好像获得了勇气一样,她抬起头,踏上了属于自己和叶清玄的未来。

“我们走吧。”

……

……

阿瓦隆。

夕阳洒下金色的余晖,映照着静谧的墓园。

孤独的墓碑前,不知谁人献上了一束白色的花。

至敬爱的亚伯拉罕……

远方的风里传来潮汐的回音。

一切过往,都寂静地终结在了寂静里。

The End

完本感言——八千里路风和月

根据起点的记录,寂静王冠这本书那被众多读者嫌弃看不懂的序章是在一五年七月上传的,实际上动笔的时间要比这更早。

大概是在四月份左右吧?我对时间和过去的事情都缺乏记忆力,在高中毕业第二天就把全班人的名字忘记了三分之二什么的,对我而言也不奇怪。顺带一提,这件事情的尴尬高峰是在毕业的第三天,我街上遇见了女同学,瞠目结舌了半天,“你、你是那个谁来着?”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春天你忘记了几个名字,不用到秋天你就可以收获很多嫌弃。

而且你还会失去往后同学会的邀请函。

不过谁在乎呢,对不对?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和这个比起来,脸盲什么的,简直不值一提。

现在我们要把话题在转回原本的轨道上来,来谈谈这本书的创作缘起。

彼时我已经离开了北京,来到了上海,找了一份新工作,每天优哉游哉地摸着鱼,喝着酒、抽着烟、吃着小火锅,听着李宗盛的演唱会,不知道什么新书,也不知道什么天驱。

更新与我何加焉?

总而言之,爽得不行。

我知道我这么说很欠揍,但我不能讲假话骗大家,对不对?而且我现在都完本了,连月票都不怕了,还怕什么?

啊,好像又扯远了,我们继续说。

有一天我的老板把我叫进办公室,给我倒了茶、敬了烟之后,柔声说:“风月呀,你来咱公司之后怎么样呀?哦,挺好就行,过两天公司来了新员工,到时候咱再给你配个女朋友吼不吼呀?”

这种事情听起来很离奇,对不对?

对!

因为这种事情,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实际上没有茶,也没有烟,更没有柔声细语。当时的老板正举着哑铃锻炼,两根发达的肱二头肌呼之欲出,背心遮着胸前的七个伤疤。

当着我的面把上一个消极怠工的文案打死之后,他把手擦干净,转身问我:“风月呀,你说咱公司搞一个IP吼不吼啊?”

我说吼啊。

那你来搞个世界观,再来个小说,字数不用多,写个几百万字就成,你看吼不吼啊?

我说行,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侥幸保全一条狗命出了办公室之后,我蹲在门口抽了根烟压惊,痛感摸鱼打游戏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

虽然内心对往日睡到中午十二点打个卡回家继续睡回笼觉的奢靡生活有所眷恋,但为了活命,东西改写还是得写。

于是,跟几个同租的兄弟合计了一下之后,从朋友那里蹭了一个用音乐放魔法的创意,蹭了几本书、再蹭了几趟世界观的课……

总之,东市蹭骏马、西市蹭鞍鞯、北市蹭辔头、南市蹭长鞭,然后自己闷头开始鼓捣,完事儿之后一看……

恩,乐师,天灾,有这个天灾、那个天灾,以及更多的天灾。

好,职业设定有了,怪也齐活儿了。

可以开始搞了。

然后,问题来了:

——主角叫啥啊?

这种事情很严肃,总不能叫二狗子或者铁栓。主角的名字起不好,就没有读者愿意看,我胡编的那些设定不久白瞎了?

尝试了若干个名字之后,我终于对自己起名的能力彻底绝望,只能将毒手伸向自己的朋友刚刚出生的女儿……的小名儿。

得,就叫清璇吧,稍微改一下,加上她爸爸ID的第一个字儿,“叶青玄”,齐活儿了!

而且这买卖划算,比什么起名网强多了,不但不用花钱,而且还顺便把主角爸爸的名字也解决了!

简直是一尸两……不对,一鱼两……也不对,应该是一个石头和鸟啊什么的,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你们GET到就对了!

以及,我要表示:砍死叶兰舟,我超爽!

所谓的创作缘起,大概就是这样了。

还有,祝小清璇开开心心地长大,以及,希望她不会看到这本书,这样就不会对大人们的卑鄙世界失望。

她真是太可爱了。

超可爱。

……

实际上,我在写叶青玄这个角色的时候常常感觉到困惑。

我不想写一本钢铁王座二,或者天驱二之类的东西出来,这是一本新的书,世界是崭新的,老瓶不应该装新酒,至少装了不能让人看出来,否则有失我的逼格。

因此我不得不反复地对着叶青玄的人设想,怎么将他和周离做出区别。

周离这个角色真是太像我了。

是藏在我骨子里阴暗面,表露在外的凶戾。

而叶青玄和他相较,简直是完全的反面。

我将一些对我很珍贵的东西赋予他,就像是夏尔在最后所说的那样,他总是对世界心怀怜悯,而不是像周离已经揣着数不尽的憎恨。

他爱这个世界,和周离不一样,哪怕这个世界对他不公平,苦难那么多。

相较人性而言,他骨子里最多的反而是“神性”,悲悯又静谧,死不回头地走着自己的路,如果这个世界不好,那他就打碎这一切,创造一个更好的。

能够让更多的人幸福。

他对人类的未来充满了期待和信任,坚信它会是好的。

虽然拒绝成为神明,但某种意义上,他比夏尔更适合做一个神灵吧。

夏尔太过无力了,敏感又软弱,善良到愿意牺牲自己。

哪怕被世界磨去一切。

以前,“嘴欠王子”王尔德写过一篇被很多人当做“童话”的《快乐王子》。

盗版书商没文化,看到鸟儿会说话,就把它夹在童话故事集里,给不知道多少小朋友们带来了人生第一道阴影,真诚祝愿他们被长大之后的小朋友们打死。

故事里说,王子的雕像贴满了金叶子,光彩赫赫,眼睛是一对蓝宝石,像风信标一样漂亮。有一颗硕大的红宝石镶嵌在他的剑柄上。

人人都爱他。

落单的燕子落在他的身上,他说远方传来了哭声,请它把自己的一只眼睛送给生病的小男孩儿,第二天,他说有人痛苦,请它把另一只眼睛送给了痛苦的人。

燕子爱他,舍不得离开,也抵不过他的眼泪和哀求,将他的眼睛、宝剑,还有黄金之衣啄下来奔走在冬天里,将那些东西带给王子怜悯的人。

最终人们或许都获得了幸福。

而王子也失去了一切,没有了华丽的装饰,变得丑陋,甚至失去了燕子,燕子在寒冬里冻死了。

到最后,只剩下一颗因燕子死去而破裂的铅心。

没有人再爱丑陋的他了。

那些他帮助过的人将他推进炉子里融化掉,只剩下破裂的铅心和燕子的尸体躺在垃圾堆里。

故事的最后上帝说这是珍贵的宝物,将他们复活在天堂之中,唱着赞歌。

但我觉得这个结局恐怕是出版商强行要求加上去的……在原本的故事里,王子和燕子,大概都没有获得救赎。

很可惜,这不是一个欢乐开心的故事。

这大概就是夏尔。

他甚至没有燕子来爱他,他牺牲自己,用自己的血去换来粮食,用自己的躯壳换来了奇迹,可人类反而开始害怕。

但从另一个方面讲,将整个世界的命运寄托在一个人是否善良上,或许本来就有问题吧?

就像是夏尔所说的那样,他最后终于还是想明白了:这个世界不需要自己。

倘若他一开始就一无所有,恐怕就不会遭受这么多苦难吧。他或许会竭尽全力地去帮助那些受苦的人,但最后终究会有一天感觉到无能为力。

就像是人类一样。

就像是你我。

如是无悔的过完一生,似乎也不赖。

总之,今后获得了新的人生之后,前往黑暗世界的夏尔想必还会有一段更加奇幻和不可思议的旅程吧?

如何以一个纯粹人类的身份去解决难题呢?想想就觉得很有意思,但这就是题外话了。

寂静王冠的故事到此已经结束。

从此之后,人类的归人类,大源的归大源。

宗教裁判所也将转型为针对黑暗世界的开拓机构,而带着手机的乐师们上完培训班之后出来找工作,施法记录全部实时备案。

在短暂的工业革命之后,有了以太的力量,恐怕很快就会追上现代社会的水平吧?

然后的故事,恐怕就会紧接我在写寂静之前的另一个大纲了,唔,从诞生时间上来说,寂静应该是它的前传才对。

——技术垄断世界之下的少年少女的最终旅行,沉默的哑巴少年和欢脱少女的向死之路。

不过恐怕没有机会写了,就在这里提一句,给大家留个念想吧。

虽然念念不忘也不一定会有回响,但不念念怎么知道呢?对不对?

……

事到如今,寂静王冠终于完结了。

写寂静王冠对我而言,真是一项前所未有的挑战,作为一个狂艹乱砍爱好者,不能写狂战士,就跟吃火锅没有红汤,怎么写怎么味儿不对,只能自此开始全新领域的摸索。

虽然摸着摸着好像又回到了老路之上,但真是一次全新的体验,学到了不少爽文里用不到的东西,应该算是有收获的……吧?

在思考设定的时候,我尽量想要将这个世界从你我所在的现实重力中剥离,甚至就连东方人的发色都改成银色,天上月亮还增加了一个,带给读者尽量更多的新奇感。

恩,DND不错,WOD也挺好,再往里面加两勺COC……

然而在写它的时候,就反过来了,我需要尽量让它变成你我所熟知的世界,让大家能够融入其中,并确保剧情能够按照我所预想的发展。

前面做的孽,现在都要还,哪怕还到吐血,无数次卡文卡到痛不欲生。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好几次险些脱轨,但终究没有翻车。本次列车成功抵达终点站,请乘客们准备收拾行礼……然后大家在下车之前,一起怀念一下那些中途跳车的朋友们。

真心希望他们能够回来。

至少下次我开车的时候,大家还能一起愉快的哈皮。

我考虑了一下在这里还要不要说我想创作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有多么黑暗、有多么庞大、有多么残酷、还有多么美丽……但最后感觉,对一个作者而言,世界观做得再怎么大,到最后能写的也只有一个角落里的一段故事吧?

故事以叶青玄的放逐之路开始,以叶青玄的婚礼结束,叶青玄小伙伴们一个个登场,一个个谢幕。

或是壮志未晋而绝,或是心满意得而死,或者是继续行走在颠沛流离的路上……

这样很好,这都是他们的命运,他们的意志不容歪曲地为自己选择着结局,相较他们所身怀的瑰丽夙愿,死或生已经不再重要。

哎,理想主义者真是太见鬼了。

就像是狼笛对神父所说的那样:“能够为梦想而死的人,最快乐啦!”

能够坦坦荡荡地面对着自己的理想,切实而执着地走在那一条路上,了无悔恨地为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而死去,真是太帅了。

所谓的“男人的浪漫”就应该这样。

——我,就是这样想的!

所以,多发点便当,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对吧?

在这里要感谢一下《光明王》,罗杰·泽拉兹尼真是牛逼死了,比我厉害十万倍,我热爱这种充满奇想的朋克气息。

但愿他在天堂安好。

顺带一提,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寂静王冠的写作同期,我还在筹备漫画改编来着。

当时按照美漫的风格,以插图小说的形式,一共准备了四篇漫画剧本。

关于狼笛过去角斗士之路的《野性之子》、关于亚伯拉罕龙骑兵岁月的《星空之眼》、关于赫尔墨斯和东王公最后斗争的《觉悟者之死》,还有最后一篇以叶暄作为主角的《灵魂所在》。

可惜,到最后因为人手问题,不得不搁置,真是太遗憾了。

因此,为了弥补正文逻辑的空缺,我不得不将其中一部分剧情挪到费尽心思挪到正文之中,还有的实在装不下,只能忍痛将它们的篇幅砍掉。

如今每每想起来,总是扼腕叹息:没有能向大家装逼成功,真是太遗憾了!

没办法,人生总有遗憾。

人力有时穷,对我而言,竭尽全力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

毕竟《寂静王冠》这么文清、这么虐,作为一个爽文作者,总是时常力不从心……好吧,不小心又虐了,真是抱歉,这是我的错,请大家原谅我。

以后大概……或许……可能……不虐了吧?

啊,写到这里的时候,真是有一种人渣回家骗钱填赌债的心虚感。

总之,你们还会爱我的对不对?

我相信,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紧密羁绊呀!

就算是我每天在读者群里贴收款二维码也无法斩断的,对吧?

毕竟完本之后庆祝一下去抽个卡也很正常嘛,抽不到弓凛又不是我的错!STEAM又降价了我也没办法,塞尔达二月要出中文了,不买又不行……

更何况还要养家糊口。

哎,作为一个提前迈入中年精致养生期的男人,生活真是太艰难了。

要怪的话,就怪这个残酷的世界吧!看看生活将一个曾经开口要月票都脸红的少年变成了什么样子!

那么,在充分地将自己的无耻嘴脸暴露干净之后,请大家当作无事发生过,我们来谈点其他的事情吧。

关于生活的严肃话题。

虽然说很严肃,但好像又没有严肃到哪里。

毕竟它既不奇特,也不知乎,没有太多值得专门拿出来的说的故事。

如果长篇赘述的话好像能够再骗个十几块的订阅,但要是简约一点的话,大概无非是“我如今依旧在平稳的生活着”而已。

世界没有毁灭,人理没有烧却,也没有异世界的国王召唤我去铲除魔王,一切能够拯救世界的剧情似乎都在离我远去。

但和“结婚”相比,好像就算这些东西远去也不可惜。

——我,风月,打钅……不对,是结婚!

啊,对我而言,感觉就好像一件距离自己原本特别遥远的事情忽然出现在了面前一样,以自己没有想象的速度光速搞定了一切。

在好像耗尽前半辈子攒的所有运气之后,遇到了跟我笔名一样的姑娘,忽然之间就恋爱了,忽然之间就结婚了,命运的变化总是猝不及防。

就像是真得有神受够了我唧唧歪歪的抱怨之后,只能委屈一个姑娘来牺牲一下自己,好让我赶快闭嘴。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定期上访是很有必要的……大概吧。

总之,结婚了,结婚之后真好啊,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华生活,不用把工资上缴,不需要每天扫地干活儿,更不洗碗,尤其不会被隔三岔五家暴,胳膊上是我摔的,碎了的眼睛是我不小心掉在地上了!

好了,不要继续说这个会让人受伤的话题了,我们要往好的一面想。

能够有人理解你偶尔歇斯底里地坐在电脑前面抓头发,熬夜睡不着辗转反侧之后跑到厕所抽烟,想不出剧情抑郁到整个人咸鱼化什么都不想干。

能容忍你的坏脾气,能让你告别过去那个糟糕的自己,能够让你变得更好。

这才是生活中最好的事情。

所以结婚真好。

老婆真好!

就好像你在四月十五日带着老婆去东京天空树,发现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在天空树上。

老婆最好了!

这就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

对于创作者而言,生活和工作本身就是密不可分的。

就好像将睁开眼睛,自己变成了两部分,一大部分无时无刻地想着接下来的剧情和接下来的展开,还有一小部分保证自己在想剧情的时候走在大马路上不会被车撞。

有时候想通一段剧情之后赶快记下来,抬起头的时候,看着面前陌生的场景,就开始人生三问。

我是谁?我在干啥?我特么的想去哪儿?

我习惯在睡前想一想接下来的剧情和卡文的地方,这样虽然偶尔会有惊喜,但有两个弊端逃不掉。

第一个就是你睡意朦胧的时候,脑子里咔那么一下,闪过一条灵感,顿时惊醒。第二个就是接下来的问题了,你都快睡着了,究竟要不要伸手从床头把手机拿起来,打开亮瞎人的屏幕,把你的灵感记下来……

虽然每一次纠结的结果都一样,但下一次时你难免还会纠结,究竟要不要拿起那个该死的手机来!

而这样做导致我现在要面对的问题是:

写完寂静之后,我睡不着了。

习惯性的想点什么,可脑子里全都是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无数念头此起彼伏的翻涌。白天的时候睁开眼睛,也不知道去做什么。

就好像一个人从牢里放出来,得到了自由。

难以适应接下来的空白。

哪怕你沉迷打游戏,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过着猪都会无欲无求的日子,可依旧难免会感觉——太废了,我应该做点什么。

当你开始习惯自己写东西的瞬间,当你将这个东西带进你生活里的时候,你的生活就被创作破坏了。

或者说,只剩下了创作一种。

剩下的事情寥寥可数,甚至没有几件值得大书特书。

通过它忍受了十分痛苦之后,才能得到那么一滴安慰奖一样的快乐,十分地不具有性价比,而且极其不健康。

但没办法,你自愿的。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直到有一天你彻底写不动了,放下了键盘和笔,忍受漫长的焦躁期之后,送它离去,然后生活在布满痕迹的屋子里,而翻旧东西的时候就会想起它的电话号码,想要把它叫回来继续折磨你。

我自己都觉得有病。

但写东西真是太开心了。

仅次于结婚一样开心,和它相比,很多东西你都会心甘情愿的放弃。

这大概就是我的生活了。

抛除掉每个月的房贷、信用卡账单、医院里猫三狗四的破事儿之后所剩下的东西,如今已经呈现在你们的眼前。

自从大学开始写东西以来,我的生活从规律到混乱,再从混乱到规律,如是重复了个几十百来此之后,就变成如今这样的面貌。

写钢铁的时候我从西安回到了山西,写天驱的时候从山西跑到了北京,写寂静的时候已经从北京跑到了上海,在完本之前,又从上海跑到了成都。

在一路的奔波之后,扎了根,圈了个地方做自己的窝,从此日啖兔头三百颗,长做一个成都人。

一路之上奔奔走走,中间去了一趟新疆出差,开着车把整个新疆看了一半,在万里旷野中驰骋而过,记得那个时候天很高,云很低,大地和云层相隔一线,像是要延伸到世界的尽头。

结婚的时候去了一趟广安,从朋友那里收了很多份子钱。之后去了一趟日本,一路带着老婆匆忙奔走,靠着半生不熟的日语成功地从日本活着回来,并且在八小时之内,在大阪上演了一场“火线救援”,或者说“火线被救援”。

顺带把份子钱花光了。

追着大概是年轻末期的回光返照的躁动,把最后一点青春的余晖洒尽之后,来到了成都。

现在,我的家在我老婆毕业的大学旁边,楼下有一条从头吃到尾要两个小时的小吃街,就好像夏尔的人间乐土,河里流着奶和蜂蜜,你只要刷一下神奇的二维码,就能够吃到满嘴流油。

而且便宜的要死,而且便宜的要死,而且便宜的要死!

重要的事情重复三遍。

这就是我如今生活里屈指可数值得一说的事情之一。

搬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后续的手尾到现在我还没搞定,而我也还没有开始习惯无所事事的新生活。

为了生计所迫,恐怕很快就会再忙碌起来吧。

接下来预计我会忙里偷闲在起点发一本书,不顾读者的口味和市场的反应,试一试这一段时间脑子里的骚操作。

然后接下来的书,我在《超文明议会》和另一个坑之间摇摆不定……好像两本都很好玩的样子。

至于接下来的生活会怎么样呢?

我实在想不到。

世界变化那么快,我追之不及,只能从自己的掌控的狭小范围里制定充满漏洞和不确定的计划。

这两天空调坏了,两台都坏了,坏得彻底,坏在这个寒风凛冽的日子里。而上门修空调的师傅带来了新的噩耗:坏到这个程度不如重新换一台新的,不对,是两台。

那就只能换个新的,忍受腰包出血的痛苦,早知道就不买游戏机了。

新的一年里想买个洗碗机和一把好一点的椅子,前者对老婆好一点,后者对我好一点。想要再装个台式电脑,实现带老婆开黑的野望,希望她不会坑到我们夫妻感情破裂。

想玩猛汉世界;想玩塞尔达的中文版;想把奥德赛里的所有月亮全都收集完成,顺便弄死那只狗日的金乌龟;想要让自己的SSR越来越多;想要攒钱去一趟冰岛,我喜欢《白日梦想家》这片子,一直特别想去看一看火山和冰川。

想要身体变得好一点,改掉自己的坏脾气。

想要更多的时间和家人待在一起。

想要多赚点钱。

还想要继续在这一条路上走下去。

想继续写东西,直到写不下去为止,直到没有人再像你们一样爱我。

这大概就是我的人生野望。

有的能够实现,有的很遥远,有的需要努力,还有的只能嘴上说说,心里想想。

多许一点愿的好处就是,总有那么几个愿望能够实现——这就是我浑浑噩噩活了二十多年之后获得了人生智慧之一。

在这里我将这个秘技告诉你们,请大家千万珍惜,不要说出去。

从寂静开始到完结,两年多了,两年多里积攒了很多乏善可陈的想法和冲动,在这里不能一一例举。

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和过去相比已经改变了许多,判若两人。可有的时候在恍然之中,会发现自己依旧是过去的那个自己。

不知道哪个是错觉。

这个世界都在不停的改变,我想我和我的生活接下来也会继续改变,一直到我有足够的能力去改变世界,或者世界终于抽出空来,改变了我自己。

在那之前,或许我都不会放弃徒劳的努力。

从西安到山西,从山西到北京、从北京到上海、从上海到成都……

这么多年以来,一路奔波劳碌,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从孤独变得不孤独,从过去到如今,从开始到现在——

漫漫长路,八千里路绰绰有余。

而且可以预计的,未来还会继续向前,一直走到人生的尽头去。从八千里到八万里、八十万里再到八百万、八千万里也不停息……

那么,这一次寂静王冠,这一般列车所能达到的就是这里,请带着收拾好的行李,同我一起有序下车。

等待在未来的有朝一日里汽笛声再一次响起。

希望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能够在新的道路上相会。

我相信我们会在一起。

风月

于二零一八年一月七日,峨眉山脚下的一个酒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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