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傅筠直接往锦衣卫所而去。
最近锦衣卫都比较忙,除了之前一直在查的官职买卖的案子,最近朝堂上又出了件贪污案,还闹出了人命。
御使局那帮人不是吃素的,整日里逮着齐王就是一顿弹劾,齐王是皇上的胞弟,向来得皇上宠爱,但耐不住那帮御使大夫的嘴皮子厉害,皇帝面子上过不去,索性就将这事交给傅筠来查。
傅筠原本也就想意思意思查一下,给个好看的交代填了这桩烂摊子。但没想到,查着查着这里头牵扯出了些皇家秘辛,昨晚进宫给皇上密报此事后,皇上也震怒了,令他全力暗查。
傅筠头疼得很,这种皇家内里的事他实在不想参合,说不准还得沾一身腥。
进了卫所大门,王定川刚好从里头出来。他见到傅筠微愣了下,而后上前行礼。
“大人。”
傅筠停下,王定川这身风尘仆仆,应该是刚从外头回来,前段时间被派去查了别的案子。
傅筠顺道问了下:“事情办得如何?”
王定川道:“已快了结,正着人撰录,等呈给皇上过目后作定夺。”
“嗯。”傅筠颔首,说了句辛苦,欲抬脚离开。
“大人请留步。”王定川这人长得瘦弱斯文,但骨子里狠厉非常,一双眼睛看人时总带着点邪气。
“还有事?”
王定川笑了下:“听说宋佥事还在调查雁县的案子,此前有个虞姓犯人已被属下定罪,但近日得知案子有异动,不知此事……”
“是我授意,”傅筠道:“锦衣卫办案虽讲究证据,但证据是死的人是活的,那桩案子还存在诸多疑点,自然要细细查明。”
闻言,王定川眸子闪过一丝不明情绪,而后又笑了:“大人说的是,既然还有疑点,查清楚也是应该的。”
傅筠点头:“去忙吧。”
说罢,他径直进了内堂。
侍卫在一旁低声禀报:“王大人此前秘密去了趟蛩州找梁琮,两人谈了什么不得而知,但王大人只待了一宿就走了,之后就派人去了雁县。”
傅筠脚步停下,思忖片刻,他吩咐道:“让人继续跟着,莫要打草惊蛇。”
“是。”
*
定国公府。
裴景晏刚晾干桌上的一副丹青,仔细地卷起来,而后交给随从放好。
那随从瞥了眼画上露出的一角,女子裙带飘逸如仙,心想果真又是如此。
“世子爷,之前的香樟木箱都装满了,可要再打一个箱子回来?”
闻言,裴景晏动作一顿,随即点头道:“那就多打几个备着。”
“是。”
从书房出来,见婢女送大夫出门,他蹙眉问道:“我母亲又病了?”
婢女回道:“今早起来咳了一会儿,且没胃口吃东西,国公爷就让人去请大夫来瞧瞧。”
“嗯。”裴景晏想了下:“我去看看母亲。”
定国公夫人尤氏今年四十有二,平日里不大管庶务,不仅性子被定国公养得有些娇,连样貌也娇,如今看上去才跟三十出头似的。
但就是身子不大好,常年喝药,面色总是白得跟雪一样透明。
裴景晏进门时,还听母亲娇娇气气地跟嬷嬷讨价还价,说喝了药得再多吃几颗蜜饯才行。
“蜜饯不可多吃。”裴景晏从嬷嬷手中拿过蜜饯,说道:“大夫说了,这东西吃多了伤身,上个月您还犯头晕,忘了?”
尤氏见自己儿子来了,只好歇了心思。
“你怎么来了?”她问:“不是说这两日接待友人吗?”
“友人不得闲,他过两日就要开始入仕做官,打点的事情颇多。”
“那你呢?”尤氏问:“你何时去上职?”
裴景晏原本是在户部任职,但刚好三年满任期要调职时,裴景晏就下江南寻妹妹去了。一年再回来这会儿暂时没合适的空缺,得等吏部的消息。
不过定国公府家大业大,任职的事自然不愁。愁的,只是他母亲这身子,这么些年了也一直不见好。
尤氏叹气:“我这是心病,你们莫担忧,说起来我昨日还梦见你妹妹来京城了。”
裴景晏笑:“那妹妹长什么样?母亲说说,回头我就让人去找。”
“看不清,”尤氏摇头:“但我总觉得她离我很近,我想着她若真是在身边而不得见,心里就难过得紧……”
说着说着,尤氏眼眶就红起来,嬷嬷赶紧上前来劝:“哎呦,早上才好,怎么又哭起来了,世子在这呢,小心他笑话了去。”
裴景晏无奈,自己母亲是个娇气性子,平日里在他和父亲面前哭也不是一两回了。
这会儿只得赶紧哄人:“母亲放心,既然得知妹妹还在,那肯定是能找着的,我已经派人去通州杨家,当年照顾妹妹的奶娘家里人总该是知道些情况。”
“杨家人有消息了?”
“快了。”
尤氏止住眼泪,忽地想起一事,又问道:“我听你父亲说,皇帝欲将七公主赐婚给你,你是怎么想的?”
“儿子没想法,”裴景晏道:“你们也清楚,儿子已有心仪之人,暂时不愿成亲。”
“到底是谁人?”尤氏道:“都听你念这么些年了,咱们家也不是那种势力的,平民女子也好,高门贵女也罢,只要是个女人,娘就让人去帮你聘回来。”
裴景晏被她这话逗笑,却不肯再多说。只安抚道:“母亲好生歇息,我等会要出门一趟,晚些再来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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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门口,裴景晏就遇到了裴诗瑶,裴诗瑶是定国公府二房的嫡次女,也就是裴景晏的堂妹。
“二哥哥,”裴诗瑶活泼顽皮,平日里跟裴景晏关系亲厚,她提着裙摆跑过来:“二哥哥要出门?”
“嗯,有什么事?”
裴诗瑶道:“我过几日要请小姐妹们来吃茶,想着届时办个猜谜的游戏,听说你这有本谜子集,可否借我看看?”
“好,不过眼下我要出门,等回来找一找,到时候派人送去给你。”
“好勒!”裴诗瑶咧嘴一笑,歪着头问:“二哥哥出门能不能顺便帮我带何记的糕饼回来呀?”
裴景晏笑,点头道好。抬脚走了两步又忽地停下,他问:“你哪日办茶宴?”
“怎么,二哥哥也要来?”
“我前些日子结识一人,说好要请她来做客的,但因她是女子不方便单独邀请,你若不介意,帮我代劳一二。”
“啊!”裴诗瑶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奇闻,大声道:“二哥哥结识了姑娘呐?”
“非你想的那样,”裴景晏解释道:“算是知己好友,但并无其他。”
“哦哦哦哦,”裴诗瑶人小鬼大:“我懂!”
*
虞葭那日跟傅筠说了想请个女师父后,第二天傅筠就让人领了个女先生过来。姓许,年纪约莫三十左右,文文静静的,听说以前在宫中教坊司待过,颇是有些名气。
一听是从宫中来的人,还教过许多贵女,虞葭就很紧张。第一日学琴就跟三岁小乖乖似的,手脚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许先生原本是不大乐意来的,因着是锦衣卫指挥使所托,不好拒绝。但没想到来了之后见虞葭天赋极高,心里很是高兴,短短两日,就将她当成了自己关门弟子看待。
她不仅态度温和,且极具耐心和热情。
虞葭渐渐的也放松起来。
这日练完琴,她刚坐下来准备吃饭,就见杏儿拿了张帖子进来。主仆俩稀奇得很,虞葭来京城也没认识什么人,怎的还有人给她下帖子?
“小姐,”杏儿说道:“帖子是经由萧公子那边送来的,但上头写着您的名字呢。”
“嗯。”虞葭点头,估计是不知道她住什么地方,就直接送去给萧泽玉了。她接过帖子一看,烫金紫粉,还带着浅浅清香,怎么看都怎么像女子写来的帖子。
虞葭狐疑地拆开看,这才明白,原来是定国公府的裴公子让人送来的,不过却是以他堂妹的名义设宴。
“小姐要去吗?”
虞葭想到裴公子设宴这般用心,就挺不忍拒绝的,但若要去赴宴……
她忽地起身走到桌边,铺了张宣纸写信。心想,这事还是问问傅筠的意见,毕竟上次两人商定协议时,他说过让她安分守己。
不知道去赴宴算不算安分守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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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筠从卫所出来,已经是傍晚,正要上马时,侍卫递了封信笺给他。
上头字迹娟秀,女子家温婉的形象跃然于纸上,但看上头写着“傅筠亲启”,就猜到是谁写来的了。
毕竟整个大 ,还没几人敢直呼他姓名。
拆开信来看,他眉头渐渐蹙紧,最后索性懒得再看,直接一团拢进袖中。
“回府。”他吩咐,而后径直进了马车。
这事他没想理,忙了一晚上就也忘得差不多了。但第二日,虞葭又写了封信来催他回复。
彼时傅筠正在看卷宗,信笺看了两眼,跟昨日大同小异,最多是加了几句言不由衷的马屁。可越是如此,越就显露她迫切想去赴宴的心。
她急什么?
傅筠心口堵得很。
他揉了揉眉心,随后提笔回了两个字――“随你。”
虞葭收到回信,满意了,招呼婢女把衣裳首饰都翻出来,毕竟是第一次去赴达官贵人家的宴会,可不能显得寒酸。
但以前买的那些衣裳首饰她怎么看都不满意,她虽然花钱如流水,却想着平日里做戏也用不上多大的排场,便也收敛着花,太贵的基本不买。
但这回不一样了,这得去赴宴,必须拿出点像样的行头来才行。
嗯,她决定了,还得再出门去买一番。
而且她打听清楚了,京城最贵最奢华的首饰铺子叫――玲春阁,里头都是接待各样的权贵夫人,有钱也不一定进得去。
不过,虞葭以羡鱼姑娘的名义进去了,打着傅筠的旗号招摇得很。那掌柜的听说她来,又稀奇又热情地迎出来。
虞葭戴着帷帽,将那副“恃宠而骄”的气势拿捏得十分到位。直接定了贵店最好最精致的首饰,头面都要了好几套。
因此,当玲春阁的账房先生带着欠条找上傅筠时,傅筠正刚刚下朝。
刑部几位官员还跟在一旁谈事,听说玲春阁的人求见,傅筠一时没明白过来玲春阁是个什么机密组织。
直到那账房先生捧着账本过来,小心翼翼地道:“来此打扰傅大人实在是万不得已,羡鱼姑娘定的好几件首饰要交给工艺师父赶制,得先来您这确认一遍。事情有些急,听贵府的人说大人在这,所以就赶来了……”
众人听了,忍俊不禁。各自互相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些促狭暧昧之意。
傅筠淡定地接过账本翻看了两眼,顿时额头突突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