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意棠愣了一下,一时之际除了条件反射向门口望去,脑子里竟呈现一片空白。
当然,桌案处察觉异样的三人,一瞬间像被点了穴,齐刷刷也朝殿门口望去。
来人容颜的轮廓被微光遮掩,玉立长身着一袭月白广袖袍衫,半束的青丝与发带于身后交相飘散,腰悬佩玉,脚踩白靴,周身泠泠有光影,负手似携雪前来。
――与识海里有关大楚文人的装束相差无二。
由远及近,许意棠渐渐看清了他的相貌。
双眉清隽,生得一副桃花目,微微上挑间却带着丝丝清冷;肤色白皙,柔柔似月,将鼻梁衬托得愈发高挺;唇瓣浅薄,泛着淡淡的光泽,此刻却紧紧抿起。
翩翩公子,恰是少年;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许意棠忽然想起原著当中对大楚端慧太子的形容,然而没等她多想,来人便走到她身侧。
“参见父皇,”他腰背挺得又端又正,面上虽没有过多表情,一双浅浅似琉璃的眸子里,却映着显而易见的自责,“拦下责罚,是儿臣之过。”
他的声线如仙琴奏乐,带有几分少年特有的稚气,清浅中自有一番悠绵,低吟而不暗沉,清冷而不倨傲。
就是这样一道和识海固有印象重叠的音色,让许意棠眼前忽然闪现很多画面。
“父皇,要罚便罚儿臣这位兄长。”约莫六岁的孩童跪在院落,被烈阳晒得满面通红。
但他的眼神很澄澈,带有超乎年龄的坚韧和不屈,瘦小的身形挺得笔直,以小小一道影子为身侧的小女童挡去灼热,严肃的小脸不显一丝屈服之意。
廊下站着的,是年轻威严的帝王。
帝王双手牵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左侧的小小年纪已有梨花带雨之姿,右侧的只知放声大哭。
甚至大哭间,还泪眼朦胧嚷着“二姐姐欺负大姐姐,欺负儿臣……”
画面一转,又是约莫十二三的少年,在墨香萦绕的书房双膝跪地,一如既往脊背挺得笔直,硬生生替身侧的少女将戒尺全部揽下。
“师父,要罚便罚弟子这位兄长。”
同样,被气到吸气没有呼气多的夫子身后,又一左一右跟着两位豆蔻芳华的曼妙女子。
画面再一转,被他护持的少女一身红衣,,楚朝宁不为一切要护住自己那位宝贝妹妹,就注定与九州之主无缘了。
就是这样一位只存在于绿江里的谪仙般人物,看似一生风光无限,实则从头到尾都为原主而活。
许是受原身情绪浸染,她动了动唇瓣,喉间却只剩艰难晦涩。
“太子?你为何一声不吭回了宫?”高位处,楚帝最初的讶异过后,原本因许意棠升起的愤怒也减去了很多,“先起来,一直跪着成什么体统?”
楚帝的话刚落,柳皇后也跟着善解人意道,“太子快起身吧,地上冷,仔细别着凉了。”
就连哭哭啼啼的楚端淑都敛了性子,一副乖巧模样朝楚朝宁屈膝道,“淑儿给太子哥哥请安。”
“哥哥……”鬼使神差的,许意棠模糊视线扭头,依照记忆轻唤。
只是原本轻灵清婉的音色,此时却被一层浓厚的鼻音笼罩。
“棠棠。”许意棠知晓楚朝宁一直对妹妹以小字相称,但正是这一声“棠棠”,直接让她眼眶努力蓄住的泪水滑落。
“你哭什么?”直接别开与楚帝对视的目光,楚朝宁拧眉递给她一方丝帕,。
“没,我没有。”洁白丝帕有他常年浸蕴的书墨馨香,许意棠舍不得沾上自己的泪痕,只抬袖胡乱擦了把,顺道扬起唇角甜甜笑着。
楚朝宁:“……”
目中虽有无奈,更多的却是温和。
如点点清雪,虽在眼中融化,仍有抹不开的光芒。
“端慧!”见楚朝宁一回来便不分青红皂白护持许意棠这个不成器的,楚帝只觉心头的怒火更烧了,“秦学便是这样教导你的?”
秦学是云巅书院的院长,也是九州第一儒道佛三者兼修的大师,十几年前收了楚朝宁唯一一位弟子,自此便关门再不一对一教授任何弟子。
搬出秦学,无非是打算让楚朝宁有所顾忌选择退却。
“拦下朕惩处的戒鞭便罢了,连皇后的关切也视若无睹,也不问问端静干了什么好事,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了?!”
说到最后,楚帝也没理会暗示摇头想劝慰的柳皇后,一拍桌案呵斥道。
“儿臣信,”他顿了顿,没等楚帝松口气,目色淡淡颔首又是一礼,“父皇的女儿,儿臣的妹妹,行事光明磊落,必不会做有辱楚氏子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