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意棠一时有些怔愣。
傅晚韫与唐帝的关系说水火不容都不过分,为何给太后过寿,要将她这个明面上的摄政王妃留在未央宫中?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解,倚在车厢处的傅晚韫凝着声解释,“我要离开长安几日,宫中有姜之语,可保你无恙。”
长安有多少恨不得除他而后快的权贵,傅晚韫不会不清楚,若他不在长安,即便让北斗七星环绕许意棠身侧,未必不会被权贵钻了空子。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眼下唯一可行的法子,便是让许意棠待在宫里。
起码在未央宫,以他那好皇兄自顾不暇的破败模样,一时半刻应当也做不了什么妖。
加上未央宫如今可谓姜之语一人独大,堂堂荣宠长盛的玉贵妃,不至于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护持不了。
“你去哪?”不知怎地,许意棠心头猛的一紧,没来由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回想这几日,傅晚韫肤色所染的冷紫,与原著当中描述他彻底沦为无修道的阶下囚的状况越来越像。
偏偏傅晚韫的表现都和没事人一样。
她以为是自己判断失了误,却忘了傅晚韫这一身所向披靡的武修是如何得来的。
普通的纯无修入邪道已经逆天而为,对身子骨是极大的损伤;何况傅晚韫年少没有一丝的武修功底,被迫接收长炼城城主叶无修的毕生邪功。
怎么可能没有巨大的隐患?
四目相对,女子灵澈的眸子里充满焦急和关切,明显可见不掺杂一丝杂质。
心头仿佛有针尖,不轻不重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若放在前世,他或许会坦诚,妄图用最低贱的态度换来几分同情。
这一世,人都不一样了,他又何须如此卑微?
且区区的无修道,他在失了骨抽了筋禹禹独行时都不曾怕过。
这一世他从来活在阳光底下,怎能再任其将自己拖入暗无天日的地狱?
思及此,那双 丽的深邃墨眸底,终究由癫狂掩盖了狰狞。
没一会儿,那道充斥腥红的癫狂便成了纯澈的黑。
“去临沂,”没等许意棠回过神发问,抬手抚上她松软的发顶,眉目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五日为期。”
*
无论许意棠心绪再怎么不安,到了宫门口,咬着唇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了一句“那你说话算话,我等你回来。”
远远可见,提气远去的颀长身影有一瞬的顿足。
最终隐没在刚破晓的黑暗当中。
傅晚韫……你一定要平安。
她低声喃喃了几句,用力眨眨眼憋回险些破眶的酸涩,勉强挤出一抹笑朝有些忧切的燕芷道,“走罢,去拜见贵妃娘娘。”
她是大楚傲骨铮铮的恒楚公主,是摄政王名正言顺的妃,无论心下再如何不忿,在正经场合都必须挺直了腰背。
“好。”自小跟在顾寒苏身边长大,后来又在蜀南从军数年,燕芷最老连的便是忠诚和察言观色。
公主不愿表露的事,她便收好本分一句都无需多问。
不同于昨夜被傅晚韫带入前殿,此次受贵妃娘娘相邀,许则要绕过金銮殿前往后宫。
相较于处处追求雅致的水榭楚宫,未央宫论是整体布局还是细节架构,都是世间绝无仅有的恢宏。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雕栏玉砌更是各有所究,还有那随处可见的歌台舞榭,怎么看这角角落落都是钱。
当然,她好歹也在楚宫生活过一段时日,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所以一开始虽然震撼于这个皇宫出乎意料的金碧辉煌,但总归是在她的承受能力范围之内,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带着燕芷,一路走在带路宫人侧后方,全程默不作声,目不斜视,一举一动间落落大方,让人挑不出一丝半毫的错处来。
就连带路的徐姑姑,虽然看不真切这位和亲公主面部的细微反应,但能在这宫里活这么久,第六感自然异于常人。
不止许意棠全程从容不迫,就连她的侍女也宠辱不惊。
这位远道而来的摄政王妃,倒是个懂规矩的。
也对,能被性子凉薄的摄政王看重,从而被娘娘亲自等候,想来这位恒楚公主本身也有优于大唐女子的地方。
两人各自怀揣心事前后走着,约莫半个时辰,总算绕到了一处碧瓦朱檐的宫殿处。
许意棠抬眼,看着正门口挂着龙飞凤舞的“朝阳殿”三个字,心下微动想到了原著:“虽非名义上的一国之母,却是整个未央宫默认的中宫。”
足矣见得这位受尽荣宠的玉贵妃地位有多尊崇。
放眼望去,这雕栏画栋的气派程度,还有那院中含包怒放的火狐牡丹,可比这一路走来所见的那些层台累榭高大上多了。
如今还在冬季,并非牡丹的花期,可这朝阳殿的牡丹竟能盛开如春,可想而知唐帝在这儿下了多少血本。
“贵妃娘娘端庄温婉,雍容仪姿,王妃又是知进退名大礼之人,想必娘娘见了二小姐,心中定然十分喜悦。”进入正殿前,徐姑姑行了一礼客气道。
穿书这么久,许意棠被迫进修的察言观色能力,自然让她明白徐姑姑的言外之意。
于是浅笑着颔首,扬了扬眉梢勾唇道,“多谢姑姑提醒。”
与她眼神对视过的燕芷会意,抬袖向徐姑姑递了一锭银子。
假装推脱不下,徐姑姑唇畔的弧度扩大了几许,“那便好,王妃请罢。”
许意棠点点头,正了正神色,留下燕芷守候,敛了眼底璀璨的灵动,转身往里走去。
“臣妇楚氏,问贵妃娘娘安。”余光瞥见上首那位雍容华贵、气质凌然的女子,许意棠微微屈膝道。
只消对视一瞬,结合原著的记忆,许意棠瞬间便明白了傅晚韫所说“有姜之语”是何意。
当真是关心则乱。
思绪全都放在忧切傅晚韫会不会出事上了,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姜之语正是这位荣宠唐宫的贵妃娘娘。
原著中,和结局凄凉的魏宜萱相似,唐宫这位风华绝代的玉贵妃也没有过多笔墨。
甚至在傅云泽独登龙椅的时候,这位与她一般年纪的女子,不堪遭受乱军羞辱,身披一件艳丽的红衣,决绝拾剑断了脖颈。
许意棠对这位贵妃娘娘印象深刻的,一是她与原主的死法异曲同工的惨烈,另一点也很简单。
这位宠冠未央的玉贵妃,正是傅晚韫同父异母的妹妹。
与傅晚韫年少丧母的经历一样,姜之语在十几岁的时候没了母亲。
不同的是,傅晚韫的生母死于凌.虐,姜之语的生母则被忠亲王妃活活打死。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这对体内有一半鲜血相同的兄妹,因忠亲王妃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早年傅晚韫血洗长安是所向披靡,但他也遭了很严重的反噬。
未免唐帝伺机报复,与兄长报团取暖的姜之语,毅然决然进入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