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湘君上车后靠着车壁沉默不语,手藏在袖中摩挲那封薄薄的信笺,兀自阖眼想着心事。

他脸上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可此刻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冷厉的气息,令同在车上的苏璃不敢吭声。

她端坐在一旁,看着搭在膝上的手指,琢磨指甲上的月牙好像又多了些,眼角还悄悄分神去觑旁边的 男人。

他敞着腿坐着,长腿伸向了她这边,过了一会儿似乎发现她在偷窥他,便恶趣味的用脚踢了踢她的小腿。

“看什么?”

他冷不防开口,苏璃唬了一跳,赶紧收回视线立马又坐直了几分,低头怯怯道:“看殿下是否需要沏茶。”

“嗯。”

这声‘嗯’也不知是要还是不要,苏璃想了想,还是动手从旁边的茶几上沏了杯热茶给他。

她小心翼翼的将茶端到他面前,他却没有接,倒是好整以暇的看了她一会儿,问道:“怕孤?”

苏璃下意识的点头,随后又立马摇摇头。

“就因为看见孤杀人所以害怕?”

他伸手想去摸一摸她脸颊,却被她立即别开,手下摸了个空。

这让他心底不悦,他不喜看她这副恭敬怯懦的模样,“那样的事,你要习惯,在孤身边,会经常遇到,嗯?”

“嗯。”

苏璃乖乖点头,心中忐忑,离他恢复的日子越来越近,说不定再过不久就是她的死期。她这会儿一点也不敢放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未知的恐惧从早上起床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心间,使得她意懒心灰。

韩湘君见她如今乖得像兔子似的,一时又起了逗弄之心。

“关于章小姐的事......”

苏璃赶紧低头认错,“我错了!”

韩湘君将她手中的茶盏接过来放在一旁,随后又一把扯了她过去,勾着她下巴说道:“你胆子这般小,为何以往却敢糊弄孤?”

她心间一跳,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赶紧抬头朝他看去,却见他神色如常,只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探不清是何意。

韩湘君见她满脸意怯,眸中仿佛有一汪泉水在其间涌动,让人看了怜惜,他莫名的不忍,便又说道:“日.后你都如今日这般乖些,孤......自会待你好,可明白?”

他薄唇开开合合,说着让她听不懂的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让她乖些了,他到底发现了还是没发现?

她心里惶恐不安。

男人掐了把她腰间软肉,“孤问你话。”

苏璃赶紧点头,“璃儿明白。”

这时,外边有侍卫过来禀报,“殿下,刘将军的书信至。”

“拿进来。”

“是。”

车厢里进来了个侍卫,苏璃赶紧挪下来坐在一旁。那侍卫恭恭敬敬低头跪着,目不斜视。“殿下,淄国前两日送来一位公主,此时已暂时安顿在军中,刘将军想请示您......可要收下?”

淄国乃边境一小国,兵马孱弱,不足与其他几国抗衡,但淄国靠海,海上贸易极其兴盛,常常与各国互通有无,因此,淄国虽国小却经济十分繁荣。这些年依傍着邑国和国两边讨好,再加上邑、两国互不对付,淄国才得以喘息多年。

可如今,眼看韩湘君征伐邑国胜利在望,淄国见势不妙,便赶紧投诚示好,为求他庇护,竟不惜将皇室公主送过来讨好于他。

对于这种小国趋炎附 势之举,韩湘君向来不屑。不过,他此次若攻下邑国将休养生息一段时日,不宜再起战乱。此时收下淄国送来的公主,也正好向外表明态度,他韩湘君并非好战之徒,邑国之所以讨伐乃因两国结怨已久,若是大家都如淄国这般安分客气,他韩湘君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此举提醒他们稍安勿躁,也让韩湘君有个宽裕的环境养精蓄锐。

仅思忖了片刻,他便点头应允。

“那殿下准备如何安置淄国公主?”侍卫再问。

“先封个夫人,至于其他的,让刘昌看着办。”

“是。”

此事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侍卫退出去后,车厢里又归于平静。

韩湘君再次将苏璃拉过去坐在腿上。他箍着美人细腰,想起一事便开口问道:“你哥哥是苏瑜?”

苏璃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只老实点头道:“是。”

“前几日有人指了份名册给我,皆是四皇子韩湘徵党羽,其中便有你哥哥苏瑜。”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漫不经心问道:“孤想将其一举铲除,当然,若是你求孤,孤也可放他一马。”

他这般明晃晃的试探,苏璃又怎会不懂?若她还是之前那个女配,或许为了韩湘徵还真会帮他求情一番,可她是苏璃,早已换了芯子,自然对苏瑜的事不想插手。

她轻柔一笑,回应道:“殿下的事才是最要紧的事,我那哥哥与我关系不好您也知道,他的事璃儿不想过问,殿下自便。”

她的回答似乎令他很满意,摩挲脸庞的手又轻柔的移到她唇边,“今日这小嘴儿怎这般甜?孤尝尝看。”

话音一落,他的唇便压了下来。

苏璃闭上眼睛,一副恭顺的模样,任由他挑.弄追逐。

......

行至午时,马车开始进入山道,路面崎岖,苏璃本来昏昏欲睡,被马车这么摇晃着又清醒了。

而韩湘君拿着书卷看得专注,似乎毫不受影响。如此毅力,也不得不让她佩服,这些成大事的人,都爱看书啊,果然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就成功。

她用手撑着车壁,稍稍稳住自己的身子,掀开车窗朝外眺望,只见连绵不绝的山脉,被白雪覆盖着,尽头处仿佛与天相接。

这一路上她沉默寡言,韩湘君问什么她答什么,不问,她就不多言,因此一举一动都让男人留意着,此时见她看着外边的景色发愣,正想开口跟她讲述此地人文风情,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发生了何事?”

外边传来侍卫秦忠的回应,“殿下,属下过去看看。”

片刻后他又回来了,“殿下,前头有个孩童拦住去路。”

韩湘君皱眉,“一个孩童而已,拨开便是,何须停下马车?”

“这......属下这就过去将人撵走。”

可不一会儿前方传来了大哭的声音,好像就是那个孩童的,苏璃听见了,又掀帘去看,远远望见一个衣着普通,约莫七八岁的小男 孩,也不知发生何事,竟有勇气拦马车,还哭得这般嘶声力竭。

马车缓缓启动,哭声越来越近,苏璃也得以近距离看清那个孩子,他被一个侍卫拦在路边,他不停哭求,“求求你们救救我阿娘,求求你们救救我阿娘吧。”

他小脸被冻得通红,在雪地上跪下来,衣裳单薄,雪水很快浸湿他的裤子。

苏璃看着可怜,也顾不得那么多,大声喊停下,马车果然停下来,她朝那个孩子问,“小朋友,你阿娘怎么了?”

那孩童见有个漂亮姐姐问他,眸中立马燃起了希望,屈膝向前跪了几步,“我阿娘不慎滚落山崖,找不到了,你们帮我找找好不好?天气那么冷,雪又这么大,若是.....若是......”

他话没说完,就又痛哭起来。

苏璃看着他可怜极了,观这山坡似乎极其陡峭,且这样的天气,就这么滚落下去,生死难料。

她朝韩湘君看去,很是希望他能伸出援手帮一帮这个小男孩。

韩湘君本不想管这样的闲事,但看见她眼里的祈求,莫名的就拒绝不出口,便也赶紧吩咐侍卫们下山寻找。

那孩童带着他们查看他母亲滚落下去的方向后,又跑回来向苏璃致谢,“仙女姐姐,你真是好人,谢谢仙女姐姐。”

苏璃这才发现小男孩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像月牙,戴着幞头,又见他的手冻得红肿,心疼不已,赶紧将自己手中的袖递出去给他。如果是自己的马车,她肯定会请这小男孩进来躲风雪,可这是韩湘君的马车,里头还垫着皮毛绒毯,她不好擅作主张。

许是韩湘君看出了她的心思,遂吩咐秦忠将他先带到后头的马车上烤火。后头有一辆马车专门用来烧碳炉煮茶水所用。

那孩童感谢了再感谢,跟着秦忠去了。

一行人在山道上等了许久,直到午时将尽,侍卫们才把那小男孩的母亲找到,彼时她正挂在半山腰的树枝上,所幸枝丫结实,若是再掉落下去,山脚下便是一条湍急的河流,后果不堪设想。

那妇人一身青布棉袄,对着侍卫们千恩万谢,又听说是马车里的贵人救了她,于是又拉着那孩童跪在马车前。苏璃下车将他们扶起来,又细心的问两人如何回家。

“我们就住在不远处的王家村,丈夫架牛车去镇里了,想必过会儿就能回,我们在此等着就好。”妇人又再次跪谢了苏璃。

苏璃想了想,跑去后头马车拿了一把伞和一包热乎的糕点过来,糕点是从兰芷手上夺过来的,她本来是煨好准备给韩湘君的,苏璃却不管那么多,一把夺了过来递给这对母子。

“风雪大,大人不怕,但孩子还小,这伞你拿着,还有这糕点也趁热吃吧。”

妇人一看那伞精致得很,不肯接,说伞太贵重不能要。

苏璃故作生气,“再贵重也是个遮风挡雨的玩意,与那些草帘竹席又有 什么区别呢,拿着吧。”

这话被韩湘君听见了,他掀开车窗帘子瞧了一眼,见她正殷勤的拿着他的东西充好人,还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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