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一水,折为九曲。九曲溪傍着一山又一山,缠绵百里,宛如一匹青绸。而江上的叶叶扁舟,使其更为灵动。
江中一只小船格外地引人注目。一位麻衣少年,载着天仙一样的姑娘,少年看似在撑船,其实只偶尔掌一下舵,令其顺江流而下,若不是会被人看见,他恐怕要逆水行舟了,因为那样就永远不用道别。
“还有多久?”雨蝶望着江边的景色,却是也不心急,怡然问道。
“应该快到了,过了前面的荷塘就是。”
随着山峰一转,小船来到水流最缓的地方,正值仲夏之季,莲花铺满岸边,只留出一条狭小的水路。一路上,微风送来缕缕清香,那一朵朵莲花就像含羞的少女,荷叶是她们手持的碧玉宫扇,迎着风,舞一曲蜻蜓点水。
此番景致,连这堂堂男儿也看愣了神,云遥放下手中的桨,让船其顺水飘流。想感叹一句真美,却觉在大家闺秀前不宜太过俗气,于是装模作样地问道:“祝姑娘,古往今来,可有写得较美的,有关荷花的诗句?”
此时,雨蝶正扬着右手,轻抚一朵自荷叶丛中探出头的花蕾,心不在焉,也没有加以思索,随即脱口而出:“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呃,不……”
“怎么了?”
“这几句不好……语意不适……”
“不适?那是何意?我觉得挺好的。”
“那是……”
“祝姑娘!你的脸怎么红了?”
“我……咦?下雨了!”
朦胧细雨无声地飘落,落在荷叶上传起轻纱般的声响,两人的衣襟已在不经意间变了颜色。云遥拾起船桨埋怨着:“唉,烦死了,待会儿怎么回去啊!”
却见雨蝶从广袖中拖出一把油纸伞,撑开后可见一朵朵倚着碧叶娇艳盛开的荷花,与这岸边景象几乎如出一辙。而伞面的另一侧,还绘着两只飞舞的彩蝶。她缓缓站起身,走到船头为自己和眼前的少年一起打上伞。
“别担心,夏雨总是一阵阵的,很快就会过去。”两人四目相对,却又在转眼间一左一右地移开。
这一刻,云遥恨不得时光永远停留。
也许是听到自己被这位仙女蔑视,小雨越下越大。原本已捉襟见肘,这一下子,油纸伞再也罩不住两人。见四下已无人影,雨蝶轻轻一挥,将伞抛入半空中,停在头顶三尺高的地方,洒下一道虹光,将整个船都罩住,虽之一起飘移。
“哇!”
“这伞伴我有十年了,算是,修炼的法宝。”雨蝶含羞道。
“是吗?那你这么厉害的法宝叫什么名字?混元乾坤霹雳伞?还是,太极八卦无尘……“
“我叫它……‘青荷缘’。”
已过酉时,太阳彻底不见了踪影,悠悠小船驶到上泸镇,天边只剩最后一抹红晕。
“祝姑娘,路上小心。”
“我已快到家门口啦,倒是你,天马上就要黑了。不如,你在镇上找家客栈住一晚?”
“不行不行,我没......”云遥手放在背后掏了掏腰包,钱字未说出口,终于还是忍住,“我没那功夫,我还得把船还回去呢。”
“可是水路崎岖,又要逆流而上。”
“我没事,又没人担心我。”云遥略显失落得说道,“要不,我再送送你。”
“要是船被人偷了怎么办?”雨蝶笑道。
“我差点给忘了,那,我走了。”云遥说完就是一个转身,挥起船桨打算离开。虽然百般不舍,可留下也毫无意义,只怕再多待一阵,就要多难受一分。
不过这一举动的确有些突然,他也不等等看岸上的人是否还有话要说。
“牧公子。”
可惜,这声音太小,太娇弱了。
“云遥!”
“啊?”
“不是,我……”
“祝姑娘还有何事?”
“我想同你说,你所住的山峰上有很多药材,等入冬了你找不到猎物,就都采一些。带到镇上药铺能换不少银子。”
“真的!那我赶紧都摘了吧。”
“不可,凡事过犹不及。万物平等,天道自衡,莫因贪心毁了一方净土。”
“唔……听不太懂,不过我要是不挖,怕被别人全挖走了。”
“这是我们的秘密,没人会知道的,呵呵。”
“呃……呵呵……呵呵呵。”
“保重,路上小心!”
“祝姑娘,我们可还能再见?”
“我少有机会走出家门,至于出城到深山里更是不敢多想,只有随缘了。”
“那我走了,保重……”
这一夜,云遥躺在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虽然逆着水流把船划回来,手已经累得没了知觉;虽然摸着山路回家,摔了好几个跟头,疼得牙痒痒。可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那倾城一笑,绝代芳华。若说她是仙女,着实不像,传闻中的仙女都是傲雪凌霜不食人间烟火,哪会如此温柔,对一个穷小子垂怜三分?也不知下一次相遇会是什么时候,能否会有下一次?她到底心中作何想法?即使真芳心暗许,可她上有高堂,自己又如何能作主呢?可是……
“啪!”云遥一个耳光狠狠打在自己脸上,希望能清醒一下,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睡着了。
睁开眼已是午时,他缓缓爬起身来准备烧饭。
“啊!”
一声大吼,走进隔屋才想起昨晚匆忙回来翻找吃的,竟然忘了合上米缸的盖子,此时一只灰毛老鼠正躺在米堆上打着瞌睡,也不知道是吃得太多,还是米缸太深,掉进去就出不来了。
云遥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提起那老鼠尾巴从米缸里拔出来,转身就扔进一旁的水缸。紧紧合上盖子,待许久不见动静,确定那老鼠八成一命呜呼了,他也才想起缸里是走了半天山路,从溪边挑回来的清水。
“只能再进城一趟了,反正盐和醋也用得差不多了。”云遥自言自语着,一边打开一只上了锁的大箱子,翻出几根虎骨,用麻布包好下山。
上泸镇宁静而祥和,百姓们安居乐业,正逢集市,一条大街格外热闹。
云遥左顾右盼晃了许久,总算找到一块儿地方坐下。摊开包袱,把几根虎骨晾在地上等着人来问价。他从不会像旁边的人扯着嗓子叫卖,毕竟在山里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只要有很多人盯着他,他就会脸红得像个姑娘。
他总是等着别人问价,一言不成就拉倒,等天快黑了还没卖出去,再把鹿茸虎骨扔给药坊,狐皮鹰翎卖给成衣铺,至于亏了多少钱,只有天知道。
眼看黄昏将至,东西还没卖出去,心想着赶紧拿去贱卖了,再晚米铺也要关门了,就算换到了钱,自己又吃什么。
“小姐你慢点儿!”
就在此时,一声叫喊令他无意间回头,一个身穿碧绿色轻素衣的小丫鬟正快步追赶,后面还跟了两个黑衣大汉。而走在前面,被他们追赶的是……
“雨蝶!”
他竟然轻声喊了出来,大概是当着人面只能喊‘祝姑娘’,把他给憋坏了,好在三尺以内无人,他也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
“差点又让你跑了。”小丫鬟追到人,总算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是一脸委屈,“老爷说了,要是再看不住你,就打断我们的腿,反正留着也没用。”
“唉……这城中实在无趣。”雨蝶环顾了一周,有些遗憾,人潮中没能看到这里一位熟悉的少年。
“就是,这么无趣,咱们回府上好不好,天也快黑了,好不好嘛!”眼见日落西山,怕被打断腿,小丫鬟急得都快哭出来,那样子实在惹人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