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鲤哥儿信步上前,在书桌前安然落座。
见眼前忽有华衣公子哥儿坐下,季折溪手指微曲,将毛笔放下,疑惑道:“公子有事指教?”
瑞鲤远瞧便觉这人相貌过人,而今凑近了,四目相对,眼鼻相观,他心中暗叹:啧,可是更好看了~
“在下脸上可是不干净?”
小鲤哥儿干咳了一声,收回视线,美色误人吗,说正经事儿:“你可识得我?”
季折溪轻轻点了点头:“流芳书坊的小东家。”
瑞鲤想果不其然。
“我瞧你倒是也诚实,那我也不弯弯绕绕了。以后你大可不必费这么多的心思,读书人还是科考要紧,与其剑走偏锋寻些不正经的路子,倒是不如把心思都放在科考上,没准儿还能早些考个功名傍身,这难道不比依附他人强些?”
季折溪认同道:“公子所言有理,与其依附旁人,倒是不如自己强大来的实在。”
长得好的人就是明理一些,瑞鲤心想这是他解决的最好解决的一个爱慕者,正欲开口,那人语气和善道:“只是在下不知张公子竟然这般热心肠,还与在下探讨这些话题。所谓在下不必花费这么多心思,此言何意?”
小鲤哥儿皱起眉,方才真是白夸了,怎的还装傻充愣:“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能不知道什么意思?”
季折溪道:“恕在下直言,不知。”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瑞鲤吸了口气:“我好言相劝你非不听给我打弯子是吧!那你就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自便。”
小鲤哥儿刷的站起身,叉着腰道:“你三番五次的出现在我出现的地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当我傻不知道?先前是在饮秋楼,上午在布庄,这下午又在书坊!饮秋楼也就罢了,可今日这两处都是我们张家的产业,你还装做无辜小白菜!”
言罢,他竖着眉毛又骂了一句:“诡计多端!”
季折溪微抬下巴看着叭叭儿直说的小哥儿:“公子的意思是在下意欲得到您的青睐有意出现,试图引起公子的注意了?”
“诶诶诶,这可是你说的啊!心里话给吐出来了吧!”
周遭有几个听见动静的读书人上前来,听到此番话,看向季折溪的眼神不免异样:“季秀才怎生这般?素日瞧着还挺正直清高,没成想也是意图攀龙附凤之人。”
“清苦读书人多的是这样心思的,更何况季折溪生的一副好皮囊,柏夫子的女儿多番同他示好人都拒之不理,说是要潜心科考,不想耽误佳人,原是盯上了香饽饽,人家心思眼光放的是更长远。”
“他倒是想的美,若是那张瑞鲤这般好拿下,也不至于是至今还没定亲了。”
季折溪不紧不慢的也站了起来,登时便比气势汹汹的瑞鲤高了一个脑袋,面对周遭人的嘀咕他也未恼,只平心静气道:“张家是泗阳居二无人敢居首的富户人家,张大少爷又是炙手可热的新科进士大官人,想来倾慕张公子的人如过江之鲫,会觉得小生心存不良动机也是人之常情。只是”
“张公子还真是误会了,小生并非是有意要在公子面前现眼,实在是小生家境贫寒。”
“父母在世时身有病痛,时年缠绵病榻,二老虽不幸相继离世,但在世时医药欠了不少外债,而小生不才,又在读书科考,家中境况不堪,为此才在课余休沐时在城中寻了些零散活计,一来是可抵还债务,二来也是为了准备赶考盘缠。”
瑞鲤听此悲惨遭遇,脸面多少有一点挂不住,却也不是那么好糊弄:“你寻差事儿做贴补家用是好事儿,可怎的偏偏就在张家的地界儿上寻差事儿?事情就那么巧?”
“张家手下产业众多,铺子也广,招工大抵都是张家商行,这小生也无法避免啊。”说着,季折溪叫了管事:“小生也并非是这两日才来的流芳书坊,早在去年便过来誊抄一些书文,帮着写几个字了。”
管事虽不想得罪小东家,但还是实事求是道:“季秀才和咱们书坊已经来往许久了,最早是季秀才写些诗词送来,以前瑞锦少爷在的时候还说季秀才的字写的好,去年少爷金榜题名,书坊生意极好,这头人手不够,这才聘了季秀才过来誊抄书本。”
瑞鲤微凝起眉头。
季折溪又道:“至于布庄,那是因为铺子才开业不久,生意忙碌需要人记账写货等一系杂事,小生这才前去的,且也已经去了有两个月。饮秋楼”
还未澄清完,小鲤哥儿赶紧打断:“得得得,你还真是刻苦勤劳。”
周围看热闹的人登时又换了神色,抿着唇眼间含着笑,比起看一个书生攀附权贵被当事人斥责揭穿,大家反而更喜欢看素来嘴跟抹了蜜蜂一样的张家二公子吃瘪,实在是稀奇。
虽是想议论,可在张家的书坊里又不敢造次,只好憋着。
小鲤哥儿扫了一眼周遭人的神色,自觉是脸都丢到了泗阳城外,他咬着牙同季折溪道:“对不住,叨扰了。”
言罢,扭身上了楼,接着楼下看热闹的读书人便笑出了声,一改方才说人酸话的模样,上前去同季折溪道:“季兄可真有你的。”
小鲤哥儿在楼上觑了一眼此番场景,咬牙赶紧进了雅间去。
“公子”
伴烟也没想到竟然还真有这样的清流,看着小鲤哥儿气的双颊发红,他有些胆寒:“奴婢给公子端一盏茶水来。”
却是没等他逃出去,管事的先送了茶水上来:“公子切莫气着了身子,读书人年轻,说话直了些,您别往心里去。要是您看他不爽快,我明日便让他走人,不,现在就去。”
小鲤哥儿为自己长这么大头一回自作多情而臊的脸热,不过听闻管家的话,他还是理智的摆了摆手:“你没听人家家世是何其凄惨,这样的人还在坚持读书多不容易,我要是再因自己理亏断了人家的生计,不就是仗势欺人了嘛!”
他没好气道:“我大爹小爹是生意人,但是历来是正直之士,泗阳城里的百姓谁不夸的,哥哥现在又是当官为民请命的人,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是要害我不成。”
管事的连忙道:“是小的思虑不周,还望公子不要见气。”
“罢了,罢了,李叔是看着我跟哥哥长大的,自是见不得我受委屈,晓得您是为着我,这事儿你就当不知道,他以前在书坊里如何,那便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管事的连连说好。
小鲤哥儿在书坊里坐了好一会儿,揉头掐脸,同伴烟哭丧:“这下是丢脸丢大发了。”
伴烟小心安慰着人:“无碍的,是那书生不识好歹,竟然不喜欢公子。”
“可别说这了。”小鲤哥儿听着这话更觉得丢脸:“唉唉唉,回家去。”
他起身要下楼,忽而又一把扯过伴烟:“你、你先下去看看那姓季的走了没,我这要是下去再打个照面多尴尬。”
“噢噢!”
伴烟下去侦查了一番,这才跟小鲤哥儿招手示意他下去,主仆意气风发的来,灰溜溜的钻出了书坊,赶紧蹿回了自家马车。
“你这些日子是怎的了,整日整日的都在家里待着,都不见你出门了。”
许禾忙中得闲,又收到张放远的信,说是盐已经拿到,不日要动身回县城了,他心中高兴,把信拿来说给小鲤哥儿看一眼,原以为小哥儿又出门去了,没成想竟然老实待在家里,不仅待在家里,还待在书房。
“我怕冷嘛,不想出去。”小鲤哥儿埋着头:“家里铺子的账簿我已经叫人去收回来了,我在家里看也不耽搁事儿。”
许禾觉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在小鲤哥儿身旁坐下,径直看着人。
“爹爹这么看我作何,浑身冷滋滋的。”
“这都开春了,外头可热闹的很,往年那马场的草都还没长齐你就跑出去了,这朝倒是稀奇,外头马球会开的是如火如荼,我瞧着三封两封的请柬送上来你也不应邀,告诉爹爹,怎的了?”
“没怎的。”小鲤哥儿放下账簿:“老爹和哥哥都不在家,我怕爹爹一个人孤单,这不是想着在家里多陪陪爹爹,再者也好好处理一下家里的生意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总想着寻欢作乐。”
许禾眉毛微挑:“那可是懂事了。不过你该玩乐还是玩乐,你爹就快回了。”
“那敢情好,等爹爹回来我就轻松了。”
许禾摸了摸小鲤哥儿的头发:“你也别太辛苦,爹爹去给你做点百花糕如何?近来春光甚好,庄子那头可送来了不少的花,你以前可喜欢鲜花做的糕饼。”
小鲤哥儿点了点头:“谢谢爹爹。”
下午些时候,两大碟子色彩各异的百花糕便送到了他的屋里,他爹手巧,年轻的时候又做过食肆,手艺自然是没得说。糕饼不单用不同的可食用鲜花染成了不同的颜色,还仿生做了鲜花的形状,香甜可口,就是放在城里最好的糕饼铺子那也定然是抢手货。
不过小鲤哥儿有些食之无味,他望着窗外的春景,心思飘忽,又见两大碟子的糕点,忽而眸光一闪:“伴烟,你找个食盒来,把百花糕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