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繁离开后, 嘉开下起了第二场大雪。

许亦微坐在办公室,望着窗外。

雪花扑簌簌地飞,将整个城市装点得像裹上一层银白, 令她看不清这个城市的面貌。

其实来嘉开这三年, 许亦微一直都看不清这个城市。她分析过嘉开的经济,分析过嘉开的各种数据,也跟同事们跑过嘉开的很多角落,但她始终对这个城市陌生。

直到, 廖繁的到来。

她们去了老城区, 许亦微记得老城区的酒吧, 记得老城区的街道。她们去了几家餐馆,许亦微记得广场的样子,记得那天的天气。

他很特别,像带着魔力。

连常年零下10-15度的城市也变得温暖起来。

过了会, 她似有所感地转身, 见助理小晴站在门边忍着笑。

许亦微问:“笑什么?”

“笑微姐居然也会发呆了。”她在唇边划了个微笑的弧度,说:“还有这样。”

许亦微愣了下:“我笑了吗?”

小晴点头,认真说:“笑了10分钟32秒。”

“......”

许亦微不动声色揉了揉脸,调整好英明神武的表情,问:“有什么事?”

“哦, 这是盛亿传媒最新修改的广告方案, 微姐您看一下。”

.

中午的时候, 雪稍微缓了些, 小晴提醒许亦微下班吃饭。许亦微收拾东西,出办公室时, 收到了廖繁的信息。

LF:【吃饭了吗?】

她脚步一顿。

仔细看了看微信账号, 还以为自己登录错了, 但熟悉的头像都还在。没错,这是她的新微信账号。

这个账号三年来都只有客户和同事,乍一收到廖繁的微信还挺......不适应。

她边走边回信息:【你怎么知道我这个账号?】

LF:【我掐指算出来的。】

“......”

许亦微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个问题有点蠢,他跟尤铭浩一起出差,问一问就知道。

他语气明晃晃地嘲笑她笨,许亦微打算晾一晾这人。她摁灭屏幕,暂时没回,直到到了楼下饭堂,她才点进微信。

这时,廖繁又发了一条信息进来。

LF:【下午开庭。】

许亦微敲字“好,祝旗开得胜”,想了想,她删除,打了个“加油”。但这样还是觉得不合适,她干脆直接回了个“嗯。”

过了好几秒,廖繁回过来。

LF:【你刚才是不是想说“祝旗开得胜”?】

许亦微正在喝汤,冷不防呛了下。

旁边的同事抬眼看过来,小晴赶紧抽了张纸巾给她:“微姐别急,慢慢喝。”

“......”

许亦微不着痕迹地四处看了眼,暗暗觉得不可思议。她想,廖繁应该真的会掐指算卦。

很快,廖繁补了条过来。

LF:【真土。】

许亦微放下勺子:【?】

LF:【祝福语很老土,能换一个吗?】

许亦微默了会,居然认真、仔细、绞尽脑汁地想起来。但饶是她上过名牌大学,也在职场上历练过多年,依旧觉得这个问题很难。

思忖片刻,她索性问在座的几位同事。

“请教个问题,是这样....”她停了下,斟酌道:“如果要祝福一个人做事成功,除了‘旗开得胜’这样的话,还能有什么新潮的说法?”

同事们:?????

“微姐,”小晴问:“祝福语也讲究新潮了吗?”

许亦微一本正经地点头:“好像是,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追求。”

平时许亦微基本不会跟大家开玩笑,哪怕只是一个咳嗽大家都会认为跟工作有关。于是,接下来,一桌子的人饭也不吃了,纷纷拿起手机搜起来。

许亦微:“......”

但最后许亦微还是没回廖繁一个新潮的祝福语,因为她吃完饭后发现,她可能是吃撑了,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

不过,整个下午,她都在提着心等待。

今天是廖繁出庭的日子,官司已经是二审阶段,成败就看这次了。

她就这么坐在办公室严阵以待,偶尔看一看手机,看是否有尤铭浩的或是廖繁的电话进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下午三点的时候,手机终于响了。

是尤铭浩打过来的。

“赢了!我们赢了!”

短短几个字,他说得沉稳缓慢,语气是压不住的兴奋。

许亦微像心头的一块石头落地,整个人顿时轻松起来。

尤铭浩那边还在说着什么,但许亦微的视线却落在手机顶端信息栏上。刚才,她看见廖繁发信息进来。

显然这时其他同事也得到了消息,外边,隔着办公室的门,许亦微都听得见她们的欢呼声。

她由衷地笑起来,跟尤铭浩说了两句后匆匆挂断电话,然后点进廖繁的微信。

LF:【官司赢了。】

许亦微:【刚知道了。】

迟疑了下,她发过去:【谢谢你!】

小晴这时敲门,高兴地进来说:“微姐,官司赢了。”

许亦微笑。

“微姐,阿瑶她们建议今晚大家开香槟庆祝一下,你看行不行?”

当然要庆祝,这场官司打赢了,那接下来大家的年终奖就稳了。

“好,你去订酒店。”

小晴出去后,许亦微才继续看手机信息。

廖繁回过来:【就这样?】

许亦微:【?】

廖繁秒回:【就没点其他表示?】

廖繁:【我听尤经理说,这可是关系你们公司的年终业绩。】

“......”

想了想,许亦微问:【你想要什么表示?】

LF:【暂时没想到,你可以先欠着吗?】

许亦微一愣,那种久远而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曾几何时,廖繁也说过这样的话,于是她欠的债像滚雪球,越来越多。多得,似乎一辈子也还不完。

少顷,她说:【好,那就先欠着。】

.

小晴订了公司附近的酒店,一个超豪华的VIP包房,吃饭娱乐齐全。

许亦微到的时候,同事们都在了。

有人在给尤铭浩视频,凡尔赛道:“浩哥,你辛苦了,我们在这先搞个庆祝哈。别担心,今晚我会帮你多喝两杯酒,你那边慢慢来,不急着回国。”

说着,他还举了举手上的香槟,又把视频转一圈,让对方看到这边的热闹情况。

尤铭浩那边不知道骂了句什么,旁边的人大笑。

许亦微也笑。

大家今晚高兴,都很放得开,酒一杯一杯地敬。许亦微对于下属敬酒向来很给面子,要不是小晴像个鸡妈妈似的在一旁护着,恐怕她早就趴下了。

“你们别老逮着微姐啊,财务部罗姐掌握奖金生杀大权呢,别放过她。”

“小晴你别乱来!信不信我最后一个发你工资!”

大家哈哈大笑,呼啦啦跑去敬罗姐。

许亦微被小晴扶出来,径直去洗手间吐。

“微姐别喝了,我等下送你回去。”小晴说:“正好我老公来接我了,一起走。”

“没事,你跟你老公回去吧。”

小晴不管,在这种时候她比较强势,等许亦微吐完了,她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就扶着许亦微出酒店。

.

许亦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家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醒来的时候口渴得不行,踉踉跄跄摸去厨房倒了杯水喝,然后去洗手间洗了个澡。

洗完澡后,总算清醒了点。

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她走回房间,发现窗帘还开着,打算过去拉上,但走到窗边就停下了。

窗外,雪下得静悄悄,落在路灯下,落在树梢间。

一如三年前她跟廖繁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

那时候也是这么大的雪,也是这样凌晨的夜,她们疯狂纠缠。

她就这么靠在窗边失神了会,忽然,手机响了。

她睫毛不禁颤了下,心跳也莫名加快,像是能预知这是谁发来的信息。

果然,她掏出手机来看,信息栏处显示廖繁。

她点进去看。

LF:【许亦微,我突然好想好想你。】

许亦微盯着这行字,仿佛雪在心里融化,变得温热。渐渐地,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她看了许久,却没敢回信息。最后,只是把手机关掉放在枕头底下,失眠了一整晚。

.

翌日。

官司结束后尤铭浩就定了回程的机票,预计会在下午四点回到嘉开,但许亦微到公司时,就听助理说飞机晚点了。

“为什么?”

“天气原因延迟了。”小晴道。

许亦微看了看还在继续下的大雪,恍惚了下,她倒是忘记了这个。

“晚多少?”许亦微说:“回头你安排人准时过去接机。”

“好的微姐,航班延迟到晚上九点。”

许亦微点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工作有点心不在焉,还以为是昨天没休息好,所以狂喝了两杯黑咖啡。

但后来发现自己总爱盯着手机看,才恍然明白,是因为昨晚廖繁发的微信。

那条信息她到现在都没有回,而廖繁似乎固执地在等她回,没有发其他的消息过来。

以至于,许亦微点开微信看工作内容时,总是刻意地避开廖繁的头像。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就这么恍恍惚惚的,忙了一个上午,中午的时候,廖繁还是忍不住给她发信息过来了。

LF:【在忙吗?】

许亦微犹豫了下,回过去:【不忙。】

LF:【我晚上九点到嘉开。】

许亦微:【嗯,知道。】

她停下来,靠坐在椅子上,目光虚虚地盯着屏幕,像是在等待什么。

过了会,廖繁又发过来。

LF:【案子已经结束,我要回去了。】

许亦微一顿,突然觉得空气很闷,快呼吸不过来了。她走到窗边稍稍开了条缝隙,冷风呼呼地灌进来,令她打了阵摆子。

许亦微:【什么时候离开?】

LF:【今晚凌晨,公司那边还有其他事要忙,要尽快赶回去。】

许亦微垂眼,就这么望着手机发呆。

官司结束,他确实没有留在嘉开的必要了。

过了很久,她收拾心情,在对话框输入“这段时间麻烦你了”,但很快,她删除。

重新输入“谢谢你,以后有空请你......”,她继续删除。

深呼吸了下,许亦微输入“好,回头我安排车送你们。”

但信息还没发出去,廖繁就发了新的过来。

LF:【许亦微。】

他打字很快,“对方正在输入.....”提示片刻,界面上又显示了一条。

LF:【我们重新开始吧。】

紧接着,信息陆陆续续。

LF:【我已经想了很久。】

LF:【今晚十点,我在你家附近的广场等你。】

LF:【上次圣诞节买花的那个地方。】

最后,隔了两分钟,他说:

【如果你愿意,你就来见我。】

【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别难过,嗯?】

【我依旧祝你幸福,也依旧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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