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暮色霭霭,黄昏的灯光稀疏,夏夜蝉鸣四起。
阮家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吃晚饭,阮景今日在考场上发挥不错,回到家心情甚好。他简单与家人说了今日考试的情况,按他自己的估算,把握在七成。吴氏听了后笑意盈盈,有把握就有希望,她们一家子盼着这一日盼了许久,当初选择来长安,也是考虑到儿子的学业才举家搬迁。如今事情正一步步朝她们期望的发展,实在是好事。
她自己也忍不住喝了几杯酒,笑道:“景儿自是个有本事的,后面还有两场,你只管好好发挥,想必中举不成问题。”
阮爹也附和道:“景儿也莫太过有压力,就当平常,还是那句话,能考中固然好,不中也不要紧,你还年轻。”
阮景点点头,表示自己晓得,他自当尽全力便好。
整顿晚饭,一家人其乐融融,只有阮卿兀自咬着筷子闷不吭声,似有心思。
吴氏见了,便问道:“阮儿可是有心事?”
阮卿今日午时回到家后,便一直在考虑如何与家人说学院的事。她自是很想去入学,可又怕家人不同意。毕竟哥哥还要继续读书,母亲要忙着花糕铺子,爹爹的腿还没好,需要人照顾。可是,若自己错过这次机会,又觉得实在可惜。
她犹豫了许久才说道:“阿娘,今日我去翠轩阁交绣品时,陆掌柜与我说了件事。”
她语气慎重,其他三人皆朝她看过来,阮卿缓缓开口,“她说,想推荐我去女德学院学习女红,不过我还没答应她。”
吴氏平日里只顾做花糕,不太打听女子学院的事。因此,虽然听过女德学院,可并不了解,只觉得那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花钱去的地方,穷人家的孩子能顾极温饱就不错了,哪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学风花雪月的东西呢。
阮爹没说话,沉默思索着。倒是阮景,听妹妹这样说,觉得这是个好事,于是道:“我觉得甚好,这女德学院办得极好,许多平民百姓家也将女儿送进去学习,而且学业顺利的话,还可以考女官。”
阮卿点头,“陆掌柜也是这样说的,她觉得我的女红不错,可以去试一试考工科,日后若是顺利,还可入皇宫尚衣局做女官呢。”
听到可以做女官,吴氏眼睛一亮,之前是不了解女子入学有何用。如今听儿子这样一说,心思便活泛起来。她赞同道:“即是如此,那咱还顾虑什么,那陆掌柜看好阮儿,说明你有那个资质啊,孩子他爹你说是不是?”
阮爹也欣慰的点头。
不过阮卿有些犹豫,“可我要是也去入学了,那家里谁照顾呢,爹爹的腿也还没好呢。”
吴氏嗲了她一眼,“这就无需你操心了,如今咱们家也不愁银钱,铺子我只需开半日便好。再说,你爹的腿现在能自个儿慢慢走,再过个把月也全好了,你莫要担心。倒是你,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你学业做得好,咱们家脸上也有光,我自是盼着你们兄妹个个都有出息。”
阮爹赞同,“你娘说得是,入学的事更重要,咱们卖花糕能有多大出息?你安心入学,日后谋个女官,比咱们卖一辈子花糕强。”
见家人都这样支持,阮卿实在高兴,“行,那我明日便去回复陆掌柜。”
这日,李湛下学之后去桥塘街找阮卿,他已经好几日没去见她了。进入八月,宫里各种宴会,旬休日也被占用,实在腾不出空来看他媳妇儿。虽然他这期间写过两封信给她,可她一次也没回,也不知她现在过得怎样,他心里着急,今日下学无事,便匆匆赶过来。
阮卿坐在铺子里埋头看书,这本书是他哥哥给她选的,为了入学考试用。她现在不仅要学习认更多字,还要练习写字。与此同时,还得学习简单的算术。任务这样重,让她觉得每日的时辰都不够用,也没有空闲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情。
忙碌的日子让她充实,入学院的事打开了她的新世界大门,让她更有盼头。于是,她便集中精力在学习上。书上有许多字看不懂,但她会用笔先圈出来,等晚上哥哥回家,再请教他。
她正看得专注,却突然听见一声咳嗽,抬眼望去,正是李湛站在门口,他正含笑的看着她。
“世子怎的来了?”
“我来看你和汤圆,这几日你们还好么?”
阮卿点头,说起汤圆,她满脸笑意,“汤圆吃的忒多,才几日便又胖一圈,有时走路都能自个儿摔倒。”
李湛想象那只虎头虎老的小狗崽,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问她,“那你呢?”
“我也很好。”
李湛见她手中拿着本书,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这是小儿看的千字文,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我也没看什么书,就是在学认字儿,我下个月想去考女德学院的工科,可我自己学识有限,因此正在努力呢。”
听她要入学院,李湛来了兴致,“这个极好,我听闻女德学院工科入学需要考识文断字,还有简单算术,以及刺绣。刺绣你自然懂得,其他两项你准备得怎样?”
阮卿有些没底,“我才开始学习呢,也不知届时来不来得及。”
李湛思忖片刻,说道:“我帮你如何?我表姐曾经考过女德的工科,那考卷我还看过呢,大概知晓会考些什么题目。”
李湛的表姐便是老靖国公的嫡孙女儿,因从小爱舞枪弄棒,女红一塌糊涂,家里为了给她寻门好亲,逼着她去女德学院混了两年,今年初,堪堪定了亲。
阮卿听得他这样一说,眸中掩饰不住欣喜之色,却仍有些顾虑,“这样真的好么?会不会耽误你学业?”
阮卿平日里见哥哥几乎为学业忙个不停,很少有时间教她。更何况李世子,想必要学的东西更多,也更忙吧。
李湛毫不在意摆摆手,“我不用考科举,学业不重,自是有许多空闲。”而且他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许多书看了两遍之后便能倒背如流,旁人要花两倍的时间,他只需要一半便可有所成。因此,无论是学业,还是骑射玩乐,他皆能做得好,这也是陈庞等人佩服又嫉妒,望尘莫及的地方。
听他这么说,阮卿有些意动,“那...你要如何帮我呢?”
见她同意,李湛欣喜若狂,这可是千载难逢跟媳妇儿相处的好机会。他暗暗压住激动的心情,学着夫子的模样,一本正经道:“自然是要先安排课时,每日什么时候学,该学什么,皆要拟个章程出来,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阮卿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那拟个什么章程才好?”
“这个简单,我每日下学之后来教你半个时辰,如何?呃...你在哪里学习比较方便些?”
这时,阮卿才有些为难起来,她之前没想过这事,他们皆是半大的少年少女,若单独相处恐怕会惹人闲话。可自己却很想入女学,若是有他相助,想必成功的把握更大。
可在哪里学习比较好呢?
她思忖半晌后,说道:“桥塘街东边有个私塾,那里的夫子我认得,我们借用他的地方如何?”
桥塘街有个私人书塾,平日里负责教些小儿启蒙。有三间学堂,二十来个学子,每日这个时候,学子们早已下学回家,学堂便空着,阮卿正好可以用上。而且这老夫子跟她也很熟,小时候教过她哥哥,也常常来她家买花糕吃。她想着,给他些银钱,租赁学堂一段时日,应该没问题。这样一来,也不必担心会传出风言风语了。
阮卿的这个主意甚好,李湛也击掌赞同,“那咱们就这么说好了,明日便开始如何?”
“嗯。”
……
两人达成共识,李湛心情愉悦的回府准备。
这是他第一次当夫子,还是给媳妇儿当夫子,当日,他便在书房捣鼓了许久,才选出几本合适的书籍来,另外还准备了一只精致小巧的毛笔。
至此,李湛每日下学后,便风风火火的来到桥塘街,开始了他的夫子生涯。
陈庞、楚宵等人连续多日见他下学就火急火燎的往桥塘街跑,实在搞不懂他竟为个小姑娘如此着迷。
有一日,两人正好逮住他询问情况,李湛得意道:“我给媳妇儿当夫子呢。”
陈庞了然,同时也暗暗佩服李湛,平日里看这人闷不吭声的,没想到追媳妇儿这么有章法。他怎的就没想到呢?不过,要让他给杨映蓉当夫子,这水平也干不了啊。于是,只得叹气羡慕。
李湛沉浸在与媳妇儿的相处中,乐不思蜀,每日说好学习半个时辰。但有时他也会故意磨蹭到黄昏,以至于有时候回到王府,便已经天黑了。
王妃宋氏见他近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便旁敲侧击的问他,李湛也不隐瞒,十分骄傲的说阮卿要入女学,自己当夫子教她学问。
王妃听了好笑,觉得两人怎么看都像小娃娃过家家。不过还是积极鼓励道:“好好教,你媳妇儿的前程就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