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韫遇刺杀的事,次日一早便在朝堂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以顾丞相为首,连着御史台出面,弹劾三皇子残害手足、狭隘悖逆的折子满天飞。

搞得三皇子一脸茫然。

别说三皇子,就连贤贵妃和信国公也茫然得很。

下朝后,信国公立即赶往三皇子府邸,问他:“你为何又去刺杀景王?”

三皇子跳起来,无辜道:“舅舅,你为何不信我,我根本没派人去刺杀他。”

“那些江湖刺客是怎么回事?”信国公道:“顺天府查出来那些刺客跟此前你派去刺杀鄂国公家眷的是同一批人。”

三皇子气得胸口疼:“我没有刺杀鄂国公家眷。”

“行,上次就算是个误会,那这次呢?那些人真不是你派的?”

信国公也恼火得很。

天知道此前刺杀鄂国公家眷的事,他费了多大力气才勉强保住三皇子,为此,贤贵妃那边差点就要暴露李茂彦。

事情好不容易缓口气,想着虽然此次三皇子入不了朝堂,但往后有的是机会。只待他们养精蓄锐则可。

竟不想,才过去没多久,又扯出景王光天化日之下在酒楼遇刺的事。

而且还是同一批刺客,这不是明晃晃地诏告是三皇子做的吗?

眼下好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若不是只有这么个外甥,信国公真想踹死这不成器的。

“一定是他陷害我!一定是!”三皇子急道:“舅舅,我们要反击,不能让他得逞!”

信国公压下怒气,闭了闭眼,拂袖而去。

.

那边,贤贵妃和信国公忙得焦头烂额,而澜苑里,萧韫优哉游哉地享受阿圆的“精心呵护。”

这几日,阿圆每天下学,就会赶来澜苑看望萧韫。

起初她自己雇轿子,后来萧韫得知后,让陈瑜派人每天接送。

阿圆担心萧韫,总想为他做点什么,可萧韫这里什么都有婢女和小厮做,倒是令她无处施展。

后来,陈瑜知晓了她的想法,于是悄悄地派了个任务给她,那就是——督促萧韫喝药。

萧韫此人挑剔,不喜吃甜,当然也不喜吃苦的东西。最主要是觉得自己受的伤并无大碍,便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有时候婢女端药进去,那碗药他能无视一整天。

再加上没人敢催促他吃药,以至于大夫后来给他查验伤口时,发现有些炎症。

因此,陈瑜思忖许久,觉得此任务交给阿圆最合适不过。毕竟天底下,敢管他家殿下的可没几人。

阿圆听了陈瑜的话,郑重其事地点头:“陈大哥放心,我定会督促沈哥哥好好吃药,保准顿顿不落。”

于是,每回药熬好后,阿圆就会亲自端去给萧韫。

这日,阿圆刚从书院回来,就跑去查看煎药的情况。她蹲着守了会,得知萧韫在书房,于是立马端药过去。

书房里,萧韫正在看各处送来的密报,听见敲门,便知又是那小丫头过来了。

他头也未抬:“进来。”

果然,下一刻门打开,一股浓郁的药味便传了过来。

萧韫下意识地蹙眉,面色肉眼可见地排斥。

“沈哥哥,喝药啦!”

阿圆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桌面上,见他不紧不慢地收拾信笺,催促道:“要趁热喝哦,不然冷了会苦的。”

萧韫抬眼:“难道热的就不苦了?”

“热的.....”阿圆歪了歪脑袋,强行谬论:“喝热的,苦味散得快些啊。”

萧韫似笑非笑,视线缓缓挪到药碗上,里头黑乎浓稠的东西,令他直皱眉。

阿圆牢记使命,大眼睛盯着他,似乎要看着他喝下去才放心。

“小丫头喝过药吗?”

阿圆点头:“喝过的。”

“不怕苦?”

阿圆暗暗挺直身板:“不怕啊,若是苦,吃颗蜜饯就好了。”

“蜜饯?”

“嗯,”阿圆伸手进布袋里扒拉了会,然后扒拉出一个纸包,说:“呐....就是这个,沈哥哥若是怕苦,也可以吃蜜饯。”

萧韫抬手捏她脸颊:“谁跟你说我怕苦?”

“既是不怕苦,为何不肯吃药?”

“.....不是不肯,而是.....”萧韫淡淡道:“没必要,我伤势已好。”

“哼!”阿圆撇嘴,揭穿他:“竟不想沈哥哥为了逃避吃药,都开始撒谎了呢。”

“......”

“好啦!”她从纸包里掏出蜜饯,小大人似的露出点无奈神色,哄道:“那就给你多吃几颗蜜饯吧。”

“......”

陈瑜在外头,闲闲地望着天边,听里头褚姑娘和他家殿下说话,直乐。

这褚姑娘实在是个妙人,竟是能让他家殿下有无言以对的时候。

他目光轻轻往旁一瞥,看见苏云平被小厮领进门。

苏云平走到近前,正欲问殿下得不得空,那厢陈瑜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苏云平低声问:“里头是哪位大人?”

“哪位都不是,是褚家姑娘。”

哦,景王殿下养的那只小兔子,苏云平了然。

他事情不急,索性站在陈瑜旁边也听了会动静。

“沈哥哥快趁热喝呀,不然等会就冷了。”

里头,许是萧韫端起碗喝一口,缓了缓,说道:“为何今日的比昨日苦了?”

“哦,昨日婢女给把药渣滤出去了,我想沈哥哥快点好起来,就让她们把药磨成粉煎的。”

“......”

“我问过大夫了,大夫说这是个极好的法子呢。”

过了会,里头小姑娘又说道:“呐,最后一颗蜜饯啦。”

随即嘀咕:“沈哥哥怎么比聪儿还怕苦?聪儿喝完药都只需吃一颗蜜饯呢。”

“聪儿是谁?”

“我的小表弟,今年三岁了。”

“......”

外头,陈瑜闷笑,连苏云平也忍俊不禁。

过了会,书房的门打开,阿圆端着空碗出门,见苏云平站在外头,赶紧行了一礼。

心下担忧,苏大人又来找沈哥哥做文章?可如今沈哥哥受伤了呢。

苏云平跟阿圆寒暄了两句,问她家中父母可好,还问了两句学业,然后便进书房。

书房里,萧韫又恢复了景王一贯清冷矜贵的模样。

.

萧韫在澜苑养了几日的伤,而朝堂上也开始风云突变。

景王遇刺的事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三皇子所为,但众人都心照不宣地认为是三皇子所做。龙椅上的那位虽没说什么,然下令禁足三皇子半年想必也有此怀疑,同时,还源源不断地赏赐珍贵药材进景王府。

这一举动就令人纷纷侧目。

三皇子此番禁足,想来是警告贤贵妃一党,但赏赐景王,却像是某种暗示。

就连萧韫自己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他忍不住冷笑:“果真姜还是老的辣。”

自从萧韫被废黜,已经许久都没出现在众人视野,平日景王府大门紧闭,连宫宴也称病推辞。皇帝像忘记了他这个儿子似的,鲜少赏赐。

这三年来,萧韫遭遇的刺杀又何止这一桩?往回没见皇帝赏赐东西过来,而如今,却连着多日赏赐如流水。

无非是眼看贤贵妃一党势头正劲,便开始把萧韫摆上明处。

顾景尘道:“接下来,贤贵妃与信国公恐怕得对你更加关注了。”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萧韫语气毫无温度:“他是天下之主,谁人都是他平衡朝堂的棋子,即便亲儿子也在所不惜。”

“不过总归也不是坏事,”顾景尘道:“蛰伏三年,你也该出来了。”

闻言,萧韫饮茶动作,缓缓停下。

.

景王遇刺的事,许多人知晓,就连慧香书院的学子们也偷偷谈论。

阿圆午时下学时,程蔓歆和罗秀灵挽着她一同去饭堂吃午饭,路上听见前头的两人就在低声说此事。

“听说景王伤得很重,至今都还躺在榻上昏迷不醒,而景王府大门紧闭,也不知能不能......”

“呸呸呸!可别乱说话,你这是在咒景王呢。”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即便好起来恐怕也行动不便了呢。”

“唉,景王真是可怜,都已经这样了还会受这等无妄之灾。”

阿圆点头附和,颇是同情,那样如月一般的人成天躺在床榻上,想必很难受吧。

.

这日下学后,阿圆背着书箱出书院,果真就见陈瑜派来的人在等她。

来接她的人是个年轻小厮,爱笑又会说趣,每回去澜苑的路上小厮都会给阿圆说些有趣的事。

他上前来行了一礼:“褚姑娘,公子等褚姑娘回去用饭。”

阿圆看了看天色,奇怪:“这么早?”

“公子给姑娘寻了个新厨子,说让姑娘回去尝尝手艺。”

“给我寻的?”

“正是。”

阿圆觉得萧韫这几天养伤变得很是不一样,怎么说呢?突然对她极好,昨日晚饭她只是嘀咕了句想吃南方菜,结果今日就给她寻厨子过来了。

不只这件事,这几天他送了许多好玩的东西给她,还问她最想要什么。

阿圆想不通,也就懒得想,狐疑地上了车。

回到澜苑,小厮径直领阿圆去饭厅,那边,萧韫换了身家常袍子坐在椅子上看书。

阿圆走到门口,不知想到什么,行礼的动作突然停下来。她给婢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提起裙摆悄悄地走进去。

她绕过饭桌,从萧韫的身后缓缓欺近,原本是想在他耳边学鬼魂幽幽地说话吓他来着,却不想才凑过去,萧韫就倏地转头。

“哎呦——”

两人额头相撞,萧韫自己也愣了愣。

“小丫头,你做什么?”

“我....我.....”阿圆直起身:“没做什么,就想吓一吓沈哥哥。”

“沈哥哥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身后?”

萧韫淡淡瞥眼:“你说呢?”

见她额头中间有一小片红,心下微微讶异——小姑娘的肌肤实在过于娇气了些。

“过来。”他招手。

阿圆努了努嘴,挪脚过去。

萧韫抬手帮她揉额头。

他动作轻柔,指腹温热,还带着薄茧。

阿圆疑惑,沈哥哥一个写文章的人为何这么多茧子?

但她也没问出来,而是开口提了其他话头。

“沈哥哥,”她说:“听说景王遇刺了呢。”

萧韫动作一顿。

“好像伤得挺严重,景王躺在榻上至今没醒来,也不知以后好不好得了。”

“唉!”阿圆叹气:“可惜了,景王这么好看的男子,都还未成家,往后这日子可要怎么过?”

“......”

“沈哥哥我悄悄跟你说啊....”阿圆鬼鬼祟祟凑过去,低声道:“其实京城好些姑娘都想嫁他呢,虽然他现在半身不遂,但凭那张脸,也有许多人愿意嫁。”

“......半身不遂?”萧韫心情复杂:“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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