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暴者不分年龄。任何荒唐的理由都可以成为施暴者想施暴的原因。施暴方式不止拳打脚踢, 还有性暴力和精神暴力。
后果都一样严重。
高一那年,是宋晚清来到云平市读书的第二年,同时也是宋晚清遭受校园暴力的第一年。
她虽不向往大城市, 从小就是个没什么远大志向的人,但依旧觉得大城市很美好。
可这‘美好’二字,在她入学没多久,就被高年级学生堵在一家杂货铺的角落处时, 彻彻底底的捣碎在翻了船的阴沟里。
为什么被堵, 为什么会成为施暴者的施暴对象, 原因很简单――
她从小县城来、没有背景、长得太漂亮、性子好平日和谁都玩来、高年级女学生喜欢的人喜欢她。
那天星期一,阳光和煦,是个需要穿校园礼服的一天。
下午五点过十分。
她只不过和其他女学生一样, 穿着过膝的长裙照常放学。不一样的也仅仅只是去了家杂货铺, 想买两支大头笔用来在课堂上记笔记,嘴里还哼着《钟无艳》的歌词。
“但漂亮笑下去,仿佛冬天饮雪水。”
几字尾音带着音符落地, 手中拿起的大头笔也一同落了地,当时的她无法再漂亮笑下去。
四五个经常一放学就跑去厕所画好浓妆不务正业的女生, 身上穿着拿去剪裁过的、比其他学生身上都要好看的校园礼服,脸上笑起来的样子既好看又丑陋,一个个将她逼退到放着几排卫生巾的铁架子前。
她们中间, 有的人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大头笔, 用最细的那一头戳着她的胸部中间, 带着脏话问她平日里为什么装出一副小白花的模样;有的人摸她的脸, 问她皮肤这么光滑是不是□□过很多男人;有的人扯她的头发, 一边骂她是婊.子, 一边问她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要勾引那个男生;有的人,还用烟头故作不小心的姿态,烫她的左胸下。
更有的人,站在一旁看她的笑话,包括那个说喜欢她的男生。
讽刺,现实。
他们都是一批批血流尽快要瓦解的骷髅架子。
都看着她头发乱糟糟打着死结;看着她裙摆被划破露出大腿;看着她上衣扣子崩了几颗;看着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想哭却只能咬着后牙槽死死地忍住。
她不能还手,还手最坏的结果就是有可能成为了互殴。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站在那拍照的人,她不知道哪些是帮她们的,哪些是帮她拍下证据的,也有可能都是来看她笑话的。
她的家庭背景也特别简单,报警这事更不用提。
因为那几个女生里面有的家里人就是在当地的警察局做事,弄得那时候的环境特别乌烟瘴气。
况且那时候父母都很忙,忙完回到家后时不时会在睡前敲她房间的门。
如果她回应了就会和她说上一句“囡囡你早点休息,我和你妈都累了要睡了,我们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着,来到大城市凡事都要记得先忍忍,和同学也别发生矛盾,学费不便宜,别给咱们家添上什么乱子,我和你妈这份工作经不起折腾。”
就这样。
为了不给家里添乱子,她也不想忍,只好每天靠着自己在学校里对付那些人。
对付到最后,她们越来越过分,她想着大不了以命抵命。
可没想到刚买好刀片藏在外套袖口里的那天,她站在那家第一次被施暴的杂货铺门前,看着施暴者一个个被戴上手铐,被警察抓走。
询问杂货铺老板警察抓她们的理由,老板说是因为碰了黄和赌,另一样东西貌似也碰了。
宋晚清当时突然就笑了,在眼眶里打转的曾经强忍着的眼泪和刀片一起掉落在地。
她心想,恶人是有恶报的,未得到报应的,只是时候未到。
看着杂货铺烟柜里的烟,她鬼使神差找老板买了一盒,那是她第一次碰烟。
很呛,很辣。
那也是她第一次对一样东西这么上瘾。
过了两年,才换成了十二钗。
“宋晚清,你给我道歉!”
这声稍微有些尖细炸耳的女声,是将那段本就已经没齿不忘的回忆再次深深烙进大脑里的凶手。
挑着里面的筋,剪断。
宋晚清看着温婧用那只做着精致美甲的手指着自己,蓦地想起那几个女生的脸,峨眉拢紧。
不过她没有把那只手拍开,而是就这么定定地看着。
按照以往,被指的人要么往后退着道歉,要么还手。这样定定看着的,温婧还是第一次遇见,一下被她这眼神弄得也有些懵。开口就准备问她看什么看,结果就听她来了这么一句。
“美女,你的指甲盖里有灰,刚刚扣地板了?应该不是扣脚底板吧?我觉得美女应该不会这么做吧?诶,下次洗洗再指人,不然小心又像今天这样掉了你的面子。”
“……”
跟着温婧一块来的那两个女生被宋晚清这话也弄得懵圈,后面实在忍不住还不小心笑出了声。其中那个一开始看起来很冲的女生,笑得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哪有人在看起来要打架的场景里这样说话的?
字字好笑,字字戳人心窝,字字不忘踩别人的面子。
“你,你,”温婧那张好好的脸被气得涨红。
她从小就是被身边的人宠大的,哪里有人当着她面这么说过她?听到身后那两人还在那笑,火气更是大了起来,转过身指着她们两人,“笑什么笑?!闭嘴!你们是帮我的还是她的?!”
那两人最后是闭上了嘴,但在宋晚清面前这样被人指着大声呵斥了句,想想难免觉得面子很掉地,干脆都别过脸看向另一边。
那个脾气冲的女生甚至都想拉着旁边的女生走了。反正也只是被温婧拉来帮忙撑场面的,才不想半点好处没捞着还丢了人。
可还没走,就见到篮球校队的人从篮球馆里出来了。
听着纷乱的脚步声,四个人同时往篮球馆的方向看去。
彼时雨已停歇,只剩阴云还在空中聚集,任风怎么吹都吹不散。
那群朝气蓬勃的男大学生背着光,有的三三两两的勾肩搭背走在一起,有的边走边打着篮球。
一眼望去,说实在的,他们的身型和发型其实都差不多,除了衣服不一样,从远处看其实都认不太清谁是谁。
然而宋晚清在望过去的第一眼,一下就注意到了裴斯延。
再次不由感叹,有的人真的生来就是主角,即使在最后面,头微微底下都那么惹眼。
是因为处在相同的磁场吗?
他在她望过去的那一秒,同样抬起了头回望着她。
四目相对来的有些意外。
裴斯延见宋晚清站在楼梯下,还看到了旁边的温婧和那两个女生。
注意到她们所站的位置貌似局势不太对,脚步渐渐停下,未舒展的眉头又紧拢得更深。
“她们在那干什么?”一旁的闻淮凛见状突然想到些什么,拍了下大腿,“坏了,该不会是一开始那个眼镜男搞的鬼吧?他不是说要挑唆打架吗?”
这事已经过去些时日了,裴斯延觉得再次被翻出来的可能性其实不大,但脚却不听使唤地开始往那边走去。
看着他们走过来,温婧竟觉得裴斯延一定是为她而来,立刻收拾好刚刚那副凶恶的表情,又变成了娇滴滴的模样。
自恋的人永远都那么自恋。
作呕。
宋晚清不由地翻了个白眼。
既然场景突然变成这样了,以为要打的架也没打,要扯的头发也没扯,她也不打算继续站在这了。
在看着裴斯延离她们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冲他无声的笑了笑,还做着‘我没事,再见’的口型,继而略过那三个女生往另一边的方向离开了。
前脚刚离开,后脚往里走的那人也停下了脚步。
温婧见了,本想自己主动走上前,可还未跨出一步,扬起的笑容慢慢在脸上变得僵硬。
因为她看到裴斯延一直注意着一个方向,宋晚清离开的方向。不仅如此,那张面对她时从不带笑和冷着的脸,突然沾染上了少见的柔和,甚至还漾起了些笑意。
闻淮凛看着温婧的脸一点点变得难看,在两人转身离开越走越远时,笑着拍了下裴斯延的肩,“兄弟,你的桃花都要哭了,怎么不上前去哄哄?”
“哄哄?”裴斯延心情莫名有些不错,笑着拍了拍闻淮凛的肩膀,“这么想哄,你去哄。”
“我也想啊,但人家看不上我啊。”
“知道为什么吗?”
“丑呗。”
“确实。”
闻淮凛给了他一脚,“医务室还去吗?”
“已经好了。”
“……牛逼。”
*
宋晚清回宿舍的这一路,都是走的人少的小道。
小道的地面比其他更潮湿,空气也黏糊,每张石凳也都湿漉漉的,上面还有些许被雨生生拍打下来的黄色叶子。
许是因为太过黏糊了吧,空气进入呼吸道将胸口处牢牢黏紧,使她开始有些胸闷、喘不过气,总想有什么能缓解的东西吸进身体里,习惯性拿烟的那只手也开始捻起。
又许是因为刚刚在楼梯下想起以前的遭遇。
那些经历使她过了这么久还是会有些无法喘息,头发仿佛还在被人拼命拉扯,令她头皮发麻,有些恐惧。
她脚步缓慢,下意识触碰着左胸下的那朵桔梗花。
很烫,似是有残余的烟灰带着星火遗留在花里还未被清理干净;很湿热,似是有舌尖在其上慢慢为她舔抵,告诉她,没关系,遗留在那朵花中的灰烬会被舔抵干净,让它依旧保持纯洁和美丽。
完整的落叶打着圈从头薄唇的人性子也薄情,不知是真是假。闭着眼时眉头还会微微皱起,显得人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带了几分凌厉。
但下一张没皱眉的,身上那股子有些凶的劲又散了不少,再加上那时候他额前的碎发还没那么短,看着像一只在草原上跑累了,决定彻底放松警惕趴在地上休息的羊。
不过他的睫毛真的好长。
宋晚清放大仔细看了几眼,莫名将他对她发狠时的模样和那张趴在桌上睡觉的照片做对比,发现这白天羊晚上狼的反差确实蛮大的。
这使她的嘴角禁不住扬起好看的弧度。
没想到这人还有两副面孔。
楼历打着游戏瞥见她在那笑,问她笑什么。
她只摇摇头说没事,只是看到了好笑的段子。
可其实他早已看见了她手机屏幕上的那张照片。
*
晚上答应了短发女生要一起去舞蹈室练舞。
宋晚清和楼历在外边随便吃了点,便在八点种左右就回了学校。
楼历不管她说什么,都决定要将她送到舞蹈室再离开,还说这是追求者应该做的事情。
宋晚清拗不过他,觉得无所谓便答应下来,同他一起进了校园。
晚间微风不止,黑灰色的天空干净无一粒星,只能由校园林荫道上的盏盏暖黄路灯代替繁星亮起。地上斑驳光影里,偶然穿插进不同的身影。树上蝉不知疲倦地高亢,陪着人走进空无一人的综合楼里再停。
这个点,基本没人去到二楼的舞蹈室练习,所以只剩走廊上的几盏白炽灯冷清清地亮起。
宋晚清找到短发女生发给她的那间舞蹈室的数字后,站在门前和楼历道了声再见。
“行,那我走了。”楼历又如上次般替她整理下脸颊旁凌乱的发丝,话里有点婆婆妈妈的,“烟你少抽点,还有别老只给我回个标点符号,看着很气人的宋晚清。”
“行行行,下次回两个标点符号。”宋晚清不太习惯被人这样弄头发,往后退了一步,“赶紧回去吧,你这弄得怎么这么像跟情人分离似的。”
“情人?可以啊,我愿意当你的情人。”
“滚吧,好恶心。”宋晚清笑着摆了下手,“赶紧回去,再见再见。”
“行了,走了走了,比赛见。”
“比赛见。”
等看着楼历下了楼,宋晚清这才转身打开面前那间舞蹈室的门。
她摸着黑摁下墙壁上的开关,室内瞬间亮起充足光源,使她眼睛还不适应地微微眯起。
走进室内,正想去将里面的窗帘都先给拉起,走廊上骤然响起很清晰的脚步声。
有些重量感,一听像是男生。
以为是楼历。
宋晚清边朝门口的方向走去,边说着话:“我记得你没东西落在我这啊,怎么又返回来了――”
话在看到眼前人时突然戛然而止,脚步往后退了两步。
不等她将口中疑问问出。
纤柔胳膊猛地被紧紧握住,像是要将其捏碎,身子被迫调转方向扯进室内。
‘砰’的一声门关上,灯源也断开,窗帘随着风力飘起又重重撞回墙壁。
同时撞回墙上的还有那双漂亮的蝴蝶骨,脖颈下巴被控制到发疼,呼吸被掠夺到快要窒息。
海上的船彻底被掀翻,周遭即刻陷入危险境地,人开始往下沉,感觉时时刻刻就快要溺死在深海里。
拼命往上游着离开海里,突然耳边传来声音,身体又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
“宋晚清,帮我。”
他的身体和白天一样滚烫,甚至有些异常。
宋晚清在黑暗里摸他的手臂、肩膀、脖颈再到脸。
等掌心感受到他额上的细汗,感受到湿热不停舔抵着自己,她才发现哪有些不对。
她努力摁住他的双臂迫使他停下,捧起他的脸,轻声问他:“裴斯延,你喝了什么?”
“酒。”
他很燥热,那双幽暗双眸眼底的色.欲极重,不停有汗因内心空虚想要被填满而从皮肤内溢出。
酒。
宋晚清立刻明白问题出现在了哪里。
可这是在舞蹈室,更何况短发女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感觉到自己的衣物正在被那双手脱落。
她快速按住他的手,第一次话里着急,“裴斯延,不能在这!”
“为什么?”
裴斯延手依旧不停,头埋进她的脖颈里,舔抵她的锁骨,咬她的肉.体,嗓音发沉带着狠劲,再次问她为什么。
她努力耐住渴望,腰肢轻扭稳住呼吸,“因为待会会有人过来――”
“谁?”
摸索的手解开了背带裤的扣子,肩带往两边滑落,再解开最后一层枷锁就会全部落在地。
不等她说话,他像是疯了的野兽只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说:“那就让她进来看着。”
“你疯了?!”
宋晚清心脏狂跳,双手抵在他肩,一边用力想将他推开,一边又陷入爱抚里难以抽身不想他停,“你先放开我,裴斯延……”
人总这样心口不一,即想要又害怕。
为什么不能为了想要的,克服一次内心害怕的东西?
身体明明软到快要变成一滩水,声带里自然发出的声音明明在告诉他人自己有所需要的东西,可那张嘴还是硬说着不要。
裴斯延不懂,为什么不要?
他只知道她体内的呐喊,和他体内呐喊的东西是一样的。
既然是一样的,那就更好解决了。
药效开始在体内发作。
温水打湿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