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买了新手机,店里最便宜的款式,办了一张新的手机卡。
早上走的时候沈安还没有睡醒,他把手机号写在一张纸条上,放在了书桌上。
沈安起来学习的时候就应该会看到。
胡珂壬来店里的时候店里还没怎么来客人。
六七点钟的时候,酒保还在那里擦着桌台。
胡柯壬远远地就看见林鹤手里在摆弄着一个什么,走近了才看见是个手机。
“呦,终于舍得买手机了?”胡柯壬笑道:“以前说送你一个我不用的你都不要,这会儿怎么想着自己买了。”
正在这个时候,林鹤一天没响一下的手机才终于响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信息内容是“(o`e′o)”
林鹤眼睛眨了一下,胡柯壬凑过来看:“谈恋爱了?”
他“啪”的一声拍在林鹤肩膀上:“我就说你小子最近怎么回事,打工跟魔怔了似的,给女朋友买东西?”
林鹤眼里闪过一丝困惑,不知道只这样一个表情,为何胡柯壬就要说他恋爱了。
他的手机还停留在那则信息的页面,问胡珂壬:“这个嘴怎么撅着,是不高兴的意思吗?”
难得有学霸虚心求教的时候,胡珂壬点了烟,叼在嘴里,又夹在指间,抖落火星与烟灰。
他一副回来人的语态:“哎,这是亲亲的意思。”
林鹤突然不说话了,眼睛盯着屏幕看了半晌儿。
胡珂壬这时候又发现他来之前林鹤正在吧台的桌面前写着什么,面前有一个摊开的破旧笔记本。
上面记录着每一笔开销。
从吃饭到衣服,水果吃食,外加上一些资料费用……
上面时间日期记录的都很详尽,就是从某个时段开始这个“沈安”变成了“安安”
胡珂壬心里骤然一咯噔,又看林鹤还在那里端详着手机里那条根本一个字都没有的短信。
这可别不是被骗了。
“你这谈女朋友衣食住行都要花你的钱?”胡珂壬脸色变得不大好:“什么意思,不了解你什么情况?!”
“我说你这最近打工怎么跟疯了似的,你可别掉进这女的陷阱……”胡珂壬就不明白,为什么林鹤这种穷得全校人尽皆知的人都能有人贴上来吸血。
林鹤听见他说话,低头一看,又把手底下的账本合上了,看了李承一眼,还怪不高兴胡珂壬看他隐私似的。
林鹤显然还在对上一个话题耿耿于怀。
又把手机伸过去,问道:“那这眼睛怎么不是向下弯,是往上的呢。”
胡珂壬点着他的手机,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别看了,那是不情愿的意思!”
林鹤收拾东西走了,离开了吧台。
胡珂壬在他后面喊:“说又不让说,你非问!鬼迷心窍了吧你!”
林鹤在八月份的某天清晨起来,看见沈安睡在床里侧,露出来的小半截腰上起了一片红疹。
看起来不像是蚊子咬的,而且蚊子咬的地方林鹤每天都有在他睡着时帮他上药,基本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林鹤正想着,沈安突然伸手就要往那块儿起了红疹子的地方挠。
林鹤抓住了他的手腕,又看见胳膊里侧也有。
难不成是热得起痱子了。
林鹤把他往床中间抱了抱,然后把风扇开了最大档。
看着沈安睡得酣甜一张脸,悄声骂了一句:“娇气。”
在暑假某个平凡的周末,沈安从顾钦然家玩了回来,看见林鹤竟然没有在外面,一个人骑着一辆三轮车拉着个旧空调。
沈安赶紧凑过去问:“班长,这是什么?”
林鹤把东西从三轮车上搬下来:“空调。”
“不是没钱吗?”
“买的二手的。”
林鹤在附近的二手电器回收厂挑拣回来的,他以前在那打过一段时间的零工,老板看见是他给便宜了很多,还把三轮车也借给他。
沈安看他把空调往屋里抬,问他:“没人来帮我们装吗?”
“要手工费,我自己先试试,应该可以。”林鹤去使唤沈安:“把床底下的工具箱拉出来。”
“怎么什么也会啊!空调也会装!”在沈安眼里,这又是一件他完全接触不到,也不会的事。
林鹤一个人废了个吧小时的劲才算装好,弄得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上也沾着油污灰尘。
哪怕他每天都洗衣服,但他从他生命的某个阶段起,他身上的衣服便开始很容易弄脏了。
林鹤累得一身汗,坐在凳子上喘口气。
沈安这时候看着装好的空调难掩兴奋,原本在以前的生活里很微不足道的事情在经历了没有空调的夏天之后,沈安眼里的空调的身影变得格外高大。
“班长,喝水。”沈安欣喜雀跃非常,难得体贴倒了一杯凉水递给林鹤。
“我们要不先开开试试?”沈安拿着遥控器乱晃。
空调的外机开始嗡嗡作响,在八月的中旬,林鹤他们家也终于加入了为老城区夏季断电跳闸而努力的一员。
与此同时在这个假期的末尾,老城区林鹤家附近这一片的小胡同迎来了要拆迁的消息。
林鹤这边还不知道,林鹤二伯确是最爱看新闻的,从市电视台看到这一则有关拆迁规划的消息后,几乎是当即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正在桌面上择菜的刘淑琴把放着择好菜的盆都打翻了。
不锈钢盆掉到地上,发出一阵噪音,关在屋里的林濠喊了一声:“吵死了!小声一点!”他最近因成绩下降挨了他妈不少 嗦,现在只要他在屋里学习的时候便不能忍受别人发出一点儿声音。
“我说什么来着!?说你目光短浅你说说错了没,当初我就说连带着房子给他要过来,反正他也是住咱们这,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说那破茅屋似的地方有什么好要的,给你你都不要。”刘淑琴新跟自己几个姐妹做的石榴红色镶嵌着小钻的指甲,用力戳着林明哲的胸口:“现在好了吧,拆迁了,你知道他那破房子要赔多少拆迁款吗?!”
“是你一辈子都挣不到的数!”刘淑琴越说越是气不过,活像是谁生生挖走了她一大块儿肉:“都怪你个没出息的,当时不听我的。”
林明哲也没料到会有如今这一幕,争辩着说:“那我怎么会知道那里会拆啊,况且当时是你说先要钱要近紧,要买学区房啊,这会儿全都赖我头上?”
“我赖你头上?我嫁给你们老林家,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我得到什么了?你们爹就那么一点儿东西,竟然还留给他那孙子,就林鹤是他孙子,林濠就不是你们老林家的种了?”
“老爷子偏心!我还不能挣了?哪来的道理?”刘淑琴提及此就暗恨。
“咱爹那不是看林鹤一个孩子孤苦无依,怪可怜嘛。”
“他可怜,谁来可怜可怜我啊,每个月就你那点儿工资,咱们一家在这生活,供着小濠上学,买菜吃穿,你自己看看我那首饰,都是十年前的款式了,跟我那老同学聚会我都不好意思戴。”
林明哲安抚着已经眼眶有些湿了的刘淑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受苦了,为这个家付出了不少。”
林明哲挺着肚子在上发上,说道:“现在只是通知刚下来,要拆迁还得等好久呢,林鹤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二伯家有难处他理解的,怎么说也在我们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就是我们家的小孩儿嘛,逢年过节的他处去,可不是得到咱这来,这就是他的家,既然我们都是一家人,他到时候就算得了钱,也不会自己全都拿了的。”
他最擅长说这种好听的场面话,说完这些又去说刘淑琴:“唉,你也是,我说让你平时多关心关心照顾照顾他,你倒好,他来帮小濠补习,你连顿饭都不让他留下吃。”
“我在乎的是那顿饭嘛!”刘淑琴刚要反驳,最后也不得不先认清现在的状况,咽下去那些气话,转而眼珠子一转,说道:“要不然还让他来咱们家住?”
“不过那林鹤瞧着就是个有主意的,上次走了之后就没来给小濠补过习,应该是心里有气,小濠跟他关系近一些,你让小濠叫他周末来家里吃饭,或者让小濠先去找他说说话。”
林明哲又开始了他那副语气:“我就说嘛,当初我就不同意让他搬出去,他一个小孩,自己一个人去住,能吃好住好吗,现在学习这么紧张。”
“那不是有箱牛奶吗,让林濠周末拎着去看看他哥去,死孩子成绩现在下来这么多,让他拿着作业去。”刘淑琴这么安排好了,心里才算是踏实了点。
她总觉得林鹤这样的年纪,无依无靠的,虽说性子凉薄了些,但是住在他们家的时候不也是让干嘛就干嘛,该是好拿捏的。
暑假的前一天晚上,林鹤没有外出了。
半下午把沈安的试卷整理了一下,然后带沈安出去吃饭。
两个人去附近的小餐馆,给沈安要了两个菜。
沈安吃得嘴上油乎乎地:“班长,发工资啦?”
“嗯。”他把一块烧排骨夹给沈安,低垂的眼睫抬起来:“明天开始就高三了,会很辛苦。”
“我期末考试进步好多啊,你没看到吗?”
“嗯,希望你继续进步。”林鹤往嘴里递一筷子米饭,语气不咸不淡的。
沈安觉得被敷衍到,人与人之间没法共情,林鹤这种常年稳居第一的人是没有办法体会他这样进步的喜悦的。
两人吃完饭,林鹤骑着自己车带他回去。
晚风还带着微微的闷热气息,天空只能看到零星几颗星星,沈安头抵在林鹤的脊背上,少年的脊椎突出来,有些硌得慌。
林鹤好像这一个暑假瘦了很多。
“不嫌热了?”林鹤觉得脊背那一块有些温热。
沈安沉默着没有讲话,不知为何,抬手摸了摸林鹤后背突出来的骨节。
莫名觉得有些刺手。
晚上的时候林鹤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沓子现金,很厚的一摞。
他递给沈安。
沈安手颤抖着,眼神反复打量林鹤的神色,语调有些虚弱,不敢去接:“不会是要我走吧……”
林鹤狐疑地看着他:“去哪?要饭?”
他拉起来沈安的手,把钱给他:“这是这学期的学费,你放书包里去,别弄丢了。”
“那你的呢……”沈安眼睛望着他,难得一见地思虑过多:“你还有钱吗?”
“我免学费上的。”
话音刚落,坚挺了这么久的电力在此刻突然罢工了。
房间里突然一片黑暗。
沈安心说,该不会是今天不用再学习了吧,嘴角刚刚翘起来,林鹤突然对着窗外望了一眼:“只有我们这里停电了。”
他说道:“不对,是灯坏了,你听,空调还好好的。”
林鹤去把电闸扳下来,拿着扶梯去修电灯泡。
沈安臊眉搭眼地在凳子上捧着脸等他修好灯。
等林鹤把灯修好,沈安坐在下面写字,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抬头,去拿书架上的顾钦然送的会变形的灯。
他用手拍拍上面的灰,然后递给林鹤:“班长,这个灯你能修修吗?”
林鹤看都没看一眼,手里批着沈安写的卷子:“修不好,排队抢了好几天的外国货我不会修。”
不会修就不会修,阴阳怪气个什么劲。
沈安又把那小灯丢回了书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