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无愧于心,死无愧于天地

“哈哈哈哈哈”一种惨然的笑声从妇人口中传出,妇人低着头,两肩颤抖,眼泪流下。

看着妇人惨笑落魄而又癫狂的模样,苏墨的脑海之中缓缓想起那一日的画面。

那日,苏墨与丫头入京城之前遇到了几个疾苦的流民,苏墨心中不忍,便将身上的银两都分给了他们,自己只留了一点,在入皇城时又与流寇,在逃跑之时丢了仅剩的银两。

带着丫头入皇城之时身上已经身无分文

那日,苏墨和丫头苦兮兮的蹲在皇城一角,一辆华贵的马车从前而过,却在两人的面前停了下来。

从马车上下来的之人便是面前的这个大婶,她悄悄的给了苏墨一些银两,然后一句话未说便回到马车之上离开了。

丫头感其恩惠,将其写在了手记之上

那日的高贵夫人,再见时已然成了这副模样

“那日,你帮了我。若无大婶那日相助,我和丫头还在街头流浪呢”苏墨低沉的说道。

“仅仅是一面之缘和一个随手为之的施舍罢了,你又何须记在心上?”妇人看着苏墨的眼睛,低声问道。

“因为我见过……很多如你一样的人,他们也帮过我,否则我也早已死了”苏墨看向妇人怀中的襁褓,襁褓之中安安静静……这年已经走过的大雪,并不全是寒冷……

“你可知,为何这茫茫街头除你之外无人出来?”妇人惨笑一声。

苏墨环顾四周,偌大的街头空空荡荡,心中了然神情苦涩,这里终究不是前世的街头。

“他们只是害怕罢了……”苏墨神色落寞……

“你难道就不害怕吗”妇人看出了苏墨的善意,更不想害他。

“我辈儒生,可见墨不可见黑……”苏墨许是受了这具身躯中儒生的意气所影响,此刻竟然显得有些迂腐……

“你可知我若随你上了船上,会让你面临什么吗?快走吧……趁着他们还没追来!”妇人流下了血泪,这入春的寒风大雨凉的让她有些颤抖。

苏墨摇头他只知道,他想站出来。若在前世,这会儿站在街头的绝不只他一人

“你再不走……会让你万劫不复的!”妇人声音凛然,她想让眼前这个善良的读书人快些离开本就萍水相逢,与他何干。

苏墨看着妇人的眼睛,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妇人的面庞,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那眼神之中的绝望,痛苦,凄婉,悲痛,还有妇人怀中那安静的襁褓让苏墨挪不开脚步。

“我……”苏墨沉默难语……

“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妇人低沉又癫狂般的说道:“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人命如草芥。我之祸事,又与你何干?”

“而你却想要报一点点施舍之情,致自己于险境?为了什么?”

为什么?

苏墨沉默

他来这世界数月,一路走到京城,看遍了这世界的残酷

有流民互相厮杀,只为争夺半个染着血的馒头。

有修仙之人谈笑间斩杀一个凡人女孩,只为女孩漂亮的眼睛。

有官吏为掩盖自己的罪责,反而将受害诉讼者全家入狱害死。

有绅豪纵狗撕咬行乞的小孩,只为取乐。

这个世界没有公道!

苏墨一路走,一路看只把自己当作一个看客。

可他终归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来自一个富强民主的可爱地方。

那个地方,人们讲究规则,视人命为天。

那个地方,做错事情的人会受到审判惩罚。

那个地方,人虽有穷富,却各有所乐。

那个地方,并不完美,却在不断的进步。

那个地方的人怜悯,富有同情。虽然不能修炼,却依旧可以十分强大。

他成长在那个环境,受那个大环境的规则保护着。

对于这个世界的规则,看不懂,见不惯,不敢做声,不敢介入。

压抑着,压抑着

终于在妇人染血跪地仰天长啸的姿态下,苏墨压制不住的爆发。

他还是那个世界的人,怜悯且富有同情

他也是那个被人以命救下之人

为什么?

因为,见不惯所以,意难平!

同样身为小心谨慎活着的普通人,不过就是感同身受罢了。

意难平,所以想要反抗。

以微不足道的意志,反抗这片天地的规则

这狗屎一样的世界

“为了平我意!”苏墨说。

妇人重新抬起头,看着苏墨。

“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和我们不一样”妇人喃喃低语,站起身来。

妇人转身

苏墨宛若雷击,浑身颤抖。

苏墨看到有一支箭羽刺在妇人后心,透过胸膛,直直穿入襁褓中的婴儿!

襁褓之中的婴儿早已死去。

暗红的血在妇人和怀中襁褓之间流出,被雨水冲刷着在地上散开,变淡

妇人早已是强弩之末

“你帮不了我,回去吧回去吧”妇人迈开步伐,一步一步向街头走去。

她要离苏墨远一点,她不想牵连到这个与世人不同的,善良而迂腐,青涩且稚嫩的读书人,“你还太弱小了,弱不经风。”

“等你强大了,若还记得今天的事情,若还是意难平可去城西林外红墙白瓦的独栋院落看看”

妇人抱着怀中早已毫无生机的襁褓,踉踉跄跄,一步一步向街头走去。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血脚印,又迅速被雨水冲去。

苏墨浑身僵硬,神情木然。雨水拍打着脸庞,流入嘴里,竟有些咸苦

妇人跨出的每一步,都如同踏在苏墨这幅身躯中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上。

他帮不了她,什么都做不了!

如同还未出征,就战败了一样。

那刚刚燃起的反抗之火,如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寒冰刺骨,痛彻心扉。

妇人拖着残破的身躯,走向街头,拐入街角,消失不见

苏墨恍然若梦

过了许久,一行黑袍人出现,手持刀剑,四下搜寻,最终从街角拖出一大一小两具尸体。

两具死而不僵的尸体,像是在控诉着这个世界的毫无人道。

黑袍人一行,拖着两具尸体离开,像是不想在这街头停留太久。

从始至终,从未看过苏墨一眼。

就如同根本看不到苏墨一般……

风雨更大了,拍打着苏墨并不强壮的身躯。

船楼之上,洛音站在窗前,风雨打进了窗户,打湿了洛音的衣裙。

身后的丫鬟,着急的劝说着让她离开窗台。

而她却神色迷茫的看着街上那个顶着风雨瘦弱的身影。

妇人抱着婴孩走上街头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只看了一眼,她就知道妇人已经无法活下去。那只箭羽穿透了妇人和怀中襁褓。

婴儿早已没了生机,而那妇人不过是强弩之末,没人救得了她。

世事纷杂,她没有理由也无法出手。

而苏墨的出现和话语让她有了些迷茫。

从始至终,苏墨就没说几句话。世人都在观望的时候,只有他走出来了。

那个妇人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人,他与我们不一样

他心中似乎有和我们不一样的东西,他并不宽阔的胸怀下,竟然装着生民!

我们权衡利弊,他却想要平意!

那曲笛音,那卷字画,这幅心怀。

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洛音眼中的迷茫久久不散。

望月山顶,观月台上。

院长负手看京城,神情平静,不知所想。

一幅画卷静静地躺在身后的石桌之上。

风雨刮进观月台,吹淋着院长的白色长袍,却不沾分毫。

“院长,你在看什么啊?”红衣顾雨不明所以,有些无奈地问道。

拿回字画之后,院长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偌大的京城。望月山很高,高到可以看到整个京城。

只是院长看到的,她看不到。

过了良久,院长抬头遥望天穹,好像能看穿云雨,直透寰宇。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您在算天机?”院长的动作让顾雨一愣,院长已经好久没有占卜天机了。

“这天机乱了,看不远了。”院长一叹,回过头,看了一眼石桌上静躺着的字画。

“啥?”顾雨不懂老银笔,说话神神叨叨的。

“我给你们找一个小师弟如何?”院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忽然开口问道。

顾雨眼睛一亮,但是马上就暗淡下去,院长收徒的眼光一向不好,找的都是怪胎。

“能找个正常人给我们做师弟吗?”顾雨有些怀疑的问道。

院长继续转头看向山下的京城:“这个小师弟,你们会喜欢的。”

“什么时候?”顾雨开心不已。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苏墨要是小苏苏做师弟就好了,天天让他给吹笛子,作画可惜他是个普通人。

“你明日夜里子时去一趟城西之外的林中,把他带回来就是了。记住!我们在局外,插手便入了对方的棋局!所以除了带他回来,别再插手其他的事情!”

院长说完,一回头就看到顾雨红衣飘飘,顶着雨正在着急的往山下跑。

院长无奈一挥手,一股无形之力把冲动的顾雨拘了回来。

“我说了,明日子时去!”

“哦!”顾雨垂头丧气,转身往一旁的书院阁楼走去,去找其他几个师兄弟了。

院长回过头看向静躺在石桌上的画卷,喃喃轻语。

“这世间皆是局,方才的,将来的你插手便是入局了!”

风雨无情,拍打着苏墨,寒风凛冽,凉雨刺骨。

苏墨在风雨中,沉默着酝酿着一股熊熊烈火在心中燃起。

这狗屎一样的世界

小丫头不知何时来到了苏墨的身旁。

雨中小丫头抓住了苏墨颤抖不止的手,静静地呆着。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狂风暴雨中显得弱小无助。

就那么站着站了良久

“丫头”苏墨轻轻的喊道,声音哽咽。

“嗯?”小丫头抬头看着苏墨,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苏墨。

“我不想读书了!”苏墨仰头说道。

“嗯!”小丫头唯苏墨是从。

“春闱之后,我们就离开吧!”

“好!”

“在那之前”苏墨看向城西的方向,“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我想去城西看看,就看看这恩人的性命,就在苏墨眼前近距离的逝去。

苏墨想知道这个修仙世界与前世中所描述的到底有多少出入!

那大婶凄婉绝望的仰天长啸却让苏墨别多管闲事!

等强大起来吗?

可我不喜欢等

种花家的男人,不修炼也可以很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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