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一场噩梦里惊醒,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黑暗。

我慢慢坐起身,还未能完全从刚刚的噩梦里抽回思绪。

梦里,我看见自己被吊在一个房间中央,浑身是血,从额头上一直往下流,流过下颚,流过胸口,流过大腿,流过脚尖,最后滴嗒嗒地落下,落下脚下的一个鱼缸里。

鱼缸里有一条死金鱼,凸出的双目上蒙着一层没有生命特征的灰白色,漂浮在被我的血慢慢染成红色的水里。

不算恐怖,比起从前做过的梦,这个倒显得委婉至极。

我看了看,自己大概是在医院里,奇怪的是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阴沉沉的,无比安静。

太安静了,安静到近乎诡异。

我皱起眉,在看到病床被子上的鲜红色商标时,我一动也不能动,连视线都僵直。

a市精神病医院。

我艰难地动了动嘴,下颚传来骨骼的摩擦声,在盯着那一行字看了将近一分钟的时候,我才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

我抬头看向病房门,门上是一道玻璃小窗,窗上是一条条的铁栏杆。

我像个被提着线的木偶,一举一动都是机械又怪异的味道,我慢慢掀开被子试图下床,却发现自己的脚上被绑着铁链,随着动作发出清晰的响声,在寂静的深夜里让人胆寒。

不可能的……就算我真的被检查出来精神有问题,也不该这么快把我送到这里,傅斯澄怎么可能这样做……

傅斯澄?

这个名字仿佛在我的脑袋里生了根,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当我在恍惚又不可置信的思绪里捕捉到它时,我只想抓着不放。

他人呢?

我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光脚踩在地上,脚镣拖出刺耳又阴森的摩擦音,我几乎是朝着病房门扑过去的。

门是意料之中的打不开,我抓着栏杆,拼命朝外面望,可无论怎么望,都是漆黑一片,好像有雾霭弥漫,什么也看不见。

“救我!”嗓子好像坏了,喊什么都是哑的,我嘶声叫道,“救我啊!别把我关在这里!”

我听到了回音,却始终没有听到回复。

然后我意识到,我现在这副样子,跟一个神经病确实完完全全没有差别。

狼狈地攀着栏杆,语无伦次地喊着救命,表情狰狞又神经质。

可我不知道自己还需要顾及什么颜面尊严,被关在这种地方,本身就已经是最深的放弃,到底是谁做的决定,我要被关多久?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在我喊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喘着气将头抵在门后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说话。

“梁暖。”

我蓦地抬起头,隔着栏杆和玻璃,我看见了傅斯澄。

“傅斯澄……”我攥紧了铁栏,浑身发抖地开口,沙哑的声音时有时无,“救救我……别把我关在这里好吗……”

我的尾音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消散下去,因为我看见傅斯澄满脸漠然的不耐,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厌恶,那是我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

“你骗我。”他冷冷地开口,“你一个疯子,还装得像个正常人一样。”

“不是的……”我开口时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狠命地摇头,“我不是疯子……”

“不是疯子?”傅斯澄嗤笑,“那你也很脏,我什么都知道了。”

我猛然间安静下来,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瞪大了眼睛和他对视。

他说我是疯子,我还能自辩我只是心理有问题,不会去伤害别人,可他如果提及那件事,我就毫无反唇的余地,因为它真的发生过。

“还想瞒我吗?”傅斯澄微微凑近玻璃窗,森冷地盯住我,“梁暖,你太让我恶心了。”

我以为自己已经可以麻木地接受所有的恶意,从儿时的家暴,到少年时代的霸凌,再到三年前的性侵,我以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我痛意了。

可是傅斯澄说的话,一字一句拆分开来,都像一把利刃,往我最脆弱的地方刺。

“要不是傅琛告诉我,我还不知道要被你骗多久。”

傅斯澄站直了身子,稍稍远离了玻璃窗,然后另一个人站到视线里,傅琛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不是很能装么,怎么现在不装了?”

我生命里两个堪称救世主的人,现在正站在一门之隔外,共同冷冰冰地质问我,质问那件我花了好几年都始终想不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的事。

“滚。”

我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发着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们:“滚!”

“你们有什么资格骂我?我他妈什么都没有做错!”我哑着嗓子大喊起来,疯了似的在病房里四处寻找,然后拿起桌上的水杯朝房门砸去,“都滚啊!”

铁质的水杯撞到栏杆弹回,摔落在地,响声惊心。

“疯子。”

我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再抬头看去,病房外,只剩下一个人。

那个在我梦里出现过的,结合了傅斯澄和傅琛两人长相的人。

上一次他还问我要不要他救,这一次,他只是隔着玻璃阴沉地看着我,说:“真是个疯子。”

他说的话变成无数道回音,像波浪一样摇晃着挤进我的耳朵里,伴随着傅斯澄和傅琛的那些刻薄话语,充斥着我百分之百的听力。我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只能听见无数的谩骂和嘲讽,全部来自于傅斯澄和傅琛,还有外面的那个人。

我捂着耳朵跪在地上,胸腔抽痛了许久,我蜷缩着身子流了满脸的泪。

“别再说了……”我的大脑分辨出自己在说话,却半点声音都听不到,我张着嘴,无声地哀求,“别再说了好不好……”

空间剧烈地晃动,仿佛地震来临,我在模糊视线里看到自己脚下的地面裂开深渊巨口,失重感像闪电,一瞬间到达,我无能为力地跌了下去。

这样也好,我闭上眼睛。

-

我还能再睁开眼,大概是因为有人在叫我。

声音不急促,很耐心,好像融进了所有的劝慰,让我孤注一掷地想要循着声追去。

我睁开眼时,光线很明亮,眯着眼睛缓了很久,才看清上方的白色墙壁与灯,与之前那间病房的环境大相径庭。

“你醒了?”

我转过头,看见傅斯澄。

他见我看向他,笑了一下:“做什么梦了?你的手抓得很紧,我怎么都掰不开,只能把你叫醒了。”

我垂眼看去,自己的手正死死地攥着被子边沿,至今未松。

“我在医院?”我缓缓地放开手,问。

“嗯。”

“什么医院?”

“市医院。”他轻轻问,“怎么了?”

我摇头。

是梦,精神病院只是一场梦。

那么梦里傅斯澄和傅琛的样子,也都是假的,傅斯澄现在还不知道那件事。

可是当我看着眼前的人,却怎么都生不出半点亲近,好像有点陌生,陌生到……我都快忘了傅斯澄之前是什么样子。

“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傅斯澄说,“我就是怕你这样,才瞒着没说的。”

我茫然地张着嘴,心跳因为他的话又渐渐剧烈起来,有种下一秒所有丑恶都会被揭起的预感。

“你知道什么?”我的声音虚得可怜,“你一直知道?”

“梁暖?”傅斯澄皱起眉,“你……”

“梁暖?你醒了?”

傅斯澄的话被打断,我和他同时看向门口。

那一刻我甚至以为时空擦错了线,又或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否则为什么站在门边的,还是傅斯澄?

我僵硬地转过脖子,去看那个刚刚跟我说话的傅斯澄的侧脸。

傅琛回过身看着我。

所有的意识和力气都被抽空了,我躺在病床上,却和躺在棺材里没有区别,因为种种的种种都可以有个定论了。

我真的疯了,我的脑袋已经出现了问题,开始产生幻觉了。

所以才会把傅琛认成傅斯澄,哪怕在心底里觉得他陌生,却没怀疑过他根本不是傅斯澄,还试图与他对什么口供。

傅斯澄走到床边,摸了摸我的额头:“哪里不舒服?刚刚医生把我叫走了,你现在有没有什么地方难受?”

他的手心很暖和,我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冰凉的,唯独那一小片被他触碰的额头能感知到热量。

我闭上眼摇头:“很困,让我再睡一会儿。”

让我想想,要怎么逃避越来越差劲的现实,又要怎么面对那些可悲的关系。

傅斯澄是傅楷的侄子。

我曾经想告诉傅琛,他就是他,和他爸爸没有关系,我不希望他将他父亲的过错放在心里,以至于在面对我的时候,总是显得隐忍犹豫。

按理说,傅斯澄和傅楷的关系更远一层,我对傅斯澄应该更加宽容和毫无保留才对。

可是他毕竟和傅琛不同,我在傅琛身上可以看开,因为我只把他当做普通朋友,很多事都可以让时间沉淀,我们不需要讨论太多的纠葛,过去的就过去了,本质上也与他无关。

但是傅斯澄是我喜欢的人,是我奢望着要寄托感情的人,他没有错,只是他和曾经伤害过我的人连着这样一层关系,像平地而起的高墙,我跨不过去。

人们总是对爱的人要求更苛刻,因为他们希望可以在关系最亲密的人身上获得从别处得不到的、不可取代的,因为投入了感情和爱意,所以一切都变得更加强烈,爱也是,恨也是。

所以我每多喜欢傅斯澄一点,就会多恨自己一点,我恨自己给不了这段关系一个像样的态度,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做一个正常人了,可每当我觉得自己即将要碰到光的时候,总是会被更惨烈的黑暗压得更深。

现在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了,什么都变得更糟糕了。

就算我可以走出他们的关系,我也走不出自己愈发严重的病了,这比前者更让我难以面对傅斯澄。

淡淡的香味临近,我的脸被阴影笼罩,傅斯澄在我的眼皮上亲了亲,他说:“好,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买早饭。”

我的手指在被子下动了动,傅斯澄大概不知道,这一刻我有多想去牵牵他的手。

作者有话说:

这章还是蛮长的,抱歉久等了,年底太忙太忙了,我今天才正式收工呢,争取放假的时候多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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