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的言语中再也压制不住那股柠檬的香气。
她可酸了,酸的不行。
她不知道自己多少次梦里都想从公子手里接下这把漂亮至极的宝剑。
但最终眼馋了足足两个月,还是给别人……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漂亮姑娘顺走了!
可酸死本姑娘了!
我吃醋了,今天我能干吃两斤螃蟹!
她倒是不掩饰自己的表情,但最终也只是幽幽一叹。
又能如何呢?
走过长廊,绕过一方雅致的池塘,踏入一处别苑。
桃红轻轻叩响铃铛声,她站在门外,恭敬道:“大小姐,有客人来了,是公子差遣来送信的人。”
“让她进来吧。”
声音传来,沉稳,舒缓,轻和。
言语间有着不符合声音年岁的稳重,以及一种自信的感染力。
兰香雪踏入了别苑中,一阵清香味道萦绕,本该是微凉的秋末,但别苑中却温暖如春。
别苑的布局很简单,一目了然,于庭院之中一颗不老松下,女子侧身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沓信纸,透过阳光能看见上面似乎是四行文字的诗句。
她很美,兰香雪如此觉得,这是一位看上去令人有些难以移开视线的女子,得体的穿着,一袭长裙束腰衬托出的完美身材,五官透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从袖口中露出的半截藕臂也令人印象深刻。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兰香雪想起了这一首不久前才流传开的诗句。
可很快,女子抬起了眸子,将视线从纸张上移开,看向了她,这一刻,兰香雪才注意到在她的眼睛,眼是心灵之窗,这双眼眸可谓画龙点睛的一笔,不仅击散了先前那种温婉柔弱的第一印象,而且如同一面镜子般古井无波,倒映出别人的心中所想。
这目光并不锐利,却令人有些不敢与之直视。
兰香雪稍稍整理了一下心情,收拢了拘谨的姿态,哪怕眼前的女子是吃人魔鬼,她也不该害怕,毕竟她只是来找公子,而不是来烟云府应聘,她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前来叨扰贵府,我名为兰香雪,受到公子的嘱托,特意来送这份书信……”
“嗯,我知道你。”女子轻声说道:“兰香雪,家道中落流落青楼,患病后被抛弃,将死之时被捡走,在血衣楼中接受了多年训练,成为了先天,代号香血,尚未列入人榜,迄今为止,接下的刺杀任务未有过失败,但由于血衣楼主的猜忌和背叛,引发了一场先天大战,最终勉力杀出重围,而后下落不明……”
兰香雪神色微变,这情报十分详细:“你调查我?”
“闹的这么大的江湖传闻,不可能不去了解一下,放心,我对你并无恶意,或许原本有,但现在已经没有了。”女子示意她坐下:“请坐吧,认识一下……我名为烟栖霞,是烟云侯的嫡系继承者,是如今烟云府的话事人,也是烟云商会的创立者。”
兰香雪往前三步,坐了下来,这个距离,对刺客来说,是必杀的距离。
而烟栖霞从未展现出任何武功修为,却也敢跟自己这么一位刺客靠的这么近。
她问:“你不怕我是来刺杀你?”
烟栖霞反问:“你是来刺杀我的吗?”
兰香雪摇头。
烟栖霞莞尔:“那我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兰香雪又问:“如果我是呢?”
烟栖霞随意的说:“那你便动手吧……如果你用的是承影剑,我并不会反抗。”
兰香雪蹙眉:“为什么?”
“因为这是他的意思。”烟栖霞看了眼刺客少女:“否则怎么会予你承影剑?”
香血有些郁闷,这些人真的舍得为公子而死吗?
她拿出了书信,放在了桌案上,虽然一路风霜赶路,但这封书信还是保存的很好,几乎见不到一丁点褶皱。
烟栖霞动了动手指拿起了白色的书信,拿着桃红递来的小刀裁剪开封口,拿出了一封书信。
上面的字迹十分简洁明了,只有三行文字。
【速来】
【待归】
【代为照看】
烟栖霞微微沉默,放下了纸张,她思索了片刻,轻声道:“是这样啊。”
兰香雪也拿起了纸张看了一眼,神色微微错愕。
公子的交代很清楚,是将自己交给了烟云府了?
自己作为叛逃的血衣楼刺客,在烟云府中绝对安全,不需要东躲西藏,四处辗转。
可感动之余,兰香雪心中仍是不愿意。
这固然是公子的好意,可她只想回报公子的救命恩情,若是不能陪伴在公子左右,她要这安身之地也无用。
她微微张口:“烟小姐,可否知道公子的所在,我……”
烟栖霞眸子转动,瞥了她一眼,道出她心中所想:“你想常伴公子左右,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服侍他吃穿,与他祸福相依,将余生忠诚献给他?”
兰香雪毫无羞涩之意的颔首而答:“是……虽然对不起公子的好意,但我不能留在烟云府中,我欠下公子的是一生还不清的情。”
小桃红悄悄的嘀咕了一声:“说的谁不是一样……”
“公子不需要这些。”烟栖霞淡淡道:“你很清楚他不需要。”
“我……”兰香雪握紧拳头:“即便如此,我也……”
“你可以缠着他,可以缠到他心软接受你为止。”烟栖霞说:“你可以用更长的时间去打动公子的心,直至他心软下来,或者习惯了你在身边,毕竟如你这般美貌的少女,若是委身于人,哪怕是佛陀金石制作的心,也会忍不住金石为开吧……你以为我会这么说?”
大小姐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她摇头说:“如果你这么做,后悔的是你自己。”
兰香雪一怔:“什么意思?”
烟栖霞给出一句肯定的结论:“你太天真了,每一个人都曾经有你这样的想法,但最终都会明白……这种做法,只是在伤害他而已。”
兰香雪无法理解,她匪夷所思道:“我怎么可能会伤害公子。”
“伤害,未必是以看得见的形式。”烟栖霞凝视着兰香雪:“我只问你一句,如今的你,能为公子做到什么?是为他卖命,还是替他杀人,亦或者是洗衣做饭,还是替他出谋划策?”
兰香雪正要说,但下一刻就沉默了。
她是刺客,能杀人,可卖命,但不懂得出谋划策,也并不是才华横溢。
公子武学境界深不可测,何须她来出手,反而自己能做的,只是洗衣做饭这类小事,可这类事谁不能做?
她找不到一个非她不可的理由。
“公子不需要谁为他做些什么,你留在他的身边,只是满足自己的欲望,可以让自己变得心安理得,然后接受公子给你的好,因为……报恩是一个很好用的借口。”烟栖霞言语尖锐的说出事实。
“借口?你!”兰香雪被刺痛了。
“不必恼羞成怒,因为这种事,这样的想法,谁都有过,你不是唯一一个,会下意识去依赖他,十分正常。”烟栖霞平淡道:“但这不能成为放纵的理由。”
“为什么?我只是想要报答公子……”兰香雪咬牙。
烟栖霞冷冷的说出残酷的言语:“报恩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公子从未对你有过什么奢求,你越是想要报答,越会适得其反。”
“……”刺客少女沉默着,但眼中是并不服气的神色。
烟栖霞望着她的神色,换了个坐姿,靠在了椅背上。
“你不是第一次遇到公子的人,也不是第一个愿意为他奉献忠诚的人,曾经有三个人追随过公子,你知道这三个人的下落是什么吗?”
“……是什么?”
“都离开了。”烟栖霞说:“或主动,或被迫。”
“离开了?”兰香雪猜想:“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发生了什么,而是祂们意识到了。”
“意识到了什么?”
“自己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