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金陵太守府邸,充斥着洋洋喜气。

上一任李判坐守金陵多年,此地发展不紧不慢,却也没出过什么大事,属于一块养老的好地方,既有航运,便少不了经济流动,自古就是商贾云集之地,他的确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可李判半生未婚,独自清廉,两袖清风,故而很快就被提拔去了朝廷六部中的户部,出任户部侍郎,再打磨个几年,也许能坐到户部尚书的位置。

因为户部掌管的是钱财,谁做户部尚书,都必须保持本心公正,否则手里握着巨资,哪怕只是稍微多一笔一画,都是影响民生国家的大事。

李判忍得住不要钱只要名节,许是因为他是读书人,儒家人惧怕民愤民怨,忧天下忧君王。

可新来的未必是这样。

钟诚距离兵部侍郎的位置只差了一步,却最终错过了位置,被新上任的女帝瞥了一眼便送到了金陵一隅,不仅丢了大多兵权,也仅仅只被允许捏着不到五百的兵,这对于习惯了骑马打仗的兵部武将而言,委实很难受,况且这在大多人眼中属于贬谪,落到一地做太守,注定他这辈子没机会重回兵部了,明升暗降。

他内心不满,却也不敢表达,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决定将金陵当地经营一番。

钟诚虽然是个武人,但不是个蠢材,他来到这里,无非只一个目标。

——谋后事。

钟诚的仕途几乎是断了,但一郡太守的位置仍然很有分量,他想着要让自己家族在本地落户为安,短时间内造出半个有权势的大世家来。

为此,一是需要钱,而且是很多的钱;二是需要有本地力量的扶持。

想要搞钱,最好的办法就是同当地最懂挣钱的商帮合作,保证商贾能源源不断的为自己挣钱;

想要得到本地力量的扶持,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

正巧钟诚有三个孩子,大儿子也到了适婚年龄。

普通帮会,江湖草莽,属于下九流,他随手都能扶持很多,对于实力寻常的小门派,钟诚根本看不上,他个人颇为钟意的是金陵千年世家中,澹台一族的女儿,澹台紫月,但对方是独苗一根,只能接受入赘。

于是钟诚将视线投向了别的方向……落在了天香楼阁里的‘楚静静’的身上,商雨薇走了之后,这位名满天下的胭脂榜第九接替了任务,暂且停留于此。

钟诚的儿子钟志对楚静静可谓一见倾心,然而这位宗门真传根本不见钟家父子,除了一次寒暄之外,保持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令新任太守一阵内伤。

如今的天香楼阁发展一日千里,短短一两年内就彻底扭转了过去经营模式单一的顽疾,门内弟子也逐渐变得繁忙,人手不太够用,也不只是巧合还是暗通曲款,天香楼阁的做法非常符合女帝落下的一道道民生政策,接连拿下了多个官府的项目。

钟诚惹不起坐拥三位天王境的六大宗门,只能颓然放弃,让自己的儿子也别想着癞蛤蟆去吃天鹅肉。

最后思来想去,选中的是金陵郡颇为有名气的一座剑楼,这座剑楼一共弟子三百余人,数量不多,却在黑白二道都颇为有名气。

剑楼开创大约三百多年,是金陵郡内一流的江湖门派,内部坐拥九位先天高手。

剑楼本身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却是沾了太白剑派的光,这里的祖师曾有恩于太白剑派的太上长老。

于是太白剑派承诺,每隔三十年,允许剑楼挑选一位最出色的弟子进入太白剑派,拜入内门修行十年。

剑楼靠着这层裙带关系,令黑白两道都有些忌惮和照拂,加上太白剑派进修后归来的武者实力长进惊人,三百年也发展壮大了一定地步,已经属于是金陵郡内的第一江湖宗门。

钟诚这次总算是没吃下闭门羹,被对方热情招待了一番。

王八看绿豆,合则两利,这笔生意当然可以做,正巧剑楼的楼主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

今日也是剑楼的楼主携带着家眷和弟子们前来拜访,以求喜结连理。

终于说相亲的两位当事人的想法,重要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自由谈恋爱的前提,得翅膀足够硬,或者拳头足够硬。

钟诚和客人们相谈甚欢着,注意到了管事投来隐晦视线,轻咳一声。

动静也被剑楼的楼主注意到了,留着美髯的中年人儒雅一笑:“可是有什么麻烦事?”

钟诚摆了摆手:“小事罢了,不必耽误柳大侠的雅兴。”

“倘若有什么麻烦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柳静义笑道:“或许要不了多久,你我就不是外人了。”

“哈哈哈,好好好。”钟诚满意的笑了笑:“那我先听听是什么事,你们替我好好招待柳大侠。”

来到走廊。

钟诚收敛笑意,淡淡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没见到我在忙?”

“将军,是这样的……”那人小声说:“赵侍卫他死了。”

钟诚目光一冷:“谁杀了我的侍卫,活得不耐烦了?”

管家细细说了来人汇报的情况:“这个怎么处理?是抓进牢里,还是说……”

钟诚表情冷了几分,冷笑道:“这个烟云商会,真是不识好歹。”

显然,赵侍卫被安排过去,也是有钟诚在暗中授意。

钟诚想要搞钱,经济基础决定世家的发展前景,他很想从烟云商会这只肥羊身上刮下足够多的油水,可对方严防死堵,不让他有插手的机会,这才有了眼下的事……本是小小的试探一下,真正的麻烦还没到,不曾想是如此油盐不进,居然连他的侍卫都敢杀!

可转念一想,钟诚认为这不可能当做普通的杀人案子来判,众目睽睽,没签下生死状还想要挥刀偷袭杀人,被人救下,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交去衙门怕是办不成死案。

如果办不成铁案子,侍卫可就白死了。

死了也所谓,问题是得死的有价值,得让他借题发挥,趁机咬一口狠的。

钟诚一向跟读书人不对付,跟宋县令只是见过一面,拜访过一次,知道对方是李判的后辈,多有提携,自然……双方也都是同样的清廉做派,只是宋县令要更油滑点,此人在金陵颇具影响力,跟他撕破脸皮可不行,而且对方未必会卖个他面子,这群读书人不敬鬼神畏苍生。

太守当机立断:“带张胆带着二十骑,直接去拿人,抢在宋县令反应过来之前!只要我们先一步把人扣下了,我想他也不会不识抬举,为了一个无名小卒跟我翻脸。”

管家领命而去。

钟诚换了副表情,走向客厅继续同客人寒暄,在他看来,这件事也几乎是到此为止了,抢先拿下了人,有的是办法收拾烟云商会。

……

与此同时,太守府的花园里。

柳姑娘满脸的强颜欢笑,她始终同太守之子的钟志保持着距离。

对方说的话,她几乎一个都没听进去。好不容易熬过了一段时间,借着累了的理由回到了自己母亲身边。

母女挽着手走到无人看见的地方。

柳絮儿咬牙说:“娘,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不要嫁给他!”

妇人冷着脸丢开手:“不嫁也得嫁!我死也不会答应你嫁给那个哑巴庄稼汉!”

……

孟家宅子里。

白泷已经坐下了,还要了一壶好茶。

宁楚怜和孟初雪已经挽着手开始说些悄悄话了,白蛇就站在一边听着看着,这么热闹的事,让她颇为好奇。

“洪老爷子,身体还好?”

“托白公子的福。”洪老爷子表现的有些拘谨。

白泷笑着说:“看来你们回来也是什么都没说啊。”

“说了也没人信,索性还是不说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洪老爷子苦笑道。

白泷抿了口茶水:“你要是说明白,孟老爷子现在不至于唉声叹气吧。”

孟老爷子忍不住说:“这位公子,能不能透个底儿,你到底是?”

白泷摇头说:“我可没什么官职,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上头人护着,不过跟宋县令比较熟悉,知道这人虽然相较于前任金陵太守有些油滑,可大是大非之前还是分得清的,只要他来了,最多是关押一段时间,受点小苦头,我这不是正在等他过来么?”

孟老爷子摇头苦笑,原来是个初入江湖的年轻人嘛,若是杀的寻常江湖助拳的,最多担心对方时候报复,可这人身份是带刀侍卫,必然不简单,打了背后那人的脸,谁能讨得好处?

可这些话又不好说,只想着该如何是好。

虽然这白衣公子看着实力不错,能走得了,但他们一家老小可跑不了。

孟老爷子看向一旁乐呵呵笑着的大雷,寄希望于烟云府能搬过来救兵,如果对方不管,孟家也就完了。

老爷子又看向自己的孙女,正和百灵鸟似的,拉着一个同样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完全没有半点紧张神色,心头更是憋着一口气,活到他这个岁数,没什么争斗心了,只想着儿孙满堂,给孙女找个靠谱的丈夫,把家业打理好,也不奢求大富大贵,求个小富即安呐。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他也只能豁出去这把老骨头。

“白公子……”孟老爷子正要说话。

白泷竖起一根手指,他看向茶杯,茶水杯面泛起一道道涟漪,茶水晃荡。

门外一阵马蹄飞扬,二十多个健壮骑兵飞驰而来,人群纷纷让开,这群披着甲胄的骑兵们一贯而入。

首当其冲的一批棕色马匹背上坐着个披着甲胄的男人,张胆是个百战老兵,军中是个千夫长,职位不低,这次跟着将军来了金陵,为的就是讨个好日子过,他可不想过军伍里的苦日子了,满心都是金陵的秦淮花舫,来到这儿后却没能得偿所愿,被说着得安分守己一两年。

张胆低头看向地面那具无人拾掇的尸体,用手里的长枪挑翻过来,是脸色都彻底铁青了的赵侍卫。

“啧……”

张胆如今没了官职在身,但作为老兵的气势比侍卫更强,加上背后二十多骑,一扫过去,没几人敢抬眼直视。

他拉着缰绳,手里握着马鞭,冷冷道:“谁杀的人?”

白泷抿了口茶,回应道:“我杀的。”

张胆扬起马鞭:“跟我们走一趟。”

白泷坐着不动:“麻烦出示一下官府的拘捕文书。”

“让你跟过来就跟过来,哪来的这么多的废话!”张胆厉声道:“杀了太守府邸的侍卫,你以为还用等官府来拿你!速速束手就擒!”

白泷平静道:“便是太守的侍卫,就可以拔刀杀人了?我见他要杀人,出手阻止,不小心用力过猛错杀,虽然有所过失,但绝不理亏,理应去公堂对薄。”

张胆冷笑:“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有什么证据?”

白泷笑了笑:“这里的人都是证人,上百人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张胆兀自嘲笑,一旁肖灵池开口道:“我倒是见到你故意配合那个护院联手杀人。”

白泷挑眉:“你说话可得小心点。”

肖灵池露出恐惧表情:“这位大人,他威胁我,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张胆再度厉声喝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乖乖跪下,束手就擒!不然的话,我就要你拖回去,到时候看看你还能剩下多少硬骨头!”

后方二十多骑同时爆发一声低吼:“杀!”

孟家人脸色皆惨白,嘴唇颤抖,双腿发软,哪怕是江湖侠客,也很少有谁敢惹这批军伍出身的兵卒,一旦成群结队,五百铁骑就足够灭了同等人数的江湖游勇。

白泷轻叹:“你可这是知法犯法啊,当地县令都管不了么?”

张胆提着铁枪往前,捧腹大笑道:“我怎么会知法犯法?不过是提前帮官府擒拿你这杀人犯罢了,以免你再暴起伤人,哪怕手段粗暴一点,也没人敢说些什么!”

白泷咋舌,这人看上去没什么脑子,但说话还是挺聪明的。

张胆狞笑着看向这群乌合之众,还有这个自负有点武力便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他哪怕今天把孟家灭了门,也有的是办法栽赃家伙这批人,本就是一群江湖草莽起家,屁股怎么可能干干净净,但凡和绿林有点勾结往来,一顶帽子扣下去先斩后奏了又如何?

只是目前钟大将军才来金陵,根基不牢固,不敢太过分,最多拿下三两人罢了。

张胆瞥了眼孟初雪和宁楚怜,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眼中掠过贪婪之色,他不觊觎美色,但这等美色没想到在小小院落里就碰到了三个,抓了之后直接送上去,美姬美妾开路,自己往后在金陵郡内的日子可就彻底好过了,等同于有了免死金牌挂在脖子上。

他这么想着,眼神越发炽热和贪婪。

孟初雪见到这眼神,已经逐渐麻木,甚至免疫了,她心间毫不在意这群人想做什么,都是无用功,当白泷站在这儿的时候,结果就已经注定了,她很聪慧,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些人的背后绝不是肖灵池一人这么简单,更是藏着别的什么,于是也没大惊小怪,而是决定坐着看他如何打算。

一旁的大雷则是另一种想法,他这次是被小桃红派过来拖延时间的,本意上是应该继续虚与委蛇下去,作为烟云府的护院,他懂得事不多,但也能看出来最近烟云府日子不太好过,小桃红时长夜深人静的偷偷唉声叹气,他也帮不上忙,连院子里的新丫鬟柳叶也前段时间莫名不见了。

这个柳叶的丫鬟,是大半年前发好心捡回来一个逃难的姑娘,她惹到了什么人,被人追杀,大雷抗了几刀,把她救了回来,小桃红给了她一个‘柳叶’的名字,收留她做了丫鬟,让她留下养伤,一留就是小半年时光。

就在桃红觉得这姑娘不错,可以结束审查,跟她适当聊一聊烟云府的秘闻的时候,她突然不见了。

大雷也为此魂不守舍了小半月,各种事加起来都是危险信号,令大个头内心烦恼不已,要知道过去烟栖霞和公子在的时候,他和桃红还有烟云府里的其他人,都是活的快快乐乐的,从未这么忧心忡忡过。

如今,这种熟悉的安心感又回来了。

大雷悄悄心想着……既然公子都回来了,小叶子也该快回来了吧……

张胆注意到了几个不同寻常的眼神,目光里没有半点畏惧,反而像是看着猴子似的,内心更是窝火,惧怕的眼神看多了,这种目光对他简直是一种刺痛和冒犯。

“都给我绑了,违抗的后果自负!”

白泷稳坐座椅上,甚至还翘着二郎腿,如同坐在山神庙里的二郎神。

他手里捏着茶杯,平静的问:“倘若我真的是很厉害很厉害的高手,你们现在退不退?”

他停顿了一秒后笑着问:“你们退得了么?”

二十多骑没当做是真话,只认为这小子是失心疯了。

先天高手或许不少,金陵城内找出个十几位并不困难,但不是每一名先天高手都能一招破百骑,先天一重二重的武者,招式凌厉,也不足以对抗铁骑冲锋,先天三重气机绵长,必须将一身真气化作罡气,才有了在百千骑兵中来去自如的最基本条件,而且这些也不是寻常骑兵,二十多骑的,除了张胆之外都不是先天境,但都有胆量和实力和先天玄关境换上一条命。

话音刚刚落下,就见到张胆手持长枪直接刺过来,抖动的长枪集中了人马一体的全幅力量,看似普普通通,实则是凝练到了极致的一击。

白泷轻轻抬手,螳臂当车般的抬起手扣住了这柄长枪,在张胆讥讽的眼神中,后者认为他这条手臂注定要废掉,可下一刻,恐怖的轰鸣回荡在演武场内。

人马一体的力量被压缩在长枪的尖端,足以贯穿巨石。

然而这柄长枪之前,仅仅只有一根手指,却令他不得寸进。

战马的蹄子几乎都要踏碎了演武场上的石板,铁蹄在地面留下刻痕,可仍然一厘一毫都进不去。

一只手指,停下了张胆的全力冲锋。

群骑齐喑。

张胆的胆魄几乎全部碎裂,他在军伍中也见过太多高手,可从未见过能将气机运转到指尖却仍不传出任何真气波动的武学境界!

甚至他感知不到对方气机的运作,仿佛拦住他的,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手指,生出强烈的错差感。

他的手心满是汗水,背后也满是冷汗,额头发丝被汗水打湿,足足僵持了十秒之久不得动弹。

然后,他听到了一句轻笑。

“就这?”

指尖往前一推,稍稍一推,仿佛推动的不是好几十斤的兵器,而是一支铅笔。

长矛直接脱手而出,兵刃的尾端击中张胆的腋下,胳膊齐肩而断,血洒白砖,人从马背上跌落,惨叫无声。

其他骑兵噤若寒蝉,杀人百战的胆魄此时完全发挥不了作用,止不住的胆寒不是靠着一声怒吼就能压住的。

但仍然有好几骑试图围过来,却在刚刚逼近的时候,就见到青年再往前一步,胯下的马匹骤然惊慌失措,如同感受到莫大恐怖,战马不听使唤,仰面翻身,将骑士掀翻在地。

白泷掠过其他落地的兵卒,态度淡然,其他人愣是不敢动弹。

他走到断了一只臂膀的张胆面前,抬手轻轻一挥,一条腿直接抛起。

“一报还一报,如果你还想握刀斩我的腿,我接下来还会再断你的一条腿。”

张胆松开手,彻底没了还击的勇气,嘴唇颤动,想到之前的嘲笑声,顿时双眼发黑,他哪里知道,对方真的是这般绝顶高手,偏偏如此年轻!莫不是登上人榜的大宗门弟子。

“我是守法公民,不滥杀,你们没有动杀机,只是想废了我,这也是你还活着的理由。”白泷淡然道:“我这人最喜欢讲公平了。”

张胆张了张口,满脸悲愤化作色厉内荏:“你既身负这种武学境界,又何必趟这趟浑水,非得和我们作对……我是实力不济,败给了你,但我家将军也不会放过你!既然已经彻底结仇,难不成你还能护得住这里的人一辈子!你知不知道什么一郡太守的分量!”

白泷想了想:“还真不知道,印象里……这官职真不算很大啊。”

镇国公主、兵部尚书、皇帝见多了,太守、别驾什么的,已经不能当做大官来看了。

他拍了拍手:“不过你说得对,别拿太守不当大官,我正想去见识见识直接派披甲骑兵无视律法流程的这个新太守的含金量有多少。”

他认真的问道:“麻烦你告诉我一声……新太守府怎么走?”

张胆瞪大眼睛:“你疯了,你这个疯子。”

“鸡同鸭讲。”白泷懒得多说什么,亮不亮身份于他毫无意义。

恐怕真的说出真名,这张胆就要吓的直接失禁或者干脆抹脖子自尽了。

在大秦,对白泷这名护道人动武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意味着张胆曾经对天下第一发起挑战,更是意味着他选择了与梵月谷以及同气连枝的大秦皇室为敌。

往后余生都会遭遇来自梵月谷和大秦皇室的无穷无止境的清算和追缴。

纵使白泷对此毫不在意,但很快就会有梵月谷的剑奴提剑上门。

白泷说了句:“谁有空,先把这群人都绑了吧,等官府的人来,交给宋县令处理。”

孟初雪是在场唯一还有胆量开口问话的人,其他人大多忌惮畏惧于白衣青年谈笑杀人的气魄,这小姑娘在白帝城被锻炼了彻底,心性方面早已看着血腥和死人没什么抵触了,反正她看来都是群披着人皮的禽兽。

她追问道:“那你呢?”

白泷说:“当然是去处理一下后患,这群人不单单是冲着孟家来的,也是来找烟云府的麻烦,这位新太守看来是眼馋烟云商会了,这是她留给我的产业,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被别人抢去了吧?”

孟初雪想了想,有些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白泷往回走了几步,抿了口还没凉的茶:“你随时登上了胭脂榜点评,却还不至于为了你就这么兴师动众,他们想的是人财两得,天下人大多如此,不难猜到……可都是一出好戏啊。”

大雷也跟着恍然大悟,下意识捏紧拳头,拳头硬了。

白泷瞥了眼憋着口火气的大雷,吩咐道:“刚刚那肖灵池似乎趁乱溜了,但还没跑远,大雷,你去把他抓回来,记得他肯定不老实,所以先打一顿,把他打成猪头就行,但别打死了……记得,我们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大雷立刻应答,足下起风雷,一步就跨过半个院子,翻墙而过。

白泷对着孟初雪挤眉弄眼:“待会儿抓回来,你也可以趁机踹两脚,出出气。”

孟姑娘笑容满面,挥着小拳头:“两脚哪够!”

孟老爷子这才回过神来,左顾右盼,欲言又止,之前就已经得罪的很够了,现在算是彻底没有了余地,只是死得惨,以及死得很惨的区别了,老人家跌坐在椅子上,一副快要燃烧殆尽的模样。

白泷无奈:“你去跟你爷爷说说吧。”

孟初雪拉着宁楚怜小手,嘟着嘴说:“不要……臭爷爷一直催促着我招婿,烦死人啦。”

别人家务事,白泷也没说什么。

片刻后,大雷拎着已经被殴打的再无半点佳公子仪表的肖灵池回来,顺手往地上一丢,左右手各自竖起三根手指,表示自己只打了这么多拳。

白泷抿了口茶,将最后一小口饮下,起身说:“白姐姐,你且留在这儿照看下她们,我很快回来。”

白蛇听话的点头:“知道了。”

“对了,别忘了让小青把礼物拿出来。”白泷挥了挥手。

白蛇摸了摸袖子里仿佛一条咸鱼似的小青,挥手送别。

白泷和大雷一前一后的走出门外。

这时正巧是宋县令终于接到了消息,风风火火的带上了衙役捕快们赶来。

白泷走过门槛位置,正巧和宋县令打了个照面,双方视线交错了一刻。

冰髓琉璃瞳的耳钉反射着阳光,青年面带微笑,微微颔首。

宋县令瞥见院子里的高头大马,又见到了白泷从中走出,心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突然停下步子,焦急神色一改,心情骤然舒畅很多。

县令双手抄在袖子里,带着一头雾水的手下们,放缓了步子,踏过门槛和白泷擦肩而过。

后方的衙役们情商不低,见到当头上司都不发话,也纷纷缄默不语,就这么看着这两位当事人错身远去。

很奇妙。

明明看着当事人从现场里出来了,却没人拦着,任由他们走远。

明眼人都看出了猫腻,但没人敢发表质疑声。

唯有宋县令满脸笑容走到孟老爷子跟前,不等对方起身寒暄,便很油滑的搭着对方的手问:“怎么样,孟老爷子,没受到什么惊吓吧?”

“有一点。”孟虎忐忑不安的问:“宋县令,这事……”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宋县令笑眯眯的说:“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有我在,肯定秉公执法。”

“可,这都是太守府的……”

“诶,这么说可就过了,太守府的人也要遵守律法的嘛,我是个读书人,要对得起天地苍生,要对百姓和皇上负责。”宋县令抱拳拱手,义正言辞道:“太守又能怎么样?”

区区一个太守罢了。

“多谢宋县令!”孟老爷子差点老泪。

默不作声听着的孟初雪差点把白眼翻上天。

宋县令这边说着,正要给自己坐下来倒杯茶,旁边传来孟初雪的提醒:“这杯子和椅子,是他才用过的。”

“有这回事?”宋县令一惊,没敢坐下,旋即将杯子不着痕迹的踹回兜里,笑呵呵道:“孟老哥,这椅子可得好好收着,放在家里好好供起来啊,等以后估计能值不少钱呐。”

……

剑楼的来客,不只有柳静义夫妇和柳絮儿,还有剑楼中的几名弟子。

都是些出类拔萃的剑客,比不得大宗门真传,但和内门弟子比较也是足够的。

这一代楼主柳静义有一儿一女,长子送去了太白剑派,女儿留在了身边照拂,除了亲生的儿女外,还有五名收下的真传弟子,这次带上了其中三个,无一例外尽得真传,这三人据说去了太白剑派也必然是内门弟子,可见其天资之出众。

这一代剑楼的底蕴深厚,远超寻常一流宗派,除了柳静义是练虚境高手之外,这三名弟子也都是先天修为,其中大弟子韩午龙更是以先天三重的修为以及登堂入室的剑意,登入了新一届的人榜,名列第十八。

两男一女中,除了韩午龙不太在意排名,其他两个弟子,分别名为轩紫竹的女子和徐照的青年则是叽叽喳喳的没完,颇为热烈的谈论着新一届的人榜地榜更迭。

人榜、地榜同步更迭发生在十三天之前。

许久不曾有过活动的天听地视组织突然开始了疯狂爆肝,一同腹泻式更新,直接令江湖迎来大地震。

天下第一位易主,烈圣败于人榜第三,曾经的人榜第三已经是如今地榜第一,长久以来人榜第三的神秘面纱也被揭开,其名讳——白泷;身份——大秦护道人。

之后连续更新的武评内容,一共十七篇,其中十一篇武评皆是这位天下第一的过往战绩。

赫赫战绩,震惊天下,世人方知,死于此人之手的天王境,竟已接近五人。

并且,自他踏入江湖之后,历经大战无数,竟无一场落败!

他的修为进境前无古人,不到三十岁已是天下第一,还是从烈圣手里夺下的天下第一,含金量极高。

这么多的重磅炸弹,很难不引起关注,在南唐已经是沸沸扬扬,而在大秦,对江湖产生的震动丝毫不低。

人榜第三已经是名扬天下,如今的白泷更是彻底的名震天下。

这次腹泻式更新的信息量极其庞大,也是图穷匕见,大秦一直等待的就是现在,为的就是让天下人皆知,过去天下第一是南唐的异姓王;如今的天下第一是大秦的护道人。

“真想见一见那位的风采啊……”轩紫竹双手捧着脸颊:“武评中也有提及,此人外貌丰神俊朗。”

“又发什么花痴,你真以为你遇得到?”徐照撇了撇嘴:“恐怕只有大宗门真传才有机会。”

轩紫竹手指绕着发丝,惆怅道:“我当初练剑就是憧憬人榜高手才去,越是练越是发现跟不上,如今彻底飘远了,这才短短几年时间?怎么对方就直接羽化登仙了呢?”

“也是。”徐照也唏嘘:“前段时间咱们还在争论,人榜中修为最高的是谁,我说了句烈饮当今应该境界最高,你还不乐意,拿着剑要砍我,结果一眨眼,这争论就毫无意义了……干嘛拿凡人跟神仙比较。”

轩紫竹捧着脸颊:“说起来大师兄,你最想和当今人榜中的谁过招?”

默不作声的韩午龙回应:“大概……是声名鹊起的双剑子吧。”

“第十四的兰香雪,第十位的风璃?”徐照表示理解:“据说这两位都是得了那位的真传,属于天下最有可能踏入那个境界的女子剑仙。”

‘那个境界’所指的是天王境,对江湖人来说,天王境本就是神仙了,遥在天边,可望不可即。

韩午龙突然侧过视线,看向太守府的门口,他们本是受不了长辈寒暄的那些话术,才借口来到大门附近的回廊这边待着,这里正巧能看见太守府的正门位置。

有些喧哗,但普通的喧哗不足以引起这位年纪轻轻且天赋出众的剑客的注意。

他只是感受到了一股势。

喧哗就如同一阵嘈杂虫鸣,很快就熄灭了,同时太守府大门洞开,一行三人缓步而入。

白衣青年行走在最前方,面若桃花的可爱少女和沉默寡言的木讷大个头一左一后,紧随其后。

他看向三名金陵郡内声名显赫的剑客,微笑着问:“请问,金陵太守在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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