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损面沉如水。

莫北神在金风细雨楼中卧底,不到关键时候绝不会发挥出他的作用,又怎么会跟外人说道。

更不必说让这位新加入六分半堂的剑客知道。

从她的视角,她当真只是替六分半堂做了一件大事而已。

坐在下首的剑客身着的青衫外披,依然看起来有那么点没正形,倒是里面的白衣上彩绦青绫的装饰都丝缕分明,严谨得就连下垂的方向都像是有什么特殊的规划一般。

她的手指旁若无人地卷着一缕狄飞惊的头发,在除了她之外无人能看到的手腕位置,原本5/10000的进度条已经又往后跳了一步。

狄飞惊果然是她的福星!

——这是霍绫此时的想法。

这似乎是把不太好用的利剑!

——这是雷损此时的想法。

“你怎么想到去刺杀莫北神的?”雷损沉声问道,极力让自己的脸上别做出一副被人凿了自家老底的郁闷样。

“我打听过了,金风细雨楼里有什么杨无邪余无语花无错师无愧那几个无,就是名字实在容易弄混,我想着死一个两个无应该对他们没什么影响。”霍绫回答道。

雷损的额角一跳。

谁说的死一个两个没影响,死一个杨无邪他当场就敢开庆功大会。

但这话又不能直接跟这个家伙说。

“我听闻二堂主之前有过击杀五大神煞中上官中神的战绩,我初来乍到的总得也做点有名头的事情。”

霍绫的指尖微屈,将狄飞惊的一缕头发按在了指尖,让他不得不在这轻微的拉拽中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这种宣誓主权的方式怎么看都有点幼稚,但雷损丢了个莫北神的怒火在这个时候却稍稍按捺了下来。

“薛西神不在京里,我和狄大堂主从湖北过来,当时就听说他在那里。我既然来了汴京总不能转头又离开了。”

她继续说道,“郭东神一向是不见踪迹的,我出手之前打听过,你也不能指望我一个来京不久的人就能找到他。”

“刀南神领的是泼皮风的队伍,这也算是朝廷的一支编外队伍,我若贸然动手,想必会给六分半堂惹来麻烦。”

她抬了抬眸,眼波慵懒而笃定,“所以我能杀的只有莫北神。”

对方带了再多人在身边又如何,显然也不可能躲过她的剑。

当然她是不可能跟雷损说,还有个原因便是出于剑修的直觉,她觉得莫北神这厮看起来有点不像是个好人——

起码比当时他身边那个身材瘦高,面有黑痣的家伙看起来要不像是个好人的多。

“总堂主不会是因为觉得莫北神不大重要,有所不满吧?”霍绫问道。

她虽然不知道雷总堂主的左右手规则,却也察觉到,他在用左手的中指拨弄左手拇指上的魔眼绿翠扳指之时,有种说不上来的心思沉郁、风雨欲来之感。

他这只手毕竟就只剩下了这两根手指,怎么看都有力有不逮的不舒服和违和感。

“自然不是。”雷损嘴角扯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金风细雨楼五大神煞已除其二,怎么都是值得庆祝的喜事,何况莫北神怎么能说不重要,他毕竟是无发无天队伍的领头。”

“其实若是雷总堂主不满意的话——”霍绫突然又接话道,“我再去除个人也成的。先前杀莫北神之前听他跟边上的什么人说,花无错还在城外,想必现在还来不及回到城里,或许可以来一出截杀。”

“不用了。”雷损果断地打断了霍绫的话。

再让霍绫去杀个花无错还得了?

那也是个六分半堂在金风细雨楼的卧底!

苏梦枕确实是不知道他们是卧底,假若真又死了个得力干将,他估计也得心里难受几天。

但哪有这么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

他六分半堂要想让一个卧底在金风细雨楼中坐到高位,还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力,那更是一条用他们六分半堂中自家兄弟的血铺起来的荣升之路。

他面上的神情不改,后槽牙却死死地咬紧着,忍住了暗棋被人□□的心痛。

但今夜这事也证明了,霍绫确实有在对方阵营中来去自如的本事,未尝不能是将来他刺杀苏梦枕的一把好剑。

总的来说还不算太亏。

不算!

雷损极力说服了自己。

他抬了抬手说道,“夜已深了,剑君先下去休息吧,金风细雨楼折了个关键人物,后续的应对我要与老二商量一番。”

霍绫松开了狄飞惊被她当做玩具一般的头发,转身出了厅堂。

等到这把似乎是因为杀人而剑气不曾收敛的凶剑离开此地的时候,雷损才不由地松了口气。

“老二,你怎么看她?”厅堂的门被侍从很有眼力地合上,雷损开口问道。

“意外。”狄飞惊目若疾电,在抬眼的一刹那间给出了个回复。

他没有用什么似乎、可能之类的词。

尽管他自己心里也存了几分疑惑,但他知道雷损要听到的是一个肯定的答复,而不是一个猜测。

正如霍绫先前所说,她要在六分半堂中站稳脚跟,自然要杀一个金风细雨楼的重量级人物来立威,莫北神还真是她的最佳动手对象。

只不过是恰好还有另外一重身份,这才让这一出刺杀充满了背刺自己人的观感。

“总堂主若能当这个棋子不存在,金风细雨楼中又折了个人,未尝不能当做振奋堂中士气的信号。”狄飞惊缓缓开口解释道,“苏梦枕近来很得一些新起帮会的看好拥趸,我会替总堂主再做一点事,将失去一个棋子的损失弥补回来。”

雷损闻言沉默了片刻。

他负手背身,朝着厅堂前的牌匾看去,让狄飞惊无法在此时看到他脸上不断闪过的思虑顾忌和老谋深算,但最后从他口中说出的只是——

“把她带上。”

狄飞惊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谁。

“让她成为你的剑。”

别再让她乱捅人了,他年纪大了,心脏不太好。

他还不想明天又听到另一个卧底横尸街头的消息。

“如总堂主所愿。”狄飞惊回答道。

但真能将霍绫掌控在手中吗?

狄飞惊在朝着自己院落走的时候不由沉思。

这汴京城里,对手掌握的有关于他的资料比雷总堂主的还要少得多。

顾盼白首谁人知的宾客来去像是个标志,是六分半堂对外展露出的诚意。

而就像这京城里知道他会武功还不低的人都屈指可数一般,狄飞惊从不为外人探知到更多的消息,也一向只有他读懂别人没有别人读懂他的机会。

可霍绫的资料甚至要比他的还要更少。

京城之外的人不敢去对这样一个实力顶尖的剑客窥探,京城之中的人又因为她此前多年不入京城而将她当做江湖游侠对待,只是没想到她会一朝入京,还显然对投身于京城漩涡没有半分顾忌。

他素来筹谋在握,成竹在胸,却不敢说自己真能按照回应雷损的那句“如总堂主所愿”一般,能掌控得住这把剑。

更何况……

他心中有事。

已浓重的夜色中,他提着风灯,踩着这半边冷月在六分半堂内投落的清光回到了那个院落内。

他低着头正看见一片被拖长的烛光照影一直蔓延到了他的脚下,将这条往屋中走的鹅卵石路都染上了半是暖色半是月光的交错光晕。

这于他而言本该是个极难得一见的温存之景,只是他一开门见到的就是一抹剑光。

那剑光自然不是指向他的,而是这先一步返回此地的剑客正在擦拭自己的长剑。

剑光昭昭,映入了他的眼中。

任何一个人在做自己诚心喜欢的事情之时,总能有种别样的魅力和感染力的。

霍绫是个剑客,视剑为自己的生命。

在这个擦拭剑锋的动作中,狄飞惊看得见她微垂的眉眼间流露出了一种,比之看向他的时候,还要更加柔情缠/绵的眼神,就仿佛是在看自己心爱之人。

屋内的烛光在剑身上渡着一层薄红,这种红晕在她眉尾上扬的锋锐之气里,透着一种像极了血光的光影。

听到他进屋来的动静,她似乎是有所察觉地动了动长睫,又分明是并不太在意他是否走到了她的身边观摩她的动作,依然在以异常稳定的速度将手中的白布,顺着剑身上样式奇异的凹槽,一点点地擦拭下去。

在湖北的黄鹤楼一带,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现在也同样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濯剑。

不过当时她在溪边。

青袍曳地的部分便这么随性地铺展在生了青苔的溪石上,被溪水打湿了少许她也并不怎么介意。

只有那把被她称为摇光的长剑,在她的手中稳稳当当地提着。

剑锋末端一点已几不可见的血色浸在溪水中转瞬没了踪迹,她却依然极细致地将剑的每一寸给濯洗干净。

她当年也不习惯在濯剑的时候被人打扰。

只在将剑收回去的时候,抬眸对上了溪流对面彼时还是个马奴,被支使着过来打水的他,忽然露出了个远比清溪来得清冽,也比之溪水上日光金影来得夺目的飞扬神色。

那个画面自此再难从他的脑海中抹去——

即便现在看起来,她的性情好像与他在这千百个日夜间揣测的样子有些不同。

他陷入过去的沉思不过短短一刹而已,而霍绫握着白布的手,也已经触及了剑尖。

在白布略过剑尖收敛的锋芒,即将抬起的时候,她忽然出声问道,“我用了你用来养护眼睛和手的绢布你会不会不开心?”

“这屋里的东西你尽管用了便是。”

狄飞惊一边回答一边将风灯吹灭,搁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也包括你?”

在他身后,收剑入鞘的声音与霍绫的问话一道传入了他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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