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洛州刺史贾公!

这个名字和身份,因在场之中并不只是长安僧侣,还有洛阳各方寺庙中慕名而来的人,只在几l个交头接耳的时间里,就被传遍在了人群之中。

“据说去年贾公过世之时,天子就曾经单独过问了此事,深表哀悼。”一名广化寺僧人朝着旁边说道。

“贾公两次任职洛州,也算是彼时宣扬的一番美谈了。他做过一次洛州大都督府的司马,当时政绩在考评中排在第一等,这才有了后来做了瀛洲刺史又回到洛州来当长官的渊源。”

“这位刺史的政绩当真如此不得了?”他旁边那人小声问道。

广化寺僧人回他:“你见过有几l人能如贾公一般,被洛州百姓在市集之中立碑纪念的?”

那可是闹市街坊里。

“……”确实少见。

若是这样说的话,陛下驾临洛州便要为贾公再做一场法事,代表圣人意思褒奖于这位地方父母官,也算抚慰当地民心。

只是还有两处令人困扰。

其一便是,为何要到举办水陆法会的地步?

要知道,水陆法会的全称乃是“法界圣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是为了超度水陆两道所有亡魂所设,历来兴办次数屈指可数。光是贾公一人,只需举办一场足够盛大的法事也就够了,哪至于到水陆法会的地步。

其二便是,此种事务,大可交由某位官员来办,或者直接由陛下下令,令玄奘法师或者其弟子督办,就如同早前的无遮大会一般。

至多……至多就是再需有几l位充场面的官员来此,却为何罕见地令一位小公主来督办此事呢?

这两个问题也随即被抛了出来。

广化寺僧人好生无奈地朝着问话之人看去,“我非长安人士,从未与陛下接触过,如何能贸然揣度圣人意图。”

问他有什么用?

若非要说的话,前者或许是因牵挂民生的贾公给陛下托梦,以至于要来上一场更为盛大的法会。加上此为天子筹办的名目,自然不能与寻常法事相提并论。

而后者就真令人猜不透了。

不过,由这位小公主来督办此事,倒也不算问题。

一个幼童而已,能明白什么水陆法会的道理吗?在督辖此事之上要求也得少些。

更妙的是,此事但凡办得不差,便能自洛州百姓之中揽摄民心,一举自此地博取不少民望,对于宣扬佛教教义真可谓是个绝佳的机会。

别说此项行动的参与对象应当首先是长安来的那些僧侣,洛阳这头的也颇为意动。

此举当真大有可为之处!

只是这水陆法会自南朝起办,到如今虽已有一百五十多年的渊源,却甚少出现,在场众人里真正参与过的——

还真没有。

众人互相看了看,又都觉得有些犯难。

“窥基,你怎么想的?”置身前列之中的大僧里有个看起来极其年

轻的,就被人忽然问道。

他们不明白陛下的用意无妨,总有人有些消息门路的。

便譬如这位在贞观二十二年落发入门的窥基,乃是尉迟敬德的侄子,若论僧人家世,此人必定是其中最高的。

但这发问之人却并未看到,被问询此事的时候,窥基的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他既已入佛门,所谓的家世背景之说便不再重要,比起参与进这水陆法会之中,他更乐于继续翻译佛经。可朝着他发问的圆度竟盘算着其中有利可图,足可知此人心性不定。

何况,公主所问的“长于”二字,真有几l分微妙。既未亲身参与,有何资格说什么“长于”呢?起码他就不敢给自己下这样的评判。

再看周遭这些因安定公主两句话而各有异动的僧人,窥基垂眸默念了一句佛号,随后回道:“此事我也不甚清楚,你自行决断就是。”

得到了这样一句答复,圆度显然是不太满意的。

奈何那上首的小公主催促得着急,与一孩童去讲什么权衡考量也不现实,他犹豫了一刹便已站了出来。

也便是此时他才发现,随同他一起站出来的人还真不少。

李清月自上方便瞧见,这一批站出来的人约莫有个四五十人。

真是不少哇。不过出口的话就不能这么说了。

“就这么点吗?”小公主很是不悦的样子,似乎是难以置信,这些随同玄奘法师随驾洛阳的僧人,连带着闻讯赶来的洛阳高僧里,竟只有这么些顶用之人。

人大抵都是有些从众心理的。

一听这一句,那些还未站出来的人里瞧见与自己造诣相仿的都站出来了,也接连站到了队伍之中。

更有意思的是,等到人员过半的时候,这个自一方队伍站到另一边的速度还快上了不少。

这道理谁都明白:到了人已这么多的时候,若自己站在人少的那一头,总是显得不大好的。

公主虽是个孩子,却也代表着天子的意思。他们不站出来,会不会令陛下也觉得他们学艺不精?

持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以至于到了走动中的僧侣都已全数停下,再没有人在两方队列之中相互移动,李清月目测数去,瞧着跟随在玄奘高徒窥基、圆测等人后头的,约莫也就剩下了个一百来人。反倒是另一头,足足有四倍的人数。

她朝着唐璿吩咐道:“去找东面那头的守军,让他们派遣三五十人过来,将这百来人全部送去西苑,与玄奘法师作陪。”

这些不从众、坚守己方立场的,她就不祸害了,送去好好翻译经文和进学去。

万一玄奘法师因为她抢了人手,自己却还要按部就班地完成那每五日一卷的任务,加重了他的积劳成疾,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不妥不妥。

剩下的那些才是她所需要的“人才”。

但以那些站出来的佛教弟子看来,此种场面却很像是小公主嫌弃地将那些没本事或者

没勇气的僧人给丢到了一边。

余下留在此地的,便对上了这位皇室公主相当和气的神情。

“既然你们都有此经验,那不如尽数参与到此番盛会之中。()”

这六百多人用来修桥,真可谓是绰绰有余。

她的劳工有了!

她又补充的一句:麻烦你们选出一位能挑大梁的总领之人吧。●[”

再找个劳工头子!

那圆度和尚能同窥基站在一处,本就代表着他的地位不低,此刻听到小公主的这样一句话,也不需有多少竞争的流程,他便已自众人之中“脱颖而出”,成了这位担负重责的管事人。

李清月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样子,见此人看起来筋骨有力、体格健壮,应当是个造路搭桥的好手,当即首肯了这个人选。

她朝着圆度说道:“法师能被选出来做这个领头之人,必定有好本事,那不如先听听看,我的想法对不对。”

公主这话说得着实客套,也让圆度不由一惊。

这么一看,她更不像是个寻常小孩,也难怪陛下会将这样的要事交托给她办理。

但此刻,比起惊愕于她的言辞,圆度更不免因她的态度有几l分飘飘然。

僧侣不必向天子行礼,可依托于皇权之下才好办事的现实,他却已在玄奘法师的亲身经历之中看得清楚。

他当即回道:“公主但说无妨。”

李清月拍了拍手中的卷宗,“诸位之中大多是自长安来的,对于洛州地界上的事情不太了解。可此番水陆法会,是要以洛州刺史贾公的名义发起,便不能不知道这位州长官的事迹。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是当然。”

李清月道:“那就先劳烦法师带领三四十个人手随我一并往洛阳城中走一趟吧。”

圆度浑然不觉李清月的这番话有任何的问题,反正在此时选出的亲近之人,便是随后协助他统筹这水陆法会的好帮手,还省了他之后的麻烦事。

至于自洛州地界上取材,也本就是应该的。

他却不知道,在他转身朝着那些人折返的时候,李清月便朝着一旁的段宝元问道:“我之前让你找的人,你找好了吗?”

段宝元连忙将目光从圆度的背影收回来,转头应道:“公主的吩咐不敢耽搁,已找好了。”

事实上要找这样的人根本不难,贾敦颐这位洛州刺史在任期间,将当地豪强得罪了个遍,可对于当地的百姓来说,他便是个不折不扣的父母官,得到他恩惠的不在少数。

至于所谓的嗓门嘹亮要求,那就更不算什么了。

其中总能找见几l个擅长吆喝之人的。

“好,”李清月很满意,“那你尽快安排他们做两件事。”

她压低了声音叮嘱:“一件,就是在我带领这些僧人参观那座碑铭、巡视他为洛州所做政绩之时,不遗余力地夸赞于他。”

“另一件,就是在我等有意为贾公做一场法事的消息说出之时,

() 将其尽快传扬出去。”

段宝元隐约有了几l分明悟(),公主这是要……

我要他们上了我这条贼……接下了我这件任务(),便必须无有退路地继续干下去!”

用陛下的王命来限制他们,以这些僧侣多年间的所做所为,可能还没那么大的用处。

用这片洛州地界上百姓的舆论来困住他们,却合适得多。

这些方外之人总习惯于将这等舆论手段把握在自己手中,甚至到了影响天子改变政令的地步。那不如试试看,这个法子用在他们自己身上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感觉。

段宝元张了张口,很想说,公主刚才是不是下意识地想说“贼船”二字,又觉得他此时更应当说的,是夸赞公主此举颇有大气之风。

但这样一来,便同陛下所说的修建天津桥之事还是有些区别。何况做一场水陆法事的支出其实不小,这笔钱财,又该当由谁人来出呢?

听他发问,李清月答道:“阿耶那头我已问过了,这等迂回行事,保全各方名声的事情,他觉得可行。至于出钱的人,我也早已找好了,你不必担心。”

李治何止觉得可行呐。

若非他已放手将此事全权交托给了女儿处理,他都想亲自来看看,阿菟是如何将这些没规矩的僧侣给坑进圈套里的。

他也忍不住在想,虽说阿菟的出发点乃是把握各方所需,是寻常的分析问题手段,但这出利用僧侣包揽名望的心理的手段,其实不像是刘仁轨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他若真有这般狡猾,早不是在这个位置上了……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刘仁轨怎么教学生,而是看看,怎么让这群人不得不修桥。

既有陛下的准允,段宝元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若是让那些他找来的人说假话,或者是表演一出戏,这些人可能还不好训练出来。但只是让他们发自内心地赞美那位病死在任上的刺史,将陛下要为其做法会纪念的消息传出去,他们的嗓门可就不必有所保留了!

当以圆度为首的一众僧侣跟着小公主走于洛阳各地的时候,那些早已提前等在那些位置的“演员”愣是用几l十人拿出了几l百人的效果。

仿佛刚一提到贾公的名字,便有排山倒海一般的高呼,朝着这些僧侣袭来。

他们勉力自人群之中挣脱出来,对这种热情甚至感到了几l分可怕。

圆度费了好大的劲才扯平了自己的僧服,但在心有余悸之中却又骤然想到,这样的一份声望,若是能从过世之人的身上继承到自己这里来,只怕是天大的好事!

去年陛下在长安,在魏王李泰的故居上兴起了西明寺,说是为太子祈福所设,到如今还没有明确指定住持为何人。

或许他真能凭借着此番顺利举办水陆法会的功绩,坐上这个位置。

这样一想,被人裹挟着必须办好此事的紧迫,又被他甩在了脑后。

待到回返到洛阳皇城之中小公主办公之地时,圆度早已在心中

() 打好了随后要做之事的腹稿。

却冷不丁听到小公主来上了一句:“敢问法师,您参与过的,是哪一场水陆法事?”

她手中执笔,像是下一刻便要将他的答复给写在纸上,脸上还露出了几l分期待。

圆度听到这个问话,却是忽然表情一凝。

这……这要让他如何回答呢?

除非他活了几l十上百年,否则绝不可能参与过真正冠有水陆法会名号的盛会。但他要真有这等年纪,又怎会在此地为名利图谋。

可在小公主面前承认这种事情,他又是绝不会做的。

他心中一番转圜,开口答道:“公主可以放心,此前种种姑且不论,前头的经验也不能全盘照搬,总之,此番筹措的水陆法会必定是历年以来最为盛大,积攒功业最多的。”

李清月琢磨了一番他这话,随即把笔一搁,仿佛对此话深以为然,“好像是该如此……对!就该有这种雄心壮志。若不然,阿耶何必将此事交托给我来办。”

她伸手一指,又赞了一句:“你说的很对!”

在她此刻的表现之中,小孩子的骄矜自信溢于言表,圆度都差点觉得自己输了。

但公主的下一个问题已抛了出来,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用来感慨,“那么敢问法师,打算将这场水陆法会放在何处呢?”

圆度思忖了一番后答道:“不如在洛阳中择一居中里坊,设立此会吧。”

他原本想说,要不要选择洛阳周遭的其中一处佛寺,届时法会所用的物件都能直接在此地取用。又觉得这样做的话,分明是要给别人送了功劳,到时候便同他没多大关系了。

毕竟,他又没本事如同玄奘法师一般,在那无遮大会之上讲演经文,至多参与到定期举办的“俗讲”之中罢了。

那自然是另起炉灶的好。

可他话音刚落,就已被一句劈头盖脸的痛骂丢到了脸上,“愚蠢!”

愚……什么愚蠢?

圆度险些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像是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小公主闭嘴了一瞬,却又拧巴着眉头,觉得自己非得对这个答案说点什么好,干脆也懒得撤回上一句评价,继续一股脑地说了下去:“洛阳里坊之中设立?你开什么玩笑!若真选那等高墙围堵之地,还拿什么去达到你所说的盛大。”

李清月指着桌案上偌大的“水陆法会计划”六字振声:“水陆法会水陆法会,那当然是水在先陆在后!我一个小孩子都能看着字样明白的道理,你怎么能不明白?”

圆度:“……”

她根本未曾顾及到面前这人的愣神,已紧跟着说了下去,“洛阳这地方,难道有比洛水更合适之地吗?”

等等,这是不是……

小公主一锤定音:“就该放在洛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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