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乞丐甲,这便是我名字的由来。”

长发散乱及肩的少年唏嘘着,而后笑嘻嘻地道:“好了,故事讲完了,给钱给钱!”

“吁!!”

周围围坐的数个乞丐齐齐倒喝了起来。

“不算不算,又没打斗又没死人,一点都不精彩,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都是编的,当然得有多精彩就有多精彩,有多凶险就有多凶险,但这次是我的真实经历,当然不一样了,都值这个价。”

“真实?放狗屁!就你这瞎子,怎知骑兵紫锦马车,还绝世少女,你怎么不上天?”

一个特别脏乱的乞丐当场就骂了起来,口水狂喷,乞丐甲也不恼,擦了擦脸上的口水,笑嘻嘻地道:“信者信,不信者多说无益。一句话,给不给钱你说罢。”

乞丐甲背后瘫着一名叼着狗尾草的青年乞丐此时扭扭脖子站了起来,拍拍他硬邦邦的赤臂,也不说话,就这么冷冷看着那个乞丐。

咕噜!

脏乱乞丐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张张嘴,最后只憋出一字:“给!”

乞丐甲笑意更胜,摸索出饭兜,往地上就是一拍。

啪!

每人身上三分之一钱财或食物,这是他讲故事的报酬!

——我乃乞丐甲,是一名专门压榨同行的败类乞丐,讲故事只是我一种委婉的手段!

……

日记————

咸晟二十六年六月十三日。

今天故事会收获格外丰盛,因为今天顾青在地道里很幸运地发现好些个藏起来的好兄弟,再加上那几个老实得连捉迷藏都玩不好的忠实粉丝,加起来的收获几乎快能赶上初开故事会的时候了,我很高兴,顾青也很高兴。

不过明天再去地道估计是找不到兄弟们了,而且最近粉丝们也有点开窍的苗头,玩起捉迷藏来,找得越来越费劲,这可不是好兆头,看来我们得找新的出路了,为了五脏庙,这几天我得好好思考思考。

————

“顾青,你说什么来钱快?最少也得让我们每顿都能吃上两个黑馒头的那种,白馒头就更好了,当然,要是能有肉包包吃的话就最好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此时乞丐甲吃饱喝足,便开始为下一顿考虑,懒在庙门,对还在大快朵颐的青年乞丐说道。

“要不,我明天想办法弄本《大周律例》回来,看看有什么法子?”

顾青放下破碗想了想,说道。

“会被打的。”

乞丐甲摇头道。

顾青闻言,看了看自己渐渐发育起来,颇成规模的肌肉,迟疑了下说道:“其实吧,我觉得自己已经……”

“别说了,大周鹰犬,我们还惹不起。”

乞丐甲再次拒绝提议。

“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先扶我进城。”

“好。”

顾青闻言三下五除二扒完食物,把乞兜拿上,带着乞丐甲便往殷城走去,不过在进城之前,乞丐甲两人先到湖边洗了个澡,才在城门守兵的厌恶目光与鞭策下,迅速窜了进去。

“呼!”

乞丐甲咧着嘴,松了口气。

今天还算幸运,在顾青的掩护下,他只付出两辣鞭的代价就进了城,而顾青还是一如既往的倒霉,被鞭了七鞭,当然,乞丐甲是不会忘记,顾青身上有许多鞭都是帮他挡的,不过,相对顾青结实的身体来说,这都不算是事。

顾青在旁有些在意地数着今天新添增的鞭痕,伤口的辣痛感对他而言反倒是次要,叼根狗尾草就过去的事。

是的,对顾青而言,没有什么痛楚是叼一根狗尾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叼根黄瓜……

“还有存货吗,给我来根。”

乞丐甲听闻耳边的啧啧声,开口讨要道。

虽然他对狗尾草有止痛效果保持质疑,但狗尾草作为药草,有止头痛、退烧、截疟、治疔疮、蛾子等功效,多叼两下准是好事。

乞丐甲接过狗尾草含在嘴边,毛茸茸的草头随着舌头的灵活舔食做着无规律晃动,吸溜吸溜。

两乞缓步走许久,停住脚步。

“到这就行了,你去吧。”

乞丐甲接过乞兜,告别顾青后,嫩熟的走到桥头盘坐下,把竹杖和乞兜往地上一放,便开始了他的本职工作。

一地一乞儿,这是规矩,这水青柳翠的石桥大约半里范围,便是他在殷城的地盘。

其实他也想让顾青陪着他一起行乞的,这样他就不会被欺负,可惜这样人流资源就无法被充分利用,乞到的钱无法让两人同时吃饱,乞丐甲只能作罢。

说到殷城的地盘,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乞丐甲不在人流资源最多的城门外行乞,非要进城里,哪怕拼着被守兵毒打的代价也要进来行乞的原因了。

殷城,是大周皇朝的国都,天子居住的地方,这么说,估计很多人都明白了,没错,这里是整个大周皇朝极富极贵之人的聚集地,这些人手缝中漏出的一丁点,都足以让普通人过上富足的小康生活一辈子而无忧,乞丐甲和顾青两人在此行乞,就是为了搏取这份机缘!

若是哪天他们遇到个吃饱喝足没事干,善心大发的圣人见他们可怜升起收留之意,那他们就能脱离乞丐职业,赚大发了。

所以乞丐甲才咬牙坚持来城内行乞,行乞前必先洗澡也是如此。毕竟一个干净的乞丐远远比一个浑身散发着乳酸味儿的乞丐更能拉近他人的距离,更能博得善意,不是吗?

乞丐甲在耍小聪明上面还是很有一套的,这种大幅度增加成功率的方法,就曾经改变了他另一个跟班的一生,那个跟班,现在就成为了某位府门管事身边的跑腿,三餐管饱,有鱼有肉,每逢月末还有二两银子工资,当真羡煞乞丐甲和顾青了,刚开始的时候,两人还为他高兴过许久,只是现在嘛……

话说回乞丐甲自己吧,或许是瞎子的缘故,他感觉自己大概是没戏了,可怜他的人挺多,想收留他的人却一个没有,最多就是文钱给得多些罢了。

毕竟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柄秤,敢收留瞎子这种不但不能创造价值,还要一直贴钱养着的大圣母,太少太少。

倒是顾青,之前听他说过好像有个酒馆的看上他的体魄,想收他做个打杂,只是不知怎地这事就吹了,顾青支支吾吾不愿说,但乞丐甲估计是顾青脾气太臭的缘故,把人给气跑了。

这事让乞丐甲很是遗憾,狠狠地数落一顿顾青,要知道,能够在酒馆打杂,已经是很好的工作了,伙食管饱还丰盛,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现在是晌午,烈日当空,乞丐甲往阴凉处挪了挪,内心毫无波澜的听着铜板落在乞兜里的叮叮悦耳声,也毫无波澜的听着乞兜里哗哗的铜板滑动声,以及竭力压抑的讥笑声。

今天可真热呢……

“倒霉的小乞丐。”

有声音从乞丐甲右侧传来,若是没有其他乞丐乱入他地盘的话,说的应该是他了。

“先生有何请教?”

乞丐甲仰起头,向声源道。

“你应该知道吧,有人把你碗里的钱拿走了。”

声源渐渐逼近乞丐甲。

如果乞丐甲有眼,那他便会发现这是一个长得有些怪的人,远远看上去倒是基本与寻常中年人模样一般无二,头发半白眼角皱纹微显,可凑近一看,却是没有眉毛,光秃秃的很是吸睛。

此时无眉中年非常好奇,他刚才看得分明,几个年纪不小的青年嫩熟的把乞丐乞来的钱都给抓走了,可这乞丐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哪怕是瞎子,这么难以掩饰的盗取声音,怎么也不可能听不见吧?

莫非耳朵也不好?

这也太可悲了。

“大人可想买个故事?”

乞丐甲闻言没气恼,反而微微一笑道。

“哦?”

无眉中年闻言大感兴趣,与他同行的老者对视一眼,皆笑了。

这老者相比起无眉中年,长得倒是正常些,慈眉善目,就是一双满是老人斑的手比常人宽大许多。

“可以,你便说说你的故事吧!”

无眉中年朗声笑道,也不顾地上脏乱,一屁股便坐在乞丐甲面前,把一颗碎银丢进乞兜里,发出一声脆响,老者则倚在桥沿。

乞丐甲听得声音灿烂一笑,没墨迹,开口就讲起了故事。

“从前,有个乞丐经常被欺负,每每当他乞到了一定的饭钱时,总会被突然出现的流氓抢走,一次两次三次,乞丐忍了,毕竟他是弱者,可是当他发现,忍一时,除了越来越气外,并没有所谓的风平浪静,书上说的都是骗人的!

抢钱依旧照例,偶尔一次变成了每天都会发生,乞丐的忍让,没有让流氓产生任何的怜悯,反而让流氓愈发嚣张,甚至习惯了抢他钱,就像吃饭一样,一天不吃饭,浑身难受……

乞丐忍不了了,再这样下去,他会饿死!”

乞丐甲把碎银摸到手里,掂量着起码一两半左右,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呢?”

乞丐甲关键处的停顿让无眉中年忍不住催促道。

乞丐甲没有说话,只是用指尖点了点乞兜,发出了叮叮两声,意思非常露骨,也非常无耻。

“你岂敢打劫?!”

乞丐甲这行为不外乎吃一份饭收两份钱,吃前收一次,吃到一半还要收一次。无眉中年直接被气到,大有种一巴掌刮过去的冲动,但最后还是忍住,再扔出一碎银,不和他一般见识!

比起在路人异样眼光中暴打乞丐来出气,他还是想听听结局。

乞丐甲笑了笑,他才不管是否会被打呢,反正是一锤买卖,自然能榨多少榨多少,并且,他笃定这种有钱有闲的人拉不下面子来打他一个弱小的乞丐。

“然后,乞丐就被打了。”

故事接着,乞丐甲道:“流氓打完后,钱还被抢走,除被白打一顿,乞丐的反抗没有任何意义。

第二天,乞丐奋起反击,又被打了一顿,钱被抢走了。

第三天,乞丐考虑再三没有反抗,钱被抢走了。

第四天,钱被抢走了。

……”

“之后,乞丐就再没有反抗过,流氓习惯了,乞丐也习惯了,每每流氓的到来,看不见的乞丐就假装听不见,不知道。”

乞丐甲感叹了一声,把另一碎银也拿到手中,抛了抛,银豆子在阳光下闪烁发亮,说道:“你猜乞丐没了赖以生存的乞钱,最后是怎么活下来的?”

无眉中年拧眉思绪许久,与老者对视一眼,皆是摇头道:“不知。”

“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乞丐甲笑了,笑得非常开心,他把衣领拉开,小心将两碎银放进内侧的隐秘口袋里,口袋中,还有满满的铜板。

“他,是这么活下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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