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宰的羔羊,是不是里面有一群隐居起来的术士训练师来着?
他坐在一旁的树荫下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家酒馆虽然也有正常的顾客出入,但明显比巫师圣殿那边的另一家酒馆要冷清许多。
在此时的人类社会,教会和肯瑞托禁止修习与恶魔有关的知识。
尽管在兽人战争之后有关政策有些松动,从达拉然到巫师圣殿,最高层的法师和研究者们都开始进行小范围的恶魔研究,以求在兽人再次入侵时能够有所防备,但寻常人们对术士的接受程度远没有游戏里那么高。
不过,隐藏在这家酒馆里的术士秘密团体却一直到十多年后都没有被揭露,足以说明他们行事隐秘小心。
那么,如果在巫师圣殿这边的路走不通,能不能在这些术士中间找个活干?
“已宰的羔羊”与十几年之后的样貌没什么差别,不起眼的门头,老旧的室内装潢。
门边上沾着一块被撕掉一半的草纸,留下的一半上面模糊地写着“招工……身体健康……待遇……最好是外地……”
这不就是说的自己吗?
冷清的酒馆也只有一个酒保在看店,这是一个留着八字胡,梳着两条野蛮人样式粗辫子的黑人。
虽然只有一个人,但他好像也不怎么忙。
角落里,几个互不接触的男顾客独自喝着酒,他们大都穿着简单朴素,身材健壮,看起来像是跟杰斯差不多的体力工作者。
作为一个在法师区开业的店面,顾客里竟然没有一个法师或者学徒,大概这里从一开始就是给帮忙修缮法师区建筑的工人们准备的吧。
这时,野蛮人停下手里擦杯子的动作瞪着杰斯,那样子与其说是等待顾客的服务业者,倒不如说是个等着肉猪自己趴到案板上的屠户。
杰斯有点打退堂鼓,但气氛已经到这了,直接退回去好像更不自然。
“蜜酒,麦芽,矮人酒,黑葡萄酒。”黑人低声嘟囔道。
“我不是来喝酒的。”杰斯站到吧台前,问:“店里缺人手吗,先生?我看到外面的招工了。”
黑人眯了眯眼,咬住下嘴唇,用口音极重的通用语缓缓地说:“滚。”
杰斯点头,转过身余光看了一眼大堂深处,被葡萄酒的木箱挡着的走廊后面有一个黑乎乎的门洞。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里应该就是通往地下室的暗门,地下室的最底层应该就是术士们躲藏的地方了。
“抱歉。”他回头看了一眼黑人,“有人告诉我来这里说这里有活干,我看了看只有您一个人,好像真的忙不过来,如果什么地方冒犯了您实在是抱歉。”
说完,杰斯便抬了抬眉毛往门口走去。
他临时起意突然编出一个不存在的介绍人来,具体动机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可能是为了转移责任,可能是觉得像这样的隐秘团体有一个介绍人会更能让人接受一些。
没想到,还真的奏效了。
黑人突然叫住他问:“谁叫你来的?”
“这个……很多人都这么说。”杰斯准备继续往外走,黑人却放松了语气问:“你缺钱吗,小子?”
“我确实需要钱。”
“你叫什么?”
“杰斯。”
“跟我来,杰斯。”
黑人转身往暗门里走过去,杰斯跟上他的脚步,顺便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些喝闷酒的哥们,他们都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似的,完全不往这片看。
隐藏在“已宰的羔羊”里的……实在是称不上是地窖。
因为这里简直就是个地下城!
与游戏里的规模不一样,在经过了一段狭窄的,堆满了木箱的通路后,越过一个铁门便来到了一片暗牢般的地方。
就算是有一天这里被暴露,暴风城的巡逻们冲进来也不一定能找得到路,对于其中的藏匿者来说逃跑就更容易了。
黑人点燃了一个火把,招手要杰斯跟上。
“你在这里看到的所有一切都不能说出去,小子,一旦你说出去,我们会知道是谁说的……然后你就会发现自己陷入了非常,非常糟糕的境地。”
黑人的“非常”一词口音说的极为奇怪,反而打破了不少这里的恐怖气氛。
“我只需要钱,不想惹麻烦。”杰斯说。
“很好,这样很好。”黑人走到一个牢房的铁门前,轻轻敲了敲。
指骨轻砸金属的动静当当地传遍了整个地下,杰斯望向长廊深处完全黑暗的地方,感觉从声音回荡过来的方向好像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似的。
“埃尔兰,你还在吗?”黑人对着门里问道。
“你不能等会儿吗,札雷?”门里的人喘着粗气不满地道。
“苏伦娜也在里面?”黑人皱了皱眉头,说:“我给你们找了个帮手,人挺结实的。”
“滚开,札雷!”门内传来几声女子的谩骂。
没过多久,一个光着膀子的壮实男子把门拉开了一个缝,手还提着裤腰,门里飘出来一股浓郁的汗味。
“就是这个人,你叫什么?”
“杰斯。”
“我叫埃尔兰,你好,杰斯。”名叫埃尔兰的男人伸出手来,杰斯瞄了这手一眼,没有握上去,埃尔兰似乎也觉得哪里怪怪的,收回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很快,我们很快就出来,带我们的客人去练习室。”说着,他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现在可是中午,这些混蛋。”黑人暗骂了一句,看了一眼杰斯,说:“对了,我叫札雷,札雷·莫尔。”
杰斯点了点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不过就到现在来看,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已宰的羔羊内部完全没有后来那股肃杀的气息,或许在这个时期,躲藏在这里的黑魔法修习者们还没有后来那般强大,只是一群参考兽人术士们的力量自顾自练习的新手。
札雷说:“我还要看店,杰斯,你自己去就好了,从那边走走到头,最大的那个房间,里面有很多木桶的就是了。”
“走的时候记得去吧台领你的工钱。”
“日结,一次多少钱?”
札雷比了两个手指,来回晃了晃,说:“两个银币。”
两个银币?!
札雷走后,杰斯按照他的吩咐来到这个所谓的练习室,这里没有什么练习用的武器,比如木制的刀剑,除了那些不知道有没有酒的木桶之外完全空空荡荡。
这时,一股不详的腐朽气息一点点渗进他的鼻腔,这股味道味道与木头朽烂,或者果品发酵的味道完全不同,但也不至于用臭来形容,总之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在地下室里来回闻了很久,才注意到好像从一个木支撑柱的底座周围散发出来的,但具体是什么,还是说不清楚。
杰斯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了,但考虑到这活干一次就有两个银币,实在是难得的机会。
大致一算,一个月来两趟就能解决房租问题,一个月来30趟,两个月就能攒出一个金币,这样一整年差不多就能在旧城区买个厕所了。
所以为什么不能早晨一趟,晚上一趟,一天就4个银币呢?
想到这,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啊,为什么不能一天两次?
为什么一次就能赚两个银币?这到底是什么活?
杰斯脑子里瞬间过了几百个乱七八糟的可能性,越想越觉得好像应该动身走人,但两个银币……这可是两个银币啊!
这时埃尔兰走了进来,把杰斯疯狂旋转的脑子猛然关机。
他身后跟着一个黑人女子,应该就是刚才札雷提到的苏伦娜了,两人都差不多20来岁,比杰斯大不了多少。
杰斯对苏伦娜还有点印象,但怎么都想不起这人究竟是谁来,总之不是什么好角色,她皮肤比札雷还黑,还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长袍,在阴暗的房间里根本看不清楚,只有两个眼睛晃来晃去。
倒是埃尔兰皮肤白的吓人,像是几个月都没出过门了似的。
埃尔兰貌似是看出了杰斯的担忧,他微笑着说:“别害怕,杰斯老弟,我们只是进行一个简单的小测试,由苏伦娜女士进行,她一向知道轻重。”
“你准备好了吗?”苏伦娜冷冷地问。
“谁准备,埃尔兰先生还是我?”杰斯问:“如果是我的话,我该进行什么准备?”
话音未落,埃尔兰已经走过来把杰斯五花大绑捆在木柱子上。
埃尔兰的力气大到离谱,根本不像是个正常人。
他绝对是个老兵,或者什么经过训练的战士,要么就是石工兄弟会里的那些工作狂,杰斯根本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就被结结实实地捆好。
“慢着,等会儿。”杰斯强压着内心的慌张问:“你们要干什么?”
“好了,可以开始了。”埃尔兰让到一边,微笑着望向苏伦娜。
苏伦娜慢慢闭上她那黄澄澄的眼睛,这下在黑暗中彻底遁形了。
她叨念了几句什么听不懂的语言,突然,一阵淡紫色的光芒自她纤细的黑色手指之间亮起,整个房间都被照成了诡异的紫色。
杰斯被这一阵异样的暗芒瞬间吸引住了注意力,这就是……暗影魔法?
在洛丹伦,奥术虽然不是随处可见,但只要在靠近奥术学院的地方也能够经常见到,时常会有一些学院的男学生在外面炫技,用一些简单的小魔法例如移物术,光亮术来吸引女孩子的注意。
杰斯自然也见识过几次奥术魔法的释放,对那些神秘的淡蓝色或白色的魔芒已经算是很熟悉了。
但是暗影魔法,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新奇感死得很快,一阵剧烈的耳鸣突然掐死了他一切感知能力。
杰斯感觉到一股猛烈剧痛从四肢末端开始向小臂爬行,接着是上臂,大腿一直到胸口和腹部,他感觉像是有一群带着尖牙利爪的小怪物在疯狂往自己的身体上攀抓一般。
这股疼痛很快转化为一阵一阵的钝痛在那些爬过的地方不间断地膨胀,疼痛之强烈甚至让他说不出话,只有头晕和一股涌上来的突然的反胃!
埃尔兰凑近过来,低声说:“看看他的血管……起效了,苏伦娜!”
杰斯勉强睁开眼瞥了一下自己的手,发现手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紫色纹路。
“你们想杀了我吗?!”
“你死不了,我们可不想当杀人犯。”埃尔兰眨了眨眼睛,说:“这只是痛苦诅咒……这个法术的目的就是让人痛苦的,不是要人命的。”
“很不错,苏伦娜,我感觉你的诅咒之力已经练到一个新的档次了,无论是起效速度,还是效果比上次都有进步……更不用说这位杰斯老弟可是个相当有力气的家伙,刚才我差点没把他按住,比上次那个乞丐强太多了。”
埃尔兰的话语声越来越清晰,疼痛感也随之一点点模糊,减轻,杰斯感觉周身越来越冰凉,他出了一身的汗。
胸前不知道怎么回事湿了一大片,原来都是他刚刚呕出来的胃液,他今天什么都没吃呢。
自己的汗水,还有呕吐物里满是那股令人浑身不安的腐朽气息,杰斯明白了这个屋子里的怪味是哪里来的了。
他被叫到这里就是当木桩给人练dps的,而且他明显不是第一个了。
埃尔兰很快给杰斯解了绑,给他搬了一个椅子让他坐下休息一会儿,转身跟苏伦娜聊起什么来。
他们聊的什么,杰斯已经没有精力去听了,现在他的脑子一片混乱,只想躺在这椅子上睡一觉。
最好睡死过去,然后把刚刚经历的一切全都忘掉。
不过,他不能睡,必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拿了钱就走。
跌跌撞撞恍恍惚惚间,他来到了巫师圣殿外的草地上,手里攥着三个银币,不知道为什么是三个。
他仰头望着天,太阳已经到了头顶暴晒着地面上的一切,花园里飘着一股饼干的香气,杰斯的肚子咕咕直响。
三个银币……这个月的房租已经不用太担心了。
这么想着,好像刚才的经历都有了回报。
中午他在运河边上洗了洗衣服,洗了个澡,恢复了精神,顺便买了点面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如今大部分躲藏在人类城市里的术士们学习黑暗魔法也是为了对抗兽人或者其他的邪恶,而不是真正想要崇拜什么恶魔乃至燃烧军团。
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想要融入人类社会,因此也不敢真的去坑害人命引来更严的禁令。
但如果里面是一个兽人呢?杰斯也就仗着自己了解这群人后来的发展愿意赌一把,要是没有任何头绪的地方,就不能这么乱来了。
这么想着已经来到了贸易区,傍晚这里多了不少躺在墙根休息的工人。自己房子所在的租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等着他。
“你去哪了,杰斯·塞索。”
杰斯一边啃着面包一边眯起眼睛,原来是格瑞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