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临时添加的安排,所以研学手册上并没有相应的内容页,而是用回形针把宣传页单独别在了最后一页。
因为走的太急,回形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弄掉了,刚一打开小海报就滑到了地上。
我没有第一时间捡起来,而是低头盯着地上的女人照片看了好一会,仿佛在打量着熟悉的陌生人。
女人盘着一丝不苟的发髻,黑色修身的芭蕾裙将她柔软纤细的身形展现得淋漓尽致,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是岁月似乎并没有在这张脸上留下任何有形的痕迹,只留下沉淀出来的优雅和韵味。
她比小时候甚至更漂亮了。
记忆中那个总是板着脸怨天怨地的女人好似脱胎换骨了一样,容光焕发,充满生机,变得遥远、变得陌生起来。
“被誉为舞蹈女王的世界级舞蹈家——高桥雅子”
“日本首位黑池最佳编舞奖和最具表现力双冠之后”
……
无论如何,这样一个女人都仿佛和世俗扯不上任何关系,宛若误入凡尘的仙女。
这也是我的母亲。
没有父亲离婚之前,她叫小泉雅子。
*
我觉得我不该来的,但鬼使神差的还是走到了这里。
礼堂几乎坐满了人,只有后排还有几个空位,正合我意,便随便找了位置坐了下来。
因为来的晚,高桥雅子的舞蹈表演部分已经结束了,现在是问题提问环节。毕竟高桥雅子是国际上知名的舞者,所以这次的见面会也吸引了不少周刊记者的来访。
抢着举手提问的也基本是这些人。
“高桥女士,您上个月在英国的改编舞剧《莎乐美》可谓是大受好评,被国外权威周刊评为本年度最值得观看的十大经典剧目之一,又同时揽获了美国舞蹈节终身成就奖,请问可以分享一下你成功的经验给我们这些年轻的一辈吗?”
女人从容不迫地坐在台上,聚光灯打在她身上,黑色的舞服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经验的话…大概就是努力、汗水还有…来自家人的支持吧…”
她微微一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看向台下第一排的男人,
“我的先生一直在背后默默地支持我,陪着我世界各地到处跑…如果没有他的支持和理解,我也绝对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获得今天的成就…所以我在这里要特意感谢我的丈夫,还有我的女儿…”
我注意到那男人身边还坐着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看上去不过是五六岁的模样。
女孩穿着漂亮的粉色洋裙,小皮鞋,看上去可爱又活泼。
我不由回想起五六岁的自己,永远是束身的、蹭的有些脏兮兮的舞服和走路硌脚的舞鞋。
我大概是三年前就从惠美阿姨,也就是我父亲的妹妹口中听闻她再婚的消息了。她再婚丈夫年过三十,但是一身修身的灰色西装,看上去温文儒雅。
据说他是个小有名气的作者,也是离异,还带着一个小女孩,但胜在性情温和,很是顾家,两人的性格一个激进一个温吞,倒也相配。
我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些多余的想法和情绪赶走。
高桥雅子的回答一出,大家的目光立马投向了前排的一大一小,发出艳羡的议论声。
被关注的男人只是露出了温吞的笑容,反倒是身边的小女孩,落落大方地给台上的高桥一个大大的比心。
动作神态之可爱就连记者见了也未免会心一笑,称赞道:
“您有一个帅气的丈夫和非常可爱的女儿…”
高桥雅子点了点头,又接着说:“...所以我决定是时候该回归自己的家庭生活了,在成为优秀的舞蹈家之后,开始探索自我身份的更多可能性,比方说一位好妻子,一位好妈妈…”
因为高桥雅子的名声在圈内很是火热,加上此前从未透露过自己要退下荧幕、回归家庭的消息,故而在席间引起了很大的回响,一时间议论纷纷,相当嘈杂。
在场记者都竖起了耳朵,笔墨准备记录下来她的发言。
我都能想到,明天的业内周刊的标题会是什么——
“双冠舞后宣布暂停事业专心培养后人”
“一代舞后后继有人?是天才还是白痴?”
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高桥雅子笑着摇了摇头,否认了记者的这一番说辞。
她神情怜爱地看着台下的先生和女儿,说:“我回归家庭生活并不是为了培养我的女儿跳舞,你别看她现在还小,现在的小孩子都很有自己的想法,她并不是特别喜欢跳舞,作为家长,应该要尊重她的爱好…她很喜欢画画,搞不好以后能成为一个画家呢…强迫她去跳舞,那不是耽误了未来的梵高毕加索吗,你们说是不是?”
此话一出,大家都会心一笑。大家也没觉得小女孩真的能成为未来的梵高和毕加索,只是觉得高桥雅子作为一个母亲真是开明。
顺着这个话题,高桥雅子开始分享自己和丈夫女儿之间的一些小趣事。一些日常的家庭琐事在她的生动描述下也多了几分温馨和趣味,时常引得台下的同学们哄堂大笑,鼓掌连连。
而我只觉得耳朵嗡嗡嗡吵得可怕。
忽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转过头看去,眼前不知为何一片朦胧,茶发的眯眯眼少年,贴心地给我递来一张纸巾,上面还印着小熊的印花。
他张了张嘴好像在小声说着什么,但是现场声音真的太大了,我完全听不清楚,但大概也可以猜出来。
应该叫我不要哭,擦擦眼泪吧。
“我才没有…”哭了。
话还没说完,眼泪不争气地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经流了出来,最重要的是,我身边竟然是一直有坐人的?
他看了多久?
从一开始到现在吗?
一想到自己在这样一个长相帅气的高年级陌生学长面前哭了一整场,眼泪瞬间就收住了,然后流得更欢了。
好…好丢人…
我定晴看了看对方,他穿着蓝白的运动外套,内里是青学的高中部校服,我暗暗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考来青学!
可恶!
“我这是开心的眼泪,你不觉得她…高桥女士的故事很感人吗?”
我努力地自己找补。
笨蛋,你脑子里只能有这种一听就是谎言的托词吗?
啊啊啊啊——小丑竟然是我自己jpg.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少年还是那样一副眯眼笑的表情,仿佛是真的相信了我的说辞,还十分赞同地附和道,
“是呀,我觉得…看来学妹是个善良敏感的人呢。”
会夸你就多夸,真的!
我差点老脸一红,眼神又开始不自觉游移起来,丝毫没有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看上去有多么的楚楚可怜。
因为来的一路跑的很急,披散肩头的黑发已经有些凌乱,因为汗水的缘故碎发黏在白皙的脸颊两边,如白玉般的皮肤隐隐透着粉色的红晕,眸黑如墨,又因为泪水的缘故闪烁着光芒,眼圈发红好像一副被欺负得很狠的模样…
让人更想继续欺负了。
不二周助心里这样想到。
但是说出来的话,会被当做奇怪的人然后立马躲得远远的吧…进退有度,欲擒故众,这也是很重要的捕获野生小动物的学问呢…
所以他表面仍旧是不露声色,只是默默将纸巾往前递了递,示意对方接过来。
对方一番好意,加上长相帅气,我低头看了看纸巾,嗯,纸巾也很可爱,吸了吸鼻子接过来,小声道:
“小熊太可爱了,我舍不得…”
然后还是坚持地用了自己的校服袖子擦了擦, “高桥女士的故事真令人感动…我听着都忍不住哭了说,这次研学的感想有的好写了…不过还是谢谢你,学长…你的纸巾可以给我收藏吗?怪…怪好看的…”
台下的观众又恰如其分地鼓起掌来,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
不二周助:“……当然可以。”
其实我还是听不太清楚他的声音,看看他无奈的笑容,肯定是答应了吧。
“你是个好人。”
我顺手把小熊纸巾揣进了口袋里,圆润的黑眸轱辘一转,忽然注意到对方身上的运动服和在外面看见的网球部的人一样,搞不好认识手冢国光。
如果能通过他拍到手冢国光的照片的话…
我感觉金钱已经在向我招手了,以至于我丝毫没有察觉,这个人的声音之熟悉...我一门心思扑在了,希望借机和他认识然后顺利混进去网球部的美好幻想中。
“那个学长,谢谢你,我叫小…”
我正准备先自报家门,可一抬眼就看见迎面走来的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和那双眼睛的主人对视上的瞬间,我们彼此都立马认出了对方。
不是,你小子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爱鸭舌帽吗?
果然鸭舌帽才是你的本体吗?!
面前这个穿着运动衫,带着鸭舌帽一脸拽酷拽酷的家伙不就是我小时候认识的邻居越前龙马?
显然,他也认出了我,语气反而听不出来很惊讶,“果然是你,我就觉得那个身影很熟悉…”
我反应过来,啊地大叫了一声,然后连背包都顾不上,在对方还没走过来之前率先一步跑了。
不想要看见越前龙马!
越前龙马:?
越前龙马:!!!
不二周助:?
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