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馆是一位年轻女人开的。

装饰风格旧港风,推门而入窗边一条皮沙发, 茶几上花瓶里插几朵素色花。

墙壁上挂着几幅照片, 还有几幅画, 人脸素描。

易胭被苏岸牵进去, 看似情侣间牵手,其实是苏岸禁锢她的手腕,以防她逃脱。

易胭知道自己逃不出, 便索性放弃, 任由苏岸带她走。

只是不说话。

柜台后没人,一层帘布遮内门,听得出里屋有动静。

苏岸和易胭在沙发上坐下。

不消一会儿帘布掀开,有人走出来。

女人脖上悬挂相机,一头长发松松散散挽了个髻,几丝垂落。

身后有人跟出来, 一个脸色严肃的男人, 黑色夹克下能看出肌肉结实。

女人看到沙发上的苏岸和易胭:“拍照?”

易胭定然不会说话,苏岸:“是。”

女人朝他们笑了下:“稍等一下。”

说完走到柜台后, 拿笔写了几个字,撕下单子递给黑夹克男人:“后天过来拿照。”

男人接过, 嗯了声, 而后没再多说,推门离开。

这两人看着都不像顾客关系, 坐沙发上观完全程的易胭想。

女人忙完事情, 从柜台后走出来, 问:“拍什么照?”

沙发上易胭手还被苏岸扣紧着,苏岸说:“结婚证件照。”

“行,”女人笑了下,“跟我进来。”

里屋是给顾客拍照的地方,易胭跟苏岸一起进去。

女人拿着红布铺上身后木板。

她看着眼前明显不明白流程的两人,看着易胭问:“穿白衬衫了没?”

至于为什么没问苏岸,因为苏岸穿的衬衫西裤。

易胭:“没有。”

女人不讶异,应该是见过不少这种新人,习以为常。

她笑着说:“结婚要穿白衬衫,拿件让你换上吧。”

说着她往楼上走去,木梯有些微褪色,踩上去微微咯吱发声:“等一下,我去楼上拿下来。”

易胭没像之前进来那般沉默,嗯了声。

女人一走,周围又开始恢复安静。

苏岸和易胭没说话。

女人下楼来,手里拿着白衬衫,走到易胭身前:“没穿过的。”

易胭接过:“谢谢。”

女人道:“在这里换吧,布帘一拉外面什么也看不到。”

易胭也不介意:“行。”

她说完身边苏岸终于松开她手,没说一句话,自觉掀帘出去,避开她换衣服。

女人目光从苏岸背影收回来:“男朋友?”

易胭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因为他们两人之间,没一处该是情侣之间的相处。

而且还是准备领证的情侣。

哪哪都不像。

易胭坦诚:“不是。”

女人闻言神色没惊讶:“是不像。”

不过说完她也没多问,低头翻相机里照片。

同是女人,易胭也不避开,脱下身上大衣,紧身毛衣、里衬。

光洁的背仿若笼纱,弧度瘦美,情欲禁欲完美融合,细细脊柱上四环内衣扣。

咔擦一声,相机声轻响。

易胭没回头,继续若无其事穿衬衫,系衣扣。

女人拿着相机走过来,调出照片给她看。

易胭偏过头看。

这屋里不太透光,也没开灯,女人美背微微朦胧,身姿窈窕,颇有一番风情。

女人:“留着么?”

易胭:“留吧。”

“行,”女人笑了下,“免费,洗出来送你,我自己不留。”

易胭勾下唇。

易胭扣上最顶一颗衣扣,女人忽然突兀出声。

“知道那男人跟我什么关系么?”

易胭抻衣领,知道她说的谁,那个进来时遇到的黑夹克男人。

易胭没回答,她知道女人不需要她回答。

果不其然,女人指指自己:“金主,和情人。”

易胭看向她,女人笑了下:“金主,你知道的吧,他给你钱,跟你睡,但不会给你情,不会跟你结婚。”

女人面容姣好,细眉红唇,一番美人相。

“可我怎么就愿意这样生活。”从没怨过。

这样好看的人,却困在金丝笼。

可易胭又何尝不是。

她目光从女人脸上移开。

被爱的高人一等,不被爱的甘愿做阶下囚。

因为喜欢,所以什么都甘愿。

易胭没再说话。

女人也没再与易胭谈论其他话题,等易胭梳理好头发后,掀开布帘,对外面的苏岸道:“可以进来了。”

易胭背对着苏岸,拢了拢肩上长发。

苏岸目光从她身上离开,背身脱下身上长外套。

易胭还是站镜子前没动,苏岸走过来,扣住她手腕拉往木板前。

木板上披着红布。

两人白衬衫,长相好看,画卷一般。

可两位当事人脸上都没笑容。

一个不擅长笑,一个没心情笑。

拍照的女人没多问,也没让他们笑。

擦咔几声,照片定格。

证件照加快洗出来,顺便在店里把该打印的东西都打印好,两人从店里出来,出发去民政局。

苏岸明显是有备而来,领证流程比易胭清楚得多。

易胭仍是一路上没说话,相比之前的生气不说话,现在则是沉寂的安静。

苏岸也不打算迁就她,冷着她。

到民政局门口,易胭也没像之前那么反抗了,顺从地下车,不用苏岸动手。

两人沉默往里头走去。

走到半路,易胭忽然开口:“我要去洗手间。”

苏岸侧头看她。

易胭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不跑。”

她看向他:“你要跟来也可以。”

苏岸许是对她放心,松口:“去吧。”

洗手间在走廊中间,易胭进了女洗手间,苏岸没有跟过来。

易胭洗手后从洗手间出来,洗手间处于走廊中间,两头都有楼梯间。

易胭没有往来路走,绕到另一头下楼。

楼梯间门关着,易胭推门进去。

刚进去易胭一个没留神,身侧忽然伸来一手,将她往旁边一扯。

转瞬易胭便被压在墙上。

易胭反射性防卫,身侧拳头挥出,还未抬起就被人制住,强力压在身侧。

身前人呼吸稍重,气息灼热。

像是极力奔跑过后的微喘。

闻到苏岸身上独特又干净的味道,看清面前人是他,易胭整个人怔住。

方才她在洗手间有观察外头,苏岸根本没经过。

而她只在洗手间里洗了个手便匆忙出来。

苏岸在这短短时间内下楼,到另一边上楼,在这楼梯间里堵她,甚至比她还快一步到楼梯间。

最重要的是,苏岸知道她会逃。

……

苏岸热息隔着几公分薄在易胭脸上,她背贴墙,有点无所适从。

苏岸极力压抑的嗓音传来:“你不是说你不会跑。”

易胭低眸没看他。

每次都是如此,每次都想从他身边逃跑。

上次一跑八年多,这次呢。

“你骗我。”

不知是不是易胭错觉,她觉得苏岸冷漠声线在极力压抑颤抖。

可未等她捕捉,苏岸声音已经恢复惯常冷淡。

他抬手扣住她下巴。

易胭被迫抬头。

“你别想跑。”

“我跟你说过,你别想离开我身边一步。”

他一字一字道:“这辈子都别想。”

两人认识以来,这是唯一一次苏岸话比易胭多。

字字沉重掉在易胭心上。

她眼神渐渐空洞:“可是为什么,苏岸,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她自顾自说下去:“我不想被困。”

她的性格生来不受禁锢。

而她也不配安稳,结婚了又如何。

对于命运不公,第一次让易胭如此无奈又痛恨。

她鼻子发酸:“苏岸,我不想结婚,结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她以前不是没想过跟苏岸结婚,可是临到头,她却是胆怯了。

比苏岸对她负责还害怕的感情。

苏岸没问易胭为什么她这样说。

他松开对她禁锢,却是俯身。

温热的唇若即若离贴在她颈侧,贪噬她身上每一寸,即使是强取豪夺。

“不行。”

他亲吻她颈上肉。

又重复一遍:“不行。”

执念千千万万遍。

易胭整个人仿若跌入冷窖,一朝被他拖入牢笼。

苏岸俯身在她脖间,狠狠落下一吻:“必须结婚。”

即使她会恨他。

上交身份证、户口本、证件照。

两人填写了申明书,最终拿到了结婚证。

两个红本被苏岸收了起来。

易胭被苏岸牵着下楼,二人十指相扣。

已是傍晚,天还未全暗路灯已亮起,红绿灯交错,车水马龙。

易胭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苏岸坐进主驾。

或许是知道结果已定改变不了,易胭也不再反抗,但还是话不多。

苏岸看着她系好安全带,车开上马路汇入车流:“晚饭想吃什么。”

易胭靠着靠背,看着窗外:“都行。”

几秒后她说:“送我回家吧,我回家吃。”

苏岸目光注意路况,没看她,嘴上不忘拒绝:“不准吃外卖。”

易胭:“……”

苏岸:“所以跟我在外面吃完再送你回去。”

易胭终于偏头看苏岸,路灯一盏盏后退,在苏岸立体五官上投下明明灭灭光影。

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好看,但却少了很多人情味。

易胭到嘴边拒绝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她知道自己拒绝没用,苏岸有的是办法治她。

易胭干脆转回头,继续看窗外去了。

苏岸带易胭去吃了清淡的东西,没让她吃那些上火的。

易胭没什么异议,她折腾一天也没太大胃口。

两人吃饭也很少话。

苏岸给她盛了碗粥,易胭一小口一小口舀着。

吃着吃着易胭便吃不下了,勺子搅着粥水,粥放几分钟泛水,没有那么稠密。

对面苏岸看了她眼。

而后伸手拿走她面前的碗,又给她盛了一碗新的放面前。

热粥泛汽,米粒饱满稠密。

易胭抬眸看苏岸:“不吃了,我吃不下。”

根本跟没吃一样。

“再吃几口,”苏岸没抬眼看她,“不吃今晚去我那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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