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持续了一整个白天的血腥激战结束了。
除了将少量兵士安排在犬牙交错的前线附近,双方都很有默契的将其余兵士调回更后方的驻地之内。
自从结束与“巨熊”的对峙之后,便专注于自身修炼的耿煊,抽时间听取了蒋弘毅、洪铨二人的汇报。
“今日战况,比前两日都要惨烈残酷许多。”
蒋弘毅先是为今日战局定了调子。
导致这样的原因,敌我双方都有原因。
敌方是因为有了更充裕兵力之后,更舍得投入。
己方则是因为退无可退,在战线的争夺上表现得更加坚决。
这两个原因,导致敌我双方的战损,都超过了此前两日的总和。
“今日一战,我方现场直接歼敌数量,便有五百二十四人,超过了此前两日的总和。
另还有至少百名以上的重伤者,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这些重伤者并不能得到很好的救治。
能熬过今晚的,都不会超过一半。”
耿煊轻轻点头,通过对“燧珠”捕获余气的盘点,今日捕获并炼化的敌方余气,现在就已经超过了六百团。
现在,还时不时有新的氤氲红气朝他从敌营方向朝他掠来。
可以说,今日一战下来,相当于昨日那批五百多名的援军直接打了水漂,还额外倒贴进去不少。
从对方这种“大开大合”的豪爽做派,耿煊隐隐把握到了一点对方的心态。
有白送来的援兵(炮灰),不用白不用。
但对方却也渐渐没了精打细算,慢慢周旋的兴致。
直接一把狠狠砸过来,若是将己方砸出了“裂隙”,砸出了新变化,自然最好。
若是没有——
“那头‘巨熊’,很可能已经有了见势不妙,就带领玄幽铁骑撤走的心思。”耿煊心中如此揣测。
蒋弘毅继续道:
“今日一战,我方减员人数,也超过了五百。
和敌方不同的是,我方虽然在整体的调度指挥处于一个相对被动的局面,经常被对方的调动来回撕扯,很多损失都是因此造成的。
但各个队伍内部的协作配合,却远超对面。
不仅现场歼敌数量远超对方,只要不是被敌方一击毙命,所有重伤员基本都能被其他队员及时抢回,送回后方。
是以减员人数虽然与对方相差不大,但阵亡人数却远低于对方。
今日阵亡人数为一百一十三人,重伤患却有四百二十九人,减员五百四十二人。”
说到这里,蒋弘毅的脸色很不好看。
从敌我双方的减员折损情况来看,己方似乎还是占优的一方。
可身为临战堂的堂主,蒋弘毅很清楚,这样的战果有多难看。
首先,敌方是主动进攻的一方,而己方是依据地利进行防守的一方。
单从战损上说,局面天然有利于己方。
其次,经过帮主“苏瑞良”亲自整编的各个队伍,都表现出了让人叹服的小团队配合力与执行力。
而对方的队伍,却是截然相反的另一个面貌。
经过几日的“交流”,他们对敌方的队伍构成,也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最初,是以元京徐家的重剑战兵,和安乐集吴益的心腹战兵为核心战力,组织起每一支队伍的骨架核心,用严酷的督战,逼迫那些心思各异的战兵执行各种任务。
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若非有“巨熊”等一干炼髓强者,以及四百余骑玄幽铁骑在后方压阵,早就反噬了。
即便如此,最初各个队伍依然有“体格”臃肿,对命令响应迟缓的问题。
两日鏖战期间,损失不小的敌方,却也趁机吸纳了大量“二狗子”。
让他们紧紧依附于重剑战兵,吴益心腹的周围,扩大了基本盘。
这让他们对各支队伍的掌控力大幅度提升。
可即便如此,这种依靠高压震慑维持的队伍,在具体的战术执行层面,是远不能与己方各支小队相提并论的。
可己方却就是在这样的优势下,交出了一个双方战损相差不大的成绩单。
在蒋弘毅看来,这是“临战堂”无法推卸的失败。
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以他和洪铨为首的“临战堂”在整体指挥上的稚嫩和生涩。
面对敌方的出手,不能说他们的应手有多差,细究每一步,看上去也算是有章法。
可若将眼界放大到全局,经常出现被对方牵着走,不知不觉掉进坑里的局面。
己方战线经常在连续多次的应手之后出现不受控的撕扯,主动将薄弱处暴露出来。
己方战力的大规模折损,多半都是出现在这个时候。
这种出手、应手的频率非常高,让己方在指挥上的弱点,更进一步放大。
对此,蒋弘毅和洪铨都很沮丧。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群成年人耍得团团转的稚童。
除了沮丧,还有羞愤。
耿煊却觉得,这很合理。
对二人道:“对你们,对整个‘临战堂’来说,这是一次历练,也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学习机会。
这机会,可是用一百多人的死亡,数百人的重伤给你们挣来的。
这还只是今天,明天,后天,这代价还会更大!”
二人怔了一下,都咬着牙,重重的点头。
耿煊见状,心想,自己给他们的压力是不是太大了?
话锋一转,宽慰道:
“这样的结果,也不全是你们指挥能力的问题。
那只始终盘旋在清源集上空的玄青海沙雕,也是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咱们的调度,对方往往能料敌机先,而对方的调度,咱们却往往要等到对方兵力就位之后才能反应过来。
这让咱们始终处于被动局面。
这不全是指挥能力的问题。”
听了这话,两人神色都稍稍和缓了一些。
蒋弘毅问:“帮主,您不是有计划要将那只鸟给引下来吗?什么时候做啊?”
耿煊想了想,道:“明天吧……不过,这事能不能成,我也没太大把握,试试吧。”
见两人没再说话,耿煊以为今日战况汇报已经结束,便准备起身离开。
洪铨忽然开口道:
“帮主,还有一件事。”
“哦?你说。”
“加上今日四百二十九名重伤初愈之人,因为这个情况闲置起来的战力,已经多达一千一百五十人。”
——今日四百二十九名重伤患,因为没有了表演的需要,耿煊已经第一时间主持了对他们的祝福仪式。
现在,他们和此前两批重伤初愈者一样,原本那些致命的伤口,都已经初步愈合。
“我了解过他们的状态,除了极少一部分手脚残疾者,其余人虽然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但战斗能力却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们也有很强烈的重新参战的欲望,可……”
说到这里,洪铨顿住了,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话如何措辞才能显得更加平和入耳。
耿煊却代他说了出来,笑道:
“可他们却要我先将他们前面的贡献给兑现,是吧?”
这有要挟的嫌疑,但洪铨还是硬着头皮道:“是的。”
说着,他赶紧道:
“若明日敌军数量还只是维持今日的规模,我们现在手中可调用的兵力倒还勉强可用。
可若敌方援军数量超过一千以上,我们手中可用兵力就会捉襟见肘。
若还是今日的战斗烈度,重伤患的数量,还会更多。
这会让我们手中的可用兵力更进一步减少。
将这些人闲置起来,多少就显得……有些浪费了。”
耿煊想了想,颔首道:“好吧……你俩这就安排他们去社坛吧。”
他本意是想让这些人多修养一阵,但这些人本人显然并不这么想。
既然如此,那就顺他们的意好了。
他本来也没有赖掉这些人贡献的心思。
洪铨见帮主这么容易就应下了此事,大喜过望,忙道:
“我这就去安排……其他人也要安排过去吗?”
耿煊摇头道:“不必。”
现在,他已经没有了“打窝”的需求,自然不需要再大张旗鼓,兴师动众。
听完两人汇报,耿煊准备离开之时,程辉见缝插针,向他汇报了另一件事。
“现在可用的信鸽数量,已经只剩十五只,折损了一半。
按照这样的折损速度,最多再过五天,我们就无法保持对康乐集、五坊营地以及流云坊的信息畅通。”
耿煊点头道:“放心,这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
就在耿煊挟着两名老年艺术家,在没有观众的情况下登台,给一千一百五十名重伤初愈之人兑现贡献奖励之时。
“巨熊”正在营帐内听取吴益一脸郑重的汇报。
“……据我了解到的情况,敌兵的士气之所以没有如我们最初预料的那般,迅速垮掉,和‘苏瑞良’使用的这些装神弄鬼、蛊惑人心的手段,有着直接关系!”
听着吴益汇报的“巨熊”,神色同样非常凝重。
数千上万人知道的事情,就不可能是秘密。
他们现在,都已经知道了“社坛”以及“白帝定水石”之事。
和那些亲身体验过的人不同,都不需要多想,他们就已经认定,这是“苏瑞良”装神弄鬼,蛊惑人心的把戏。
这种手段,对“巨熊”来说,一点都不稀奇。
别说一个糊弄事的,被人随意搭设起来的“社坛”,他连真正的“九州社稷坛”,都见过两座。
董观为了昭示其对玄幽二州统治的正统性和合法性,每年都会在这两座社稷坛上举行盛大而隆重的典礼。
作为玄幽铁骑中的高层,他已经持续十几年亲身参与其中。
在那些只是瞻仰、远观的中下层眼中,那样的场面,确实显得异常盛大庄严,堂皇肃穆。
对董观稳定玄幽二州人心,也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但全程参与其中的“巨熊”,却非常清楚那是怎么回事。
甚至有一部分效果,就是他以及麾下的一众玄幽铁骑营造出来的。
虽然,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人为,并不会真的给当事人带来什么祝福恩赐。
但奇妙的地方就在于,这确实会对很多人的精神起到正面的效果。
所以,他虽然自认为已经看透了“苏瑞良”装神弄鬼、蛊惑人心的伎俩,但却并没有因此就生出轻视之心。
对方那在他最初预想中,会迅速垮下去的士气,至今都保持在一个不正常的高位,连“巨熊”也不得不心中叹服。
既有强大的个人实力,又有这般蛊惑人心的手段。
“巨熊”仿佛已经看到,沉寂了近两百年的元州,又要出一位能够搅动九州风云的人物。
是的,虽然嘴上从来没有说过,但“巨熊”却已经在心里承认,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杀死“苏瑞良”。
无论如何,这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了!
他现在要做的,只是让注定要失败的任务,有一个看上去尽可能漂亮的,让他显得不那么狼狈的过程而已。
就在这时,扎络风风火火的闯入帐中。
“主人,无忧宫又派人来送死了。”
“巨熊”闻言,先是一喜,而后皱眉呵斥道:
“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不会说话就给我把嘴巴闭上!”
扎络乖乖的闭上了嘴巴,一脸的委屈。
……
“社坛”之下,没有安排观众。
周围空旷的场地,也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但耿煊却很清楚,在远处,正有一双双明亮至极的眼睛,偷偷窥视着。
这里原本是巨熊帮的驻地,现在,却成了清源集居民的安置地。
如非必要,对于持刀挟剑的修炼者,他们都是避着走,尽量不与之照面。
同样,耿煊也让冯煜尽量不要去直接干涉他们的生活。
有需要他们的时候,也都是通过戚明诚这个清源集的大馆主,由他去组织协调,进行具体的安排。
一千一百五十名重伤初愈之人,被分为五批登上高台,每批便有二百三十人。
因为人数过多,必须安排的非常紧密,才能保证姜逸之有足够的舞蹈空间。
这一千多名重伤初愈之人中,断手断脚这类对战力有着明显影响的,占了一成左右。
经过筛选,被评为第五等贡献,获得三十二点红运的有八十七人,第四等贡献者,得到十六点红运的,有一百五十人。
为了兑现着一千一百五十人的贡献,总共消耗了10662点红运。
加上此前对四百二十九名重伤患进行治疗,消耗了1340点红运。
这一次仪式,又消耗了12006点红运。
不过,和今日收获的,总计19254点红运相比,“燧珠”内沉淀的红运却是不减反增。
……
【红运:93660
黑运:8485】
……
结束仪式后,耿煊又花时间将这些人编入不同的队伍之内。
——除了今日重伤的四百二十九,此前重伤初愈的七百多人,还没有进行分组。
做完这一切之后,耿煊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继续将时间投入到对炼髓的修炼之上。
子时前后,耿煊停止了修炼。
仔细审视了一番自身当下状况之后,他开始思忖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现在,纵观他的淬体成就。
【炼皮九成八,炼肉九成九,炼血九成五,炼骨九成五,炼髓九成五】
耿煊很清楚,“炼髓”虽然与炼血、炼骨处于同一层次,却并非“万钧劲”特性的影响,受了炼血、炼骨的拖累。
即便此刻他在炼血、炼骨二项淬体之上的成就更高,炼髓也依然会停留在“九成五”这个层次。
因这就是“万钧劲”这项炼髓功法所能达到的极限。
炼血,炼骨都停留在“九成五”这个关口,同样是因为这就是“姹女玄水功”以及“缩骨法”能够助他达到的极限。
接下来的路应该如何走,最简单的一条,就是效仿他在“炼皮”以及“炼肉”之上的成功经验。
让“炼血”、“炼骨”与“炼髓”都在现有基础上,走出一个淬体新高度。
沿着已经有过的成功经验继续往前,走起来省心又省力。
但对于这条最好走的路,耿煊却只是稍稍看了看,就“转头”看向了别处。
随着“孟氏铁头功”、“铁背靠”、“铁排功”这些功法,以及他自创的“铁裆功”都走到各自立意的极限。
提醒他领悟“无双铁壁”,随时都可入门的信息,便一直都在,没有消失。
耿煊没有直接选择入门。
他想走自己的路。
走到这一步的他,心中有个清晰的感觉,这条路,还远没走完,还有着巨大的潜力可以挖掘。
最初,耿煊选择修炼这些功法,目的是补齐“炼皮”一项的短板。
最终的结果,他不仅补齐了炼皮的短板,“炼肉”一项,也得到了明显的益处。
同时兼顾了炼皮与炼肉。
那么,是否有一种方法,同时兼顾炼血、炼骨以及炼髓呢?
或者更大胆一点,将炼皮,炼肉也加上,不再将淬体分成泾渭分明的五大块,而是将它们融汇为一体呢?
这个世上,也不是没有能同时兼修多个淬体途径的功法。
都是各个顶级势力秘不示人的珍藏。
耿煊却并没有要找一些来参照印证的强烈欲望。
通过对大量杂书笔记的阅读,耿煊对这类功法也不是毫无了解。
以他现在的造诣,他若是愿意多花一些时间,他甚至可以直接领悟出这类功法的真意精髓,然后借“燧珠”之助,直接入门。
他却并没有这么做。
这些功法虽然兼修多途,但遵循的,依然是现有五境淬体框架下的基本逻辑。
这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耿煊的思维,并没有被既有的修炼思路约束局限。
在明白“修炼一道”,是如何在“士”群体的培育呵护下,成长到如今模样之后。
耿煊就更加明白,现有的,以五境淬体为基础的大框架,并非必然的选择。
而是彼时为了方便将互不兼容的各种技能、秘法,尽可能多的嵌入到一个统一的体系内做出的选择。
炼皮,炼肉,炼血,炼骨,炼髓。
这彼此关联,又泾渭分明的淬体五境,就像是五个型号不一的接口,可以将不同制式、不同接口的“内容”顺利的接入到这个体系之内。
在当时,这是一个极聪明的选择。
这让过往数千年的积累,能够顺利的导入这个修炼体系之内,成为令其快速壮大的养分。
这是其能在数百年间,就追赶,并超越巫觋一道的关键。
可当修炼一道发展到现在,耿煊便忍不住想,“时至今日,还有这个必要吗?”
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一看!
时移世易,唯易不易。
没有什么万世不易,没有什么不可改变。
更不存在凡是只要确立,就再也不可动摇的说法。
如果顽固的坚持这一点,耿煊认为,这条道路的生命力,基本也就到了顶点。
对比元帝、霸王在世的那几十年,修炼一道的突飞猛进。
元帝时期的广泛普及,炼骨、炼髓层次的修炼者开始与雨后春笋一般冒头。
霸王更是用自身作祭品,打通了修炼一道通往更高境界的门户。
霸王之后五百多年,虽然修炼一道也有发展,陆续有后来者沿着他炸出来的门户进入先天。
淬体五境的门槛更进一步降低,炼骨、炼髓层次的修炼者数量更多。
但耿煊却有种感觉,这其实与巫觋的巅峰时期出现在“稷公制礼”之后数百年颇有些类似。
不过是因为过往积累的惯性向前。
“五境淬体”真正最具生命力的时期,就在元帝与霸王在世的那段时间。
而霸王甚至可以视作此道最强“生命力”的一种具现。
后面这五百多年的发展,看似越走越高,越走越好,却只是惯性向前。
耿煊心中,不只是有这样的想法,他还有了一些更加具体的思路。
许久之后。
感受到因脑力的过分消耗,从心底深处泛起的深深疲惫。
耿煊摇了摇头,心想:“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成之事,还是别把自己绷得太紧。”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便压下了心中想法,倒头躺在了床上。
……
十二日,清晨。
太阳才刚刚升起,清源集被从赤乌山余脉流泻而下的浓雾笼罩。
二三十步外,便已难辨他人踪迹。
在这样的环境下,新一天的战斗已经开打。
这一次,却是蒋弘毅、洪铨等人第一次主动朝对面敌兵发起了进攻。
眼下这样的环境,对双方都有不便,但对己方却更有利。
浓雾不仅遮蔽了玄青海沙雕的视野,也能让己方更擅长小规模团战的优势更大的发挥出来。
蒋弘毅、洪铨等人抓住这个窗口期,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当浓雾散去之时,耿煊已消耗九十六点红运,将驯鸽术从宗师提升到圆满之境。
以他为中心,层层“波纹”如涟漪一般,向四周扩散开去。
在这奇妙的“波纹”之下,耿煊捕捉到了两千多米的高空之上,一团在一片区域内来回盘旋移动的“波纹源”。
这自然就是那只给己方造成巨大困扰的玄青海沙雕,蒋弘毅等人的调度,全都瞒不过它的眼睛。
和信鸽散发的“波纹”最明显的区别在于,玄青海沙雕扩散出的这团“波纹源”,面对他释放的“波纹勾引”,没有任何回应。
双方压根就不在一个频道之上。
“波纹”继续扩散,散向周围的荒野,散向赤乌山余脉。
这扩散出去的“波纹”,每在遭遇其他“波纹源”之时,便会如雷达一般反馈给他知晓。
这太多的“波纹源”,给耿煊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他干脆将那些不能响应他的“呼唤”的“波纹源”全部屏蔽掉。
世界瞬间清爽起来。
除了附近不远处几只信鸽散发的“波纹源”之外,“波纹知觉”的视界中,一片空旷。
一直到这如涟漪的“波纹”扩散到赤乌山余脉深处,终于陆续有新的“波纹源”出现。
这些“波纹源”,和那些完全不响应,与“驯鸽术”完全不在同一频道的“波纹源”不同。
面对他通过“波纹”传递过去的“呼唤”,它们没有无动于衷。
但与那些完全被人类驯化的信鸽相比,反应却又显得更加迟钝和缓慢。
通过“波纹”,他持续“呼唤”了好一阵,这些“波纹源”才开始停止既有的活动轨迹,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不断接近。
当这些“波纹源”接近到一定范围之后,耿煊睁开眼,便见一只只鸟儿,或是成群结队,或是三三两两的从赤乌山余脉方向飞来。
最后,它们按照种属的不同,在他周围汇聚成群。
放眼看去,这些鸟儿身上多少都带有驯养信鸽的特征。
有体型像麻雀,体型小巧玲珑,速度迅捷异常的雀鸽。
有体型比信鸽更大,看上去也更加凶猛的岩鸽。
还有一些长相酷似斑鸠的野鸽。
大小各有不同,颜色各种各样,只是粗略一看,这些野鸽的种属类型便不少于十种。
这些种类不一,密密麻麻盘旋在耿煊周围的野鸽数量,多达近千。
若是驯鸽术的水平太低,并不能做到无差别覆盖。
但对将驯鸽术掌握到圆满境界的耿煊来说,这却没有任何难度。
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就对这些野鸽全部完成了“契约连接”。
在程辉的目瞪口呆之下,他将这些野鸽全部交到了他的手中。
“总共九百三十八只,够你使用很长一段时间了。”
程辉有些结巴的道:“帮……帮主,这……这些野鸽会听指挥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一番尝试之后,原本还不知道应该如何接手的程辉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用看宝贝的眼神盯着这九百多只种属不一的野鸽,用最快的速度将它们妥善安置。
心里甚至已经开始根据不同野鸽速度快慢、体型大小、凶猛程度设计不同的飞行线路。
“帮主,有了这么多信鸽,咱们可以将信息的覆盖范围更进一步扩大,而不再局限于康乐集、五坊营地、流云坊以及清源集这四个点。
第一步,咱们可以将周边集市完全覆盖。
然后,就是月露原的七十二座集市……”
程辉立刻兴奋的将心中想法说出。
耿煊摆了摆手,道:
“这是你自己看着办……这要用到不少帮众吧?
咱们现在人手有限,如何安排协调,具体做到哪一步,你去找冯煜商量。”
将程辉打发走,耿煊抬头看向天空。
此刻,笼罩清源集的雾气已经散尽,盘旋在两千多米高空的玄青海沙雕,再次开始了它那让蒋弘毅等人感觉极度恶心的工作。
耿煊在一栋开阔小院中找到孟不凡。
此刻,他正与两名帮众一起,在院中架起一口大锅。
在旁边空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笼子。
笼子里关着许多羽色漂亮至极的大公鸡,两只玄青海沙雕也在其中。
它们此刻正与其他鸡一起,慌乱的叫做一团。
翅膀不要命的扑腾着。
耿煊检查了一下它们翅膀上的箭伤,已经有了初步愈合的征兆。
“都准备好了吧?”耿煊问。
“随时可以开始。”孟不凡道。
耿煊又去旁边院中,找到了正躲在一个屋子里的柴爷。
他手中正拿着那张通体火红如玉的长弓。
几根全用木材制成的轻盈箭矢,放在他脚边。
“这边就交给你了,我尽量给你们争取一个最好的时机。”耿煊交代道。
柴爷道:“我会尽量把握住。”
说着,他脸上露出惭愧之色,道:
“不过,我并不敢向您保证什么,能不能成,我也说不准。”
见他如此,耿煊反而笑着宽慰道:
“不要有什么压力,尽力就好。”
柴爷重重点头,却没再多说什么。
耿煊再次来到双方战兵正激烈交战的前线附近。
他刚出现不久,“巨熊”便也出现在了对面不远处,其他炼髓战力,也都出现在了他周围。
这一次,耿煊没有与他遥遥对峙,而是大笑一声,直接朝对方扑了过去。
“巨熊”见状,先是一惊,本能想要后退。
但这念头立刻就被他压了下来,大吼一声,手执巨锤,主动朝着耿煊迎了上去。
包括扎络、徐家老者在内的几个,耿煊猜测都有炼髓后期修为之人,散在更外围,一副随时都会参与围攻的架势。
其他炼髓战力,全都戒备又紧张的关注这突然而来的变化。
耿煊不确定最后那只玄青海沙雕是谁在操纵。
但按照“夜钓行动”之时的经验,耿煊猜测,大概率是一位至少有着炼髓中期修为的敌骑核心。
甚至,不排除就是“巨熊”本人的情况。
即便原本不是他,在另两只玄青海沙雕已经相继折损的情况下,对这最后一只,他也可能会亲自接管。
而不管是谁,他要做的,就是让对方暂时没心思关注天空玄青海沙雕的动向,并在必要时做出硬控的行为。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受掌控的玄青海沙雕,更有可能做出某些不理智的选择。
就像当晚他与“巨熊”第一次对峙,其他人的注意力也全被这事吸引之时。
便有一只玄青海沙雕落到地上,查看同伴情况,最终落了个凄惨下场。
……
面对“巨熊”大吼上前,抡锤反击。
耿煊没有与他硬碰,而是在即将被巨锤砸中之时,灵巧的腾挪闪身,滑到了“巨熊”的侧面。
一腿扫出,如巨斧横劈,向他腰肋劈扫而去。
看似锤劲用老的“巨熊”却并没有因这忽然的变化而惊慌,手中锤柄顺势下压,如同在腰肋前方形成了一面铁幕,就等着与耿煊的一腿横劈硬撞在一起。
耿煊自然没有选择与他硬碰,而是身形轻盈如狸猫,顺着一腿横劈劲力的带动,整个人直接飘了起来,避开了锤柄形成的铁幕,向“巨熊”头顶点去。
面对这再一次的变化,“巨熊”手中巨锤忽然下沉,锤柄忽地高高翘起,顺势便朝耿煊脚踝点去。
看似笨重无比的巨锤,在“巨熊”手中,灵活至极,信手拈来,就能演化出各种巧妙至极,却又凶悍至极的攻击。
耿煊的攻击同样变化多端。
他一直在“巨熊”身周游走,从未脱离“巨熊”手中巨锤的攻击范围之外。
但“巨熊”的巨锤却从来没有击中他,他也同样没有与“巨熊”硬碰过一次。
每次都在双方的招式即将碰实用老之前出其不意的变招,面对这样连绵不断的攻势,“巨熊”却同样能做出恰到好处的应对。
兔起鹘落之间,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已经你来我往,换手了不知道多少招。
周围一众远远近近都在关注此处的炼髓战力,注意力全被双方迅捷无比、眼花缭乱的换手所吸引。
和那种硬碰硬,生死相搏的交手不同,这是另一种让人沉迷,却同样让人感觉极度酣畅,极度过瘾的体验。
无论是参与者,还是其他旁观者,都是如此。
就在这时,一声大吼,忽然打破了这和谐的氛围。
“主人!”
大吼之人是扎络。
完全沉浸在对战之中,心中甚至已经生出一些“惺惺相惜”之意的“巨熊”被扎络这一声吼,惊得突然惊醒过来,宛如一盆冰水浇到头顶。
他忽然大步后退,瞥见扎络手中天空,他立刻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
瞬间,“巨熊”目眦欲裂。
只见原本在两千多米高空盘旋的玄青海沙雕,双翅收敛,如同陨石一般向地面急速坠落。
当他看过去时,其与地面的距离,已经不足百米。
“巨熊”见状,也顾不得“苏瑞良”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赶紧伸出手指抵在嘴前,尖利而短促的声音迅速从他嘴唇指间掠出。
从他嘴中吹出的这道异响,如同一支声速之箭,向玄青海沙雕激射而至。
当此“箭”抵达的瞬间,那如陨石般下坠的玄青海沙雕,立刻有了异常的变化。
其收敛的双翅,迅速展开,其极速下坠之势,迅速慢了下来。
但这还是让它与地面的距离,再一次拉近了二三十米。
就在玄青海沙雕距离地面还有六七十米,它有力的、完全舒展的双翅再次借到足够的风力,身形下探到最低点,准备重返两千多米以上的高空之时。
一线淡淡的虚影从下方逆迎而上。
在玄青海沙雕的翅膀张开到最大的那一刻,这一线虚影恰好与其左翅相交。
下一刻,那线虚影带着几根散落的羽毛,从大鸟张开羽翅的上端穿越而出。
准备返回高空的玄青海沙雕,发出一声无助的悲鸣。
它的身形先是盘旋,继而是不受控制的翻滚,朝下方坠落而去。
很快,那只玄青海沙雕便没入屋舍起伏的轮廓之中,消失在“巨熊”的视线之内。
“巨熊”豁然转头,看着远处淡然微笑的“苏瑞良”,怒吼道:“卑鄙无耻!”
说着,便举着巨锤再次朝“苏瑞良”猛攻而去。
只可惜,这一次,“苏瑞良”并不接招。
面对他的挟愤猛攻,“苏瑞良”飘然远退,还一边道:
“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公平?
公平你姥姥!
还真以为这是擂台上打拳啊!
心中愤怒的“巨熊”看着飘然远遁的“苏瑞良”,踟躇了一下,终是没有追击。
……
耿煊返回孟不凡等人所在小院。
首先便见一口还在沸腾的大锅之内,翻滚着几只生前漂亮无比,此刻却惨不忍睹的大公鸡尸体。
打过下面,火焰还在熊熊燃烧着。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里。
而是集中在柴爷手中拎着的一支折翅的,双腿胡乱蹬抓,嘶鸣不断的大鸟身上。
柴爷将手中大鸟交给孟不凡,让他去给玄青海沙雕处理伤口。
自从进入院子以后,这只鸟的目光就始终盯着笼子所在方向。
笼子里,另两只玄青海沙雕也在拼命扑腾。
翅膀上,原本已经勉强愈合的伤口,已经再次崩裂,鲜血顺着翅膀洒落,看上去凄惨无比。
成功完成任务,柴爷的心情明显也很不错,对耿煊拱手道:“幸不辱命。”
耿煊笑着拍了拍柴爷肩头,并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交代孟不凡妥善处理,让这“一家三口”早点团聚。
就在这时,程辉匆匆来见。
耿煊好奇的看向他,程辉赶紧道:
“帮主,刘月季通过我们在流云坊的据点,发来传讯,让我们务必小心。
敌兵近日很可能会有一批规模不小的,由游侠儿组成的援兵,数量很可能接近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