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晓站在船头,看着绀州过来的商队缓缓降低速度,抛出绳索。

水师的船接过这些绳索,绑在船头,借水流拉商船过来。

“刚收的稻米,可香呢,要多少?”

“什么价?”

“新米一斗二十文。”

“陈米呢?”

“陈米便宜,十五文。”

“听说绀州那边只卖十文吧?”

“那不是绀州吗?咱们做生意的总得赚一点吧?这还是看在言都督的份上给的最低价了,江南其他地方,早就卖到一百多了。”

言晓很清楚是这个理,虽说水路快,但是水路也凶险,不能仗着自己船多势大欺负人家商队,不然以后人家都不来了,水师吃什么?

他年纪不大,水上经验却丰富,带人验收了一船米,以渔获来换,看着他们一斗一斗地搬运。

“最近的报纸有吗?”言晓迫不及待地问。

“有的有的,我多买了几份,想着这路上总会有人想看的。”船老大拿出一份报纸递过来。

言晓仔细看了看,把报纸倒过来又翻过去:“没有镇国公主最新的消息吗?上封报纸不是说突厥大可汗死了,阿禄奇上位,公主迎太上皇回朝吗?这都一个月了,还没有消息吗?”

“这个俺哪知道?”船老大摊手,抽着烟卷,吧嗒吧嗒的。

“你们经常往来绀州,就没有听说什么吗?”言晓低声问。

“俺收粮的时候倒是有听说,公主已经路过绀州,准备南下了。”船老大左右看看,也神神秘秘地回答。

“不可能。如果南下肯定要走水路,我们怎么可能没看见呢?”言晓马上反驳。

“是啊,俺也觉得奇怪。但是俺真听说了,好几个人都说看到鹿家军的旗帜从北边回来了。总不能大家都在胡诌吧?”船老大也纳闷。

言晓便飞快地跳过这些相连的小船,跑到大船上,对禹睿道:“禹叔,你有没有听说镇国公主的消息?”

“我这几日一直在打听,凡是见过鹿家军的人,都说他们纪律严明、动如疾风,那算算日子,也该到了。”禹睿沉稳地眺望远方,“只要她走这条路,我们总会碰上的。”

“我也这么觉得。”言晓用力点头,“刚刚那个船老大说,绀州有人看见公主过境了。”

“都过绀州了?”禹睿一震,“那就这两天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今天早上雾那么大,她会不会明天出发?”言晓猜测。

“不好说。”禹睿沉吟,“我让斥候溜远一点,问问绀州那边过来的船只。”

“禹叔,你说她会接收咱们水师吗?”言晓闲不住,一会跑去看交易,一会打听绀州的消息,一会看看手里的报纸,一会又回来问道。

“她会的。”禹睿坚定道,“绀州有江有海,我们顺着这水路过去,以后就停靠在绀州江里,可以保卫她的粮草和商队。她没理由不同意。”

“那要是朝廷诏令征讨我们呢?”言晓担忧道,“镇国公主会站在我们这边吗?”

“这……我并不曾与公主共事过。”禹睿为难,耿直道,“只听闻她英明果决,仁爱百姓,是难得的仁君之象。咱们接连得罪了朝廷,若是得不到公主接纳,帮忙斡旋,只怕也会落为水寇了。”

“我不想当水寇。父亲知道了要骂我的。”言晓垂头丧气。

“我也不想。好好的,谁想当水寇呢?”禹睿叹道,“我们这江里漂了二十年,从来没干过为非作歹的事,怎么就混成匪寇了呢?”

“就是说嘛。父亲为国尽忠二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死得不明不白,朝廷连祭奠都不许。这般狠心无情,难道我们要白白去死吗?”少年的一腔怒火和愤恨,沉沉地积淀在他的骨血里,从来没有冷却过。

禹睿沉沉叹息,拍拍他的肩:“去看看,已经搬完的,记好账,放他们走。——你有没有什么想要,这次又没有遇上的?”

“我想吃橘子了……”言晓不好意思道,“听说岸边有橘子熟了。”

“商队里没有吗?”

“绀州的橘子还没怎么熟,他们只带了石榴和枣子来。”

“江南的果子要熟得早一些。”禹睿爱怜地摸摸他的头,不由觉得心酸,“要不你划小船,悄悄靠岸去买吧?”

“万一被官兵发现怎么办?”言晓连连摇头,“我被抓了不要紧,会连累大家的。”

“……”禹睿便无话可说了。

“也许镇国公主明天就会到了。她要是愿意接受我们投诚,我们就可以像以前一样靠岸了!”言晓忽然兴奋起来。

“……嗯。”禹睿努力微笑。

久经官场的他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就连公主自己,在战功赫赫的情况下,照样能被糊涂的朝廷逼迫去草原和亲。

虽说她策反了戎羌王子,扰乱草原,迎接太上皇平安回来。

然而,太上皇又是什么好相与的不成?言晓的父亲,不就是被太上皇冤死的吗?

禹睿无法责怪公主,她又能怎么办呢?难道在草原一刀杀了太上皇不成?

那样的话,公主的下场和水师也半斤八两了。

朝廷冤杀功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这些事,禹睿没办法对言晓说。让少年人抱有一些天真的想法,以为明天总会有希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到了下午,太阳转到西边,水师便往河东郡方向漂去,那里近来叛乱频发,官兵焦头烂额,对水师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禹叔,那个黑岩寨经人从我们这里买了一批弓箭,出事了会不会算到我们头上?”言晓问道。

“他们说要埋伏太上皇的船。”禹睿见四下无人,才回答道。

“真的?那我们该多卖点的!”言晓懊恼,“白送也行啊!”

“你忘了,公主也在船上。”禹睿提醒道。

“对哦,那怎么办?”言晓急了,“我们去给公主送信吧?”

“怎么送?”禹睿瞅他,“你能联系上公主?”

言晓顿时泄气:“那怎么办?老皇帝死就死了,要是把公主伤到了,她觉得是我们预谋的,那怎么解释得清?”

“黑岩寨一帮匪寇,不是鹿家军的对手。就算出其不意用火箭袭船,只要入了水,近了身,那是必败无疑。公主不会有事的,她可是打过大仗的,还能怕几个土匪?”禹睿安慰道。

“我不是怕万一吗?”言晓嘀咕。

“那……”禹睿其实也怕,沉吟许久,“我们在远处,偷偷观望一下?”

“那敢情好!要是公主落入下风,我们还可以去帮忙!”言晓积极道。

“那不就把太上皇也给救了吗?”禹睿不太赞成。

“是哦……老东西真麻烦,他怎么不自己掉水里淹死?这样大家都高兴。”言晓撇撇嘴,对姬泽厌恶至极。

水师的船足足有上千条,大大小小地散开,隐没在傍晚的雾里。

禹睿只带走了几条小船,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

夕阳把这流动的雾气染上淡淡的橙红色,水面半瑟半红,荡起粼粼波光。

他们远远地听到了箭声和水声,透过层层的浓雾,看不清岸边的动向,只有火光冲天,模糊地映红了江面。

禹睿按住言晓,下令水师后退,再后退。

“禹叔,我们就这么看着吗?”

“我们再掺合,就是罪加一等了。”

“有什么差别?我们这罪还不够大吗?”

“再等等。”

言晓心急如焚,翘首以盼,等火光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他实在忍不住了,眼巴巴地请求道:“我乘小船去看看情况,行不行?”

“你别去,我派斥候过去,他们伪装的经验丰富。”禹睿沉着地让人去侦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渐晚,火光已经弱了下去,雾气腾腾,什么也看不清了。

斥候回来了。

“都督,黑岩寨和鹿家军交了手,鹿家军撤退了。”

言晓急道:“公主呢?老皇帝呢?”

“公主落水,不见踪影;太上皇中了箭,生死不知。”

“哎呀!老天不长眼!”言晓气得跺脚,“怎么公主出了事,老皇帝却没死!”

“往好处想,也许公主安然无恙,太上皇不治身亡。”禹睿冷幽默。

“不对,鹿家军怎么可能打不过黑岩寨?”言晓狐疑道。

“但我看到的就是这样。”斥候也疑惑。

禹睿追问道:“鹿家军撤退时可乱?”

“丝毫不乱,迅速又整齐。”斥候不假思索。

“那没事了。”禹睿舒了口气,“公主应该没事,不用担心。”

言晓还是不放心:“不是说落水了吗?听说她水性不好。我们把船靠过去搜救一下吧?”

“她有鹿家军呢,还用我们救?”

“鹿家军都是骑兵,他们在地上厉害,未见得在水里就厉害啊。在水里,谁能比我们厉害?”言晓叉腰,理直气壮地说。

禹睿居然被他这歪理给说服了。

“好吧,天都黑了,我们慢慢靠过去打探一下。”禹睿还是很谨慎。

他带着言晓上了一条小船,穿过雾气,慢悠悠划向岸边。

那座着火的大船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周围却灯火通明,散着很多商船。

禹睿叮嘱言晓别说话,悄悄混进商船里。

那些绀州来的商人都在船头船尾挂着灯,七嘴八舌地问:“公主没事吧?”

“你们缺不缺船?俺这船送你们用。”

“我这里有鱼汤和炊饼,做了很多,吃不完的,快收下。”

“就两筐石榴,不值钱。收不收?不收我可就扔过去了!”

“我这里有两盒蜡烛,你们需要蜡烛吗?”

“你们都让让,我这船最大,正好给他们用。”

“什么纪律不纪律的,没有你们鹿家军,俺们能在外面安心做生意吗?”

“就是啊,俺不在家的时候,家里的地都是鹿家军帮忙耕的,咋地收了粮食就不能给你们送一份呢?”

“才一锅大米饭,值什么钱?凭什么不许收?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们又不是铁打的,怎么能不吃饭呢?”

……

吵吵嚷嚷,热热闹闹的,远远听着跟吵架似的。

言晓听得津津有味,禹睿一个没按住,他就跳起来:“我们也有船!你们要不要船?”

于姚怀里已经被塞满了东西,忙着把东西还回去,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在船上不太稳当,怎么推辞都推让不过这些船夫们。

铁石憨憨地挠头,一转身船上已经堆满了大家扔过来的东西。

“咋办?”

“你问我,我问谁?”于姚没好气。

就这样推来让去,越让越多,一批接着一批,夜色与雾气笼罩中,鹿家军被一群接一群商船围着,像一群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绵羊。

直到夜色深了,商船才意犹未尽地散了,但也离得不远,都依次停在这附近。

“黑岩寨就在这附近,你们不怕吗?”言晓问。

“有鹿家军呢,我们怕什么。”船老大随口道。

禹睿一直注意着鹿家军的动向,此时才下了结论:“公主肯定在这里。”

“哪呢哪呢?我怎么没看见?”言晓东张西望。

“你们在找我吗?”忽而有道柔和的光从旁边照过来。

言晓和禹睿转头看过去,只见一衣着简朴的年轻女子,从船舱钻出来,提着灯走向船头。

她在船头站定,乌发青衣,裙袂飘飘,向他们微微一笑。

荆钗布裙,难掩天姿国色。

“在下鹿鸣,不知二位找我,有何贵干?”

启元二十三年秋,镇国公主迎太上皇回朝。

当日,少年天子率百官跪迎,退位还朝,迁入安乐宫,与其母为邻。

第二天,鹿鸣去看太后娘娘,路过被重重把守的安乐宫,不由顿了一下。

【你想进去看看他?】刘彻随口问。

【倒也没那么想。】鹿鸣淡淡。

【没弄死他,已经是仁慈了。】刘彻冷酷道。

【那是因为姬泽没有其他合适的继承人了。】李世民一语道破。

【过继的自然不如亲生的。】嬴政道。

鹿鸣不知道他是不是暗示自己,但她是女孩子,要亲生就得自己亲自怀亲自生,和只需要睡一觉的男人不一样,付出的成本太大了。

这具身体才十五岁,怎么生?用命生吗?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唯唯诺诺,刘彻笑道:【不是在说你,你才多大。姬泽已经老了,前头夭折了好几个,估计身体不咋地,最后这个好不容易长大,杀了容易,杀完之后呢,他还能不能有亲生的继承人,也很难说。】

这才是姬琮能活下来的根本原因。

姬泽对遇刺的事虽然大怒,一回来就下令彻查这两次事故。但第一次是在绀州,舞剑的刺客连夜跑了,跟泥鳅入河似的,抓不到一点踪迹;第二次是在河东郡的水岸,那确实来势汹汹,又是箭又是火的,姬泽被射中了腹部,受了惊吓,至今还病着呢。

他强撑着病体,严令廷尉务必查清贼子的来处。

这一查不要紧,鹿家军当时在船上截获了几枝箭,桑神医也在拔箭之后吞吞吐吐地言明,这分明是江南水师的箭。

官军的箭是有制式和记号的,只要资料一查,就能核对得清清楚楚。

廷尉说确实是江南水师的箭。

姬泽怒不可遏,差点没气晕过去,大骂了姬琮一顿,骂他不忠不孝,枉为人子!

姬琮委屈哭了,跪地叩首,泪流满面,为自己辩解。

“父皇容禀,儿臣冤枉!水师副都督禹睿犯上作乱,杀了朝廷派遣的都督赖和,带着言晓扬长而去,根本不受朝廷调配。这箭虽是水师的箭,却与儿臣无关哪!”

姬泽半信半疑:“你说水师反叛?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可有奏书?”

“前日河东郡转运使上书,水师已有两个月没有靠岸与之交接,他觉得蹊跷,连派三次船只去江上搜寻,都无功而返。又连番问询船夫渔民,才得知两月之前,言晓不忿其父之死,当众刺杀赖和被抓,在码头被行刑之时,禹睿居然率兵反叛,杀了赖和。——如此胆大包天,藐视朝廷,儿臣气极,正与群臣商量此事。”

“如今河东郡转运使是谁?”姬泽问。

“是王先。”姬琮忙道。

“哦,王家的人。”姬泽看了一眼丞相王宏。

他扫视一圈,面色阴沉:“如此说来,水师反叛,诸位全都知道?”

众臣低头,淅淅沥沥道:“知道。”

“那怎么廷尉不曾提起此事呢?”姬泽目光阴冷。

廷尉鲍诚立刻跪下认错:“臣从前与言汾交好,是以不敢提及水师内情,恐牵扯自身,难以分明……”

姬琮抬起头,红着眼睛斥责道:“你明知道水师反叛,却一味隐瞒,故意让我们父子生嫌隙,难道这也是忠臣所为吗?”

鲍诚惶恐道:“臣罪该万死。但水师是否反叛尚无定论……”

“什么尚无定论?禹睿为了救言晓杀了水师都督赖和,大庭广众,众目睽睽,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还能有人冤枉他不成?”姬琮疾言厉色地截住他的话头。

他必须把水师打成叛军,这样姬泽被刺的事就与他无关。

若水师不是叛军,还受朝廷管控,那姬泽中箭的事,他身为天子,行宫就在江南,怎么说得清?

然而廷尉却还梗着脖子道:“禹睿杀赖和,根本不是为了反叛!所有人都知道,禹睿以前是言汾的副将,而言汾是怎么死的,大家心里也清楚。言晓不过是为父报仇,禹睿不过是为了救他,情势所逼而已!水师也许并没有反……”

姬泽幽幽地笑了,冷声打断了他,道:“鲍爱卿,你倒是说说,那言汾是怎么死的?”

鲍诚虽跪在那里,却忽然昂首挺胸,大声道:“言汾是被冤死的!普天之下,谁人不知!”

“大胆!”姬泽刚包扎好的伤口都要气裂了。

在边上待机到现在的鹿鸣忙柔声安抚:“舅舅息怒,这鲍诚不过是替故友抱不平罢了,也是人之常情。”

“唉,你不知道,那言汾当年目中无人,当着众臣的面骂朕是昏君,任人唯亲,贪图享乐,有亡国之相。——如此胆大包天之辈,朕革了他的官职有何不对?”姬泽向鹿鸣诉苦。

【这骂得有什么问题?每个字都对。】李世民道。

【可不就亡国之相吗?】刘彻撇嘴。

【廷尉可以争取过来。】嬴政淡然道。

“只是革了官职,那言晓报的什么仇?”鹿鸣好奇地问。

“后来那言汾回了老家还不安分,大发议论,败坏朝廷,居然还要造反!朕不杀他,如何震慑天下,以儆效尤?”姬泽理直气壮。

“陛下!言汾没有造反!他是被冤枉的!”廷尉据理力争。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冤枉的?就因为你们是朋友?”姬泽冷笑。

“此事本就诸多疑点,当年陛下以臣当回避为由,将言汾之事交由国舅去调查。国舅只带回了一个证人和两封书信,就确定言汾确实有造反之心,陛下随即下令赐死言汾,根本没有彻查……”廷尉试图重翻旧案。

“一个证人,两封证据还不够吗?”姬泽质问,“身为臣子,他酒后无德,抱怨天子昏庸无道,朝廷识人不明,赏罚不分,还给副将禹睿传信说要小心赖和与国舅……他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敢说他没有反叛之心?”

“言汾确实言语无状,但也确实一心为国,赤胆忠心,从无反叛之意啊!”廷尉声嘶力竭,“陛下!求陛下明察!江南水师素来忠于朝廷,未必真的叛乱……”

“未必?”姬泽目光一暗,将他中的那支箭丢到廷尉面前,有气无力道,“来认认,从朕身上拔出来的箭。这次可别说是朕冤枉水师。”

廷尉已经看过这支箭了,正因为看过,他才在这朝会上做最后的辩驳。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再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你是廷尉,你知识渊博,断案如神,你来告诉朕,这是水师的箭吗?”姬泽慢慢地问。

“……是。”廷尉认识这支箭。

“不是仿造的吧?”

“……不是。”廷尉无法撒谎。

姬泽便笑了,笑意不达眼底:“你是想说,水师的箭都刺进朕的身体里了,他们却没有叛乱?”

廷尉:“……”

此时此刻,他们三个的脸色都很难看,很难说到底哪个更难看一些。

姬琮不敢吱声,默默地缩小存在感。

廷尉想替水师说些什么,但此情此景,百口莫辩。

“朕也累了,没力气听你们吵闹。”姬泽身心俱疲,“将姬琮带下去,禁足安乐宫。至于鲍诚,廷杖二十,罚奉三年,回家闭门思过。鹿鸣,你去监刑。”

“哦。”鹿鸣乖巧地应着,还关心了一句,“陛下龙体要紧,还是先好好养伤,这些庶务就交给丞相好了。”

“丞相?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姬泽意味深长地看向王宏,“听说丞相近来风光得很哪,连公主的车架都不肯避让?”

“陛下恕罪,是臣的仆从不知礼数,冒犯公主……”王宏连忙出列谢罪。

“行了,这种话就别说出来敷衍我了,你当我是姬琮呢?”姬泽漠然道,“公主远赴草原,将朕迎接回朝,如此不世之功,若是男儿必封侯拜相,传颂天下。你们这帮蝇营狗苟、尸位素餐的东西,也好意思和公主争道?”

“陛下莫要生气,怒则伤肝。”鹿鸣温温柔柔地提醒了一句。

“哼。”姬泽阴着一张脸,无奈道,“水师平叛的事,你能做吗?”

“我去平叛吗?”鹿鸣吃惊道,“可我水性不太好……”

“除了你,朝廷无人可用了……”姬泽的声音低了下去,头疼得很。

“那我试试看吧。”鹿鸣勉为其难道。

“好,好孩子,舅舅就知道你会答应的。”姬泽喜道。

他刚受伤,要不是桑神医用参汤吊着,决计没有这么好的精神能开这个朝会。

但也就坚持到这里了,实在精力不济,便散朝了。

鹿鸣匆忙赶去鲍诚被廷杖的地方,老熟人武阳正在那里主持这件事。

“殿下。”武阳低声道,“可有什么吩咐?”

“打轻一点。”鹿鸣道,“越轻越好。”

“下官明白了。”武阳颔首,示意手下做做样子,别把鲍诚打伤了。

廷尉自己就是管断案和刑罚的,一棍子下去那感觉,他立刻就察觉到了什么,心领神会。

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二十棍打完了,鲍诚被武阳扶着爬起来,居然还能走路。

“坐我的车吧,你这伤得不轻。”鹿鸣笑道。

廷尉摇头道:“公主如今圣眷正浓,又要去平水师的叛,我不能坐你的车。”

【他是为了避嫌。】刘彻解释道,【你们现在名义上是相对的,他若是坐了你的车,与你来往,你就有结党之嫌。】

【啊,我没想到这点。】鹿鸣懊恼。

【你才多大。】李世民失笑,【但他会领你的情的。廷尉知道武阳是你的人,也知道你对他手下留情了。】

【他迟早会倒向你。】嬴政断定。

“那你……”鹿鸣欲言又止。

“我得自己走,陛下才会高兴。”廷尉一副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样子,像个被冤种老板刁难惯了的冤种社畜。

临走之前,鲍诚对鹿鸣说道:“臣有一句话,想赠予公主。”

“你说。”鹿鸣认真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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