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效忠
太阳再次照耀着大地。大地与昨天并没有太多不同，只是多了些熄灭的篝火，还有浅浅的土包。死亡的痕迹已经被埋在地下，活着的人则继续着征伐。
联盟武士们用过玉米饼和黑豆的早餐，便背负起盾牌和战棍。
双方武士们的遗物都被收集起来。奥托米的武士伤亡很多，战场中也留下了许多武士的装备。多余的武器便由武士们背负。然后，多余的皮甲交给一百多奥托米人的民兵背起。这些幸运儿于是得到承诺，只要把装备运回墨西加人的营地，就能够得到释放。
在民兵们旁边，是大队押送的美洲虎战士。他们手提着投枪，警惕着俘虏的动向，也确保着缴获的物资。
这是一个生产力极度匮乏的年代，每一副皮甲，每一把黑曜石战棍，都是珍贵的。破损的装备并不会被随意的丢弃，而是要带回营地修补。
军团一共抓获了三千奥托米俘虏，有一千武士，两千民兵。墨西加武士们拿出准备好的剑麻绳索，把俘虏的双手连起，捆成二十人的一串，押送在队伍的中间。
俘虏们要经历一场漫长的行程，穿过山地，穿过森林，穿过河流，穿过湖泊，最后到达帝国伟大的都城，等待一切的终结。
军队收拾好行装，很快就要开拔。这时，一百多武士自动聚集在修洛特身前。他们单膝跪下，向修洛特低头行礼。这些人修洛特都见过，他们正是在昨天祭祀的最后，献上头发的武士们。
为首的强壮武士，是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面带沧桑，神情沉静。他身披黄纹战甲，头戴垂羽兽盔，身形魁梧，指节粗大，手臂上是红纹的臂环。看这样的装束，他竟然是一名资深的四级武士，拥有加入雄鹰和美洲虎战团的资格。而他距离一级军功贵族，也只有一线的距离。
中年男人走到修洛特身边，再次单膝跪下，深深低下自己的头。修洛特下意识的模仿祖父的动作，少年的手放在武士的头发上，轻轻一握。
“在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见证下，神圣的，胜利的，仁慈的土狼祭司。我，伯塔德，来自特诺奇蒂特兰的武士，愿意守护您，为您而战，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液。”
突如其来的效忠，让修洛特有些不知所措。他迟疑了一会，定了定神，才沉声问道。
“伯塔德，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遵从您的意志，我将知无不言。”
“我们才认识两天，你为什么就要效忠于我？是因为昨晚的祭祀吗。”
“主神见证！感谢您仁慈的引导我弟弟的灵魂，前往死者的国度。”
“这样啊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在您的带领下，我们昨天取得了胜利！”
“呃这样啊.”
闻言，修洛特抿着嘴，一时有些无言。昨天，他只是站在山顶，作为一个旁观的祭司，看着战斗的开始、进行、激烈、高潮，直到最后谢幕。
“主神庇佑！还有，您天生神圣，出生于伟大的蒙特苏马一世逝去不久”
说到这里，伯塔德抬起头，沉静的脸上带了丝激动，声音却变的低沉。那声音低沉却有力，最后低到只有两个人耳闻。
“王者的灵魂是不朽的我记得那一夜，晚星照耀天空，死亡带来新生！”
听到此处，修洛特猛地一震。他记得在圣城特奥蒂瓦坎，国王和祖父，也谈到过蒙特苏马一世的逝世和晚星，最后认定自己的出生，是因为天狗修洛特尔的赐福。然后，自己就被赐予了天狗祭服，人也被国王带走。而前不久，国王还考验自己对太阳和大地的认识，隐约带着杀意。
此刻，一切的一切，如电光火石般串联起来，最后是阿维特意味深长的笑。
“你过关了。”
修洛特沉默片刻，身体微微僵硬。他终于明确的意识到，在这个蒙昧的时代，神话与传说，真的拥有着影响人心，让武士效忠的力量！而先君转世的传说，从他出生时便带来，根本避无可避、逃无可逃。他只能在权力的漩涡中，努力挣扎向上少年的身体里，并不是真正的少年。而他的面容，也第一次带上了些深沉。
片刻沉默，修洛特终于用同样用低沉的话语，低声问道。
“那么，伯塔德，你愿意陪着新生的太阳走下去吗？”
看着少年神情的变化，无法掩饰的激动，便在伯塔德的脸上扩散。
“主神见证！我愿意！”
“无论前路如何？”
“无论前路如何！”
“直到何时？”
“直到旧日落下，新生的太阳君临天空！”
说到这，伯塔德的脸上已是狂热。
“而伟大的蒙特苏马，会重回王座！”
激烈的对话隐秘而又迅速。伯塔德行完效忠的礼节，就面色如常，沉静的起身退下。接下来，一百多武士依次向修洛特行礼效忠，立下誓言追随。
大多数武士是战死者们的亲友，向他表达了昨日葬礼的感谢。另一部分人相信，作为祭司，他有神的赐福，为战争带来了胜利。再没有人提及，他出生时的天文。
也许是不知道，又也许，众人只是埋在心里。
很快大军开拔，踏上回返希洛特佩克城围城大营的旅途。回程的道路还有几天，大队人马要穿越山地和森林，注定比来时艰难。尤其是对于俘虏们来说。
联盟武士们押送着俘虏，在山地间拉出长长的队列。阿维特始终在队列前方，和指挥官们讨论俘虏的运送，以及战利品的处理。
修洛特便走在后面，和第一批追随他的武士们闲谈。他发现，追随他的武士们，衣着和装饰都比较简单，大多出生于普通的平民家庭。他们的晋升并不容易，虽然武艺娴熟，精于战斗，但是最多止步于四级资深战士。
而想要再上一级，要成为一级军功贵族，在城邦拥有土地的特权，则异常艰难。运气、实力、背景，三者缺一不可！
换句话说，武士们自发追随于他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信仰与情感。另一方面，是心中一份对于前程的渴望。毕竟，他是圣城大祭司的嫡孙，也是国王提拔的土狼祭司。
修洛特心中，多了一份明悟：信仰与现实，两者平行并重，才是忠诚的基础。
而和经历丰富的武士们交流，其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修洛特听武士们讲起城邦的生活，比如风靡城邦的蹴球比赛。大家在一片矩形的平整球场中，争抢橡胶做成的皮球。然后像打壁球一样，把实心的橡胶球，投入高高在墙壁上的球门。通常，失败者会沦为奴隶，胜利者获得财富和荣誉。
而在祭祀日比赛的失败者，将会成为典礼的祭品。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人祭球场”。
还有黑曜石磨成的镜子，如水面般清晰，可以看到人的面容。这种石镜价格昂贵，尤其受到贵族的追捧。
然后是奇妙的胭脂虫，一种寄生在仙人掌上红色的小虫，会分泌白毛，细小如微尘一般，以吸食仙人掌汁液为生，长成土肥圆的形状。如果把成虫研磨成浆，就是最瑰丽的胭脂红色。这是最上等的染料，异常珍贵，只被用在最精美的长袍上。
修洛特也听众人讲起塔拉斯科首都，钦聪灿，一座建立在铜矿之上的城市。钦聪灿严密的限制着城邦内铜矿的流出，也控制着铜器的出售。
那里的人们不仅仅会制作锋利的青铜匕首、长矛和斧头，还会做坚固的铜制头盔和护腿。看来，塔拉斯科人已经掌握了青铜的制作方法，并开始尝试铜制护甲的制作。
“其实，铜矿不仅仅在塔拉斯科人严密控制的钦聪灿有。”
听到这里，一直沉静的伯塔德，突然插话道。
“作为斥候，我曾沿着琼塔尔人定居的巴尔萨斯河西下，穿过高地森林，往西走一个月时间，就能深入到塔拉斯科人的南部疆域，韦塔莫地区。”
闻言，修洛特精神大振。他听到了关于金属矿的新消息。
“那里山脉起伏，森林茂密，有很多自主性很强的塔拉斯科人小型城邦。这些城邦也在使用铜器，铜块多来自于山间。那里有很多露天的石山，草木无法生长。有很多花岗石，石块表面是鎏金的斑纹。有的斑纹连如金线，在阳光下闪烁，熠熠生辉。”
“大型斑岩铜矿，可以露天开采。而且没有被塔拉斯科人严密控制。”
修洛特神情思索，迅速捕捉到三个关键点。
“尊敬的土狼祭司。”
伯塔德低下头，很正式的向修洛特行了个礼，第一次进言到。
“铜制的装备既坚硬又耐用，会对您的未来起到很大的帮助。有了铜制的长矛，即使一个民兵，也能威胁到武士。”
“等这次战争结束，我愿意为您潜入塔拉斯科南方，从当地的村落土邦，收购这种重要的矿石！”
修洛特看着伯塔德沉静认真的进言，向自己讲述铜器的重要性，开始时有些想笑。但听到他愿意为了矿石的来源，冒着巨大的危险，潜入塔拉斯科人的领土，心中又有些感动。
片刻沉思后，修洛特用力的点了点头，踮起脚，拍了拍伯塔德的肩膀。
联盟武士们继续谈笑着前行，直到夕阳微落，一片乌云从远方而来。
直到这时，阿维特才悠悠出现。他微笑而来，然后怔了一瞬，随即眯了下眼睛，仔细品了品守卫在修洛特身旁，平静而沧桑的伯塔德。
然后，他又眼神闪动，看了看簇拥在修洛特身后的一百多武士们。
最后，阿维特嘴角翘起，看了会同样微笑着的修洛特，笑吟吟的说到。
“修洛特，看来这次出征，你收获不少！”
